黑蔷薇以前是个马戏班月兑衣舞娘。从小跟着大篷车在苍岭群岛四处流浪卖艺的她,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来到枫叶帝都,成为女伯爵的座上宾。
从她十二岁起,她每天都要在马戏表演的间隙,随着蹩脚的音乐扭动申吟,袒露自己胴体,并向台子底下的粗蠢不堪的男人们作出各种媚态,以吸引他们掏出更多的铜板当小费。
看客们吐口唾沫将油腻的铜板贴在自己的掌心中,挤到台前,扬起手重重的将铜板拍在她身上,满脸婬/邪的搓揉。马戏班主允许客人以这种近乎猥/亵的方式来打赏。通常一晚上下来,她雪白娇女敕的肌肤,红红的全是巴掌印,重点部位甚至会泛起紫色的淤痕。
就这样,在收工后,她仍要打起笑脸陪老板指定的客人过夜。
她以为自己最终会跳到年老色衰、满身烂疮的那一天。
马戏班主不会带着老妇人上路。运气好,老了的她会被卖给农夫做女仆;运气不好,她就会在观众猎奇的眼光下,悲惨呼号着死在酷刑表演节目中。马戏班主们经常以这样的血腥节目来提高票价,附带着处理犯错奴隶和多余人口。
这几乎是所有马戏班月兑衣舞娘的命运轨迹。
那些卑贱岁月,犹如深夜里曾做过的一场噩梦,就算人已醒来,但仍心有余悸。
是蛇莲娜用一块银币买下连名字都没有她,带她来到枫叶帝国,将她装扮成一个神秘的异国巫师,用皮鞭棍棒训练她学习如何鉴貌辨色,最后以黑蔷薇的名号挂牌营业。
蛇莲娜就是黑蔷薇铺子里那个看门的瞎眼老妇。这个狡猾的老江湖,她出身于枫叶帝国最底层,自懂事以来,一直都在三教九流里厮混,洞悉一切坑蒙拐骗的手段。
她以拐骗起家,风光过,也落魄过,小心谨慎的她,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身边除了常留着做御用打手的老公外,基本没有任何人能跟着她待满一年。
黑蔷薇是个例外。青春美貌的她偷偷用床上功夫将蛇莲娜外号叫“大傻”的老公迷得神魂颠倒。有了这手底牌,黑蔷薇最终在蛇莲娜突然决定准备撤出帝都,抛弃她这个傀儡的紧要当口,成功策反了大傻,两人一起合力将蛇莲娜制住,继续发展形式一片大好的神棍事业。
黑蔷薇本来想说服大傻把蛇莲娜杀死以绝后患,但是大傻却因为蛇莲娜藏着一笔历年积蓄,觉得不问出来杀了有点可惜。蛇莲娜也是个心性隐忍的人,虽然遭受百般折磨,就算眼睛都瞎了仍死咬着不吐口,最后反而劝服大傻看在往日恩情的份上,将她留下来做智囊。毕竟,论见识计谋,大傻和黑蔷薇捆一块都不如她。
黑蔷薇知道蛇莲娜恨毒了她,多次向大傻吹枕头风,让他小心打蛇不死反被反噬。但是大傻这人当了多年的二把手,乍做一把手,就容不得别人违逆他的意思。说得烦了,他顺手就给黑蔷薇几个耳光,一边抽一边让她好好想想三人里头到底是谁说了算。并警告她,如果动手脚让蛇莲娜死了,他就活扒了她的皮。
黑蔷薇对这种暴虐成性的蠢人又恨又怕,天天绞尽脑汁想后路。大傻手上拿着她的奴隶身契,将她视作私有财产,另外,她也舍不得现在这种奢华风光的神棍生涯,不甘沦落为一个逃亡的异国奴隶。
于是,骗子三人组虽然个个心怀鬼胎,但也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稳定架构。黑蔷薇是傀儡,由她与客人见面,表演忽悠神功。蛇莲娜被铁链锁在门口当前台,并在遇到难缠的客人时出出主意。大傻明里扮演着男仆的角色,暗地里是说一不二的暴君,役使着其余两人。
大傻平时很不喜欢黑蔷薇出门,因为那意味着她月兑出了掌控范围,而伯爵府的邀请是他所不能拒绝的。
被铁链束缚着坐在前台的蛇莲娜,每次听着着黑蔷薇兴高采烈的忙进忙出,便将失去焦点的眼睛“看”向大傻,神色满是不屑:“你的小喜鹊要出去放风了,小心一去不复返。”
一次两次,大傻不以为意,三次四次之后,他的心思就活动起来。在伯爵府时就寸步不离的盯着黑蔷薇,让她无比气闷,好几次差点引起喜宝大总管的怀疑。
喜宝大总管对高贵的女伯爵居然跟这些江湖异士混在一起颇有微词。但是,他恪守仆役本分,不管赞不赞同,女伯爵的吩咐总是要执行。私底下,他派出许多侍从去查黑蔷薇的底,却发现这个神秘的女巫师,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在帝都冒了出来,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记录。
女伯爵是黑蔷薇至今为止,身份最显赫的一位客人。许多小贵族曾是黑蔷薇的顾客,在这些贵族口中,她的口碑良好,信誉卓著。无论是批桃花,还是看风水,还是卖各种特殊药剂都立竿见影,似乎真有几分本事。
“事若反常即为妖,秋荻大总管,你管内院,最好多派人手仔细点。”喜宝总管忧心忡忡。
“一个江湖术士而已翻得起什么风浪。”一脸严肃的秋荻对喜宝的忧虑不以为然,“过两天伯爵夫人兴趣淡了,自然就会疏远她,最大的损失也不过是多给点赏钱,何必弄得让伯爵夫人不开心。”
喜宝摇头:“伯爵夫人虽然位高权重,富甲天下,但如果被人领上歧途,家族覆灭也是瞬间的事情,你还年轻,不知道神庙和皇帝陛下的手段。”
“那我让圆舞她们盯着点,有什么消息就赶紧上报。”秋荻不是没见识的人,略一思索就想通了关窍。“另外尽量多安排些其它活动,吸引伯爵夫人的注意力。”
