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城南门还是和以前一样人来人往的。
一切似乎都没变,她抬头望向刻着“安南门”的门楣,甚至认得出城楼上那位拉长着脸的女捕快,那个总跟在苏曼青身后“曼青姐、曼青姐”地叫着,总是爱出错惹麻烦的小姑娘。这次,不知又犯了什么事,被罚到这里守城楼。
“曼青姐!”小姑娘忽地冲着远处叫道,声音里满是惊喜。
雪无忆回头,只见苏曼青追着一位衣衫华丽的公子冲城门奔来,她忙扶着冥若让到一旁。
那位公子跑近了,有些眼熟。雪无忆记起,她在望月楼见过这人,似乎是莫老板的朋友。
“御赐金牌在此,还不让开!”那公子一边喝道一边将一面金牌稳稳抛入正打算出来截住他们的官差手中。那大概是什么要紧的物事吧,官差们只看了一眼,立刻恭敬地分立两旁,由得他直冲而过。
“那位……大人,令牌……”左边的官差举着金牌叫道,奇怪那公子怎么连紫云金令都会落下。
话音未落,金牌已落入苏曼青手中。最前面两个眼拙的守城卒长枪相错,试图拦住苏曼青,可一转眼间,枪头不知怎地调转了方向,架在自家脖子上。
“放肆!连我都不认得了?!”苏曼青眼看追不上了,长枪往他们怀中一送,语气严厉地训斥道。
那二人接下重如千斤的长枪,直退了好几步,差点往后坐倒,还好被后面的同僚扶住。待他们抬头一看,原来是安平城总捕头苏曼青。
苏曼青,天下第一神捕,自三年多前成功破了当年轰动一时的孙崇文被杀案后更是名满天下。查案之时,为方便她行走,东皇陛下破例封她为彩七侍中地位最高、专司君王及储君安全的紫侍,官封四品御前行走,借调安平府衙任职总捕头。出于安全上的考虑,紫侍的人选从来都是机密,他们直属于皇上和储君,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而他们所持有的紫云金令牌可在整个东盛包括皇宫大内畅行无阻。她,苏曼青,是东盛第一位身份公开的紫侍。孙崇文一案破案之后,东皇陛下并未撤掉苏曼青的官职,反命人在金牌背后刻上了“第一神捕苏曼青”的字样,命她保护大皇子蓝天,并继续兼任安平总捕一职。
苏曼青翻过紫云金令,将背面递到那几个守城卒眼前:“看清楚了?!”见她神色不善怒火未消,几个小兵呆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
“还不快给曼青姐赔罪?!”城楼上的女捕快不知何时跑了下来,好心提醒那几个吓破胆的小兵。苏曼青出了名好脾气,为人大气不拘小节,但,若真触怒了她,也是很恐怖的事情。
“卑职无礼冒犯,请苏大人恕罪!”几个人齐齐道,诚惶诚恐。
“嗯。”苏曼青点点头,不置可否,看向那女捕快,问道:“冰冰?你怎么在这?”一见到她,苏曼青的眼神都柔和起来,接着调侃道:“你又犯了什么错,被师父罚来守城楼啊?”
“曼青姐!”冰冰小脸一红,跺脚道,“这里这么多人,你给我留点面子嘛!”她朝那几个小兵挥挥手,示意他们趁机离开,并转移话题:“曼青姐,刚刚那个人,不就是……呃,不就是天公子吗?”。
“站住。”提到天公子,苏曼青脸色又冷了下来,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几个小兵立刻定在当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候着苏曼青的发落。
苏曼青沉吟半晌,忽地嘴角扯出一丝笑来。冰冰看她如此表情,暗叫大事不妙,她虽不知天公子是怎么得罪了曼青姐,不过她可以肯定,天公子这次一定麻烦大了。
“冰冰,齐白,你是见过的吧?”苏曼青问道。她这个小师妹没什么当捕快的天赋,可只要见过一眼的人,她就能一分不差的画出来,惟妙惟肖。
“齐大哥啊……当然……”冰冰点着头,答得很犹豫,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慢慢扩大。
“很好,你去画一幅他的画像,然后你们……”苏曼青转向那几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兵,“将他的画像散布全城,出紧急公告,出动全城捕快,全力通缉蓝侍蓝十五,本名齐白……”她没说完,便被冰冰打断。
“什么!曼青姐,我没听错吧?”冰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一双水灵的眼,提高了音调,“你要公开齐大哥蓝侍的身份,还要通缉他?!”
彩七侍之蓝侍,负责保护皇族安全,身份虽不如紫侍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青侍那么神秘,但也从未公开,且不被记录在任何任职调职的公文中。每个皇族的人,身边一定有一位蓝侍在旁,他们隐去了自己的本名,只有编号。齐白,便是编号十五的蓝侍。严格来说,蓝侍所侍奉的主子虽然对他们掌有生杀大权,但他们只是效忠于主子的皇族身份而非那个人本身,一旦所保护的人因任何原因失去了皇族的身份,他们便被召回皇宫另作调派。除非,他们自己跟定了主子,愿意一生相随,才会将真实身份姓名相告,之后,荣辱与共生死同,一旦主子被皇室除名,他们也不再是蓝侍,甚至可能此而受牵连获罪。齐白,很早的时候,他就把真实姓名相告于大皇子,只是,蓝天在外人面前,坚持只唤他作蓝十五。
冰冰知道,苏曼青与齐白关系匪浅,且他们二人一个紫侍一个蓝侍,都是保护大皇子的,她不经大皇子同意就这么做,不是摆明了给大皇子难堪?
“没错。”苏曼青回答得云淡风轻。
“那罪状呢?”冰冰追问。
“因私忘公、擅离职守,在未经大皇子许可下意图与人私奔,置大皇子安全于不顾,令大皇子遭人追截,险些落入人手。”苏曼青一口气说完,笑问冰冰,“这样够了吧?”
“够……很够……”冰冰惊讶得结巴起来。身为蓝侍,擅离职守连累主子,根本无须审,主子一句话已经可以令之人头落地了。要知道,彩七侍,原本都是没有身份的存在,如影子一般依附着一份职责,若这