在喜宝和秋荻两大总管的联手推动下,女伯爵对黑蔷薇的兴趣又很快冷淡了下去。就在此人快要淡出大家记忆的时候,另外一个状况出现了:女伯爵对花重金配置的梦幻迷雾药剂,开始出现抗药性。
开始的时候,加大使用剂量,还可勉强维持少女般幼女敕的容颜,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加大使用剂量也不成了。眼见容颜一天天的灰暗苍老起来,女伯爵陷入了抓狂的境地。
“梦幻迷雾本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一场梦幻。”面对女伯爵的愤怒诘问,黑蔷薇倒显得很冷静,“在最开始的时候,您就知道它会逐渐失效。”
“以前只是不涂抹会失效,但是现在连涂抹了也没有用。”女伯爵冰蓝色的眼睛闪耀着怒火。
“凡事都是循序渐进,产生抗药性这种事也一样。尊贵的伯爵夫人,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梦幻迷雾药剂才会失传。”蒙着黑色的黑蔷薇继续扮高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往好处想,您也算享受过它带来的乐趣。”
“我花费那么多精力与金钱是要完全拥有青春,不是享受昙花一现的灿烂!”女伯爵愤怒到极点,“给我滚!你这个骗子!”
黑蔷薇灰头土脸的被轰出大门,闻知消息的喜宝与秋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欣慰:伯爵夫人终于认清了这个妖媚女人的丑恶嘴脸。
黑蔷薇回到店铺后,开始收拾自己的小包袱,准备跑路,都被伯爵夫人定性为骗子了,再不走也许就走不了了。
大傻搓着手在屋里打转,舍不得经营得好好的事业:“伯爵夫人都没把你怎么样,我们不跑路说不定也没事??”
“别做清秋大梦了。伯爵夫人当场不动手,但是疙瘩是结下了,只消一个眼色,自有人为了逢迎她来修理你。从头到尾根本不会脏了她的名声。”蛇莲娜冷笑道。
大傻恼羞成怒起来,将干瘦的老妇人从柜台后面揪起:“那张梦幻迷雾的方子是你给我的,说!你从哪来弄来的?是不是存心想害死我们。”
“蠢货!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你眼睛被金币迷花了眼的时候怎么不好好想想。”蛇莲娜笑得狰狞无比,“你知道当时为什么我想结束生意离开帝都吗?就是因为给我方子的这个人,明确暗示我,最好把方子献给爱美成性的女伯爵。
蛇莲娜蒙着白翳的眼睛死瞪着他:“帝都水深,关系错综复杂!那些贵族老爷们的心思一环套着一环,我们做这行一不小心就会被别的人当枪使,实在是比游走钢丝还危险。我觉得有危险想退出,偏你两个眼皮子浅薄的蠢东西,居然联合起来算计我……”
正说到激动处,大傻却不耐烦听了,象摇破布女圭女圭一样将蛇莲娜晃得喘不过气来:“你明知道方子有问题还拿出来给我们,你个心肠狠毒的老女人,是想拖着我们一起死啊!”
蛇莲娜脸上一直保持着个诡异的微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谁给你的方子,他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害我们被女伯爵记恨?”大傻依旧揪着蛇莲娜问傻话。这么多年,向来是蛇莲娜动脑筋,他负责动肌肉。一到关键时候这习惯又冒出来了。
黑蔷薇战战兢兢的拉拉他的胳膊示意他往屋角看。
大傻转过头,发现屋角的黑暗处,站着个披着斗篷戴着面具的神秘人。门窗全都关得好好的,也不知这人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一股寒气顺着大傻背脊往上窜:这人的出现是如此的突然,他居然没有半点感应。
一片静默中,蛇莲娜倒开口了:“神秘的客人,欢迎您的光临。您给我的方子已经如您所愿呈献给了女伯爵。”
神秘人的声音很普通没有任何特色:“一年不见,你的变化倒是很大。不过,没想到你眼睛瞎了倒仍能把我给认出来。”
“大人衣衫熏染的香气,上次令我印象深刻。”蛇莲娜恭谨的回答。但她的身体还提在大傻的手中,又显得这场面有点滑稽。
“你倒是有心。看来我调香的这点小爱好确实也能当作印鉴使用。”那位神秘客拂拂衣衫,屋中弥漫出一股复杂的暗香,他侧头转向黑蔷薇,状若不经意的问:“这味道你记住了吗?”。
黑蔷薇机械的点点头。
“那就好,记住这味道,顺从我的命令,要不然……”神秘客隔空伸手往蛇莲娜脖子上一划。
空气中响起血流的嘶嘶声,蛇莲娜下意识的握住自己喉咙,双手交叠也挡不住血液从创口喷涌,几秒之后她头一歪,无力的垂下手。
被血雾溅了一脸的大傻,似乎不相信蛇莲娜就这样死了,他呆呆的提着蛇莲娜的尸体,问神秘人:“为什么杀她?”
“谁叫她当初不听话想跑路来着,要不是想着她在你们手下零碎受罪也是种惩罚,哪能让她活这么久。”神秘客轻描淡写的回答。
接着他从袍袖中轻飘飘的推出一张纸条:“明天,把这个永葆青春的妙法进献给女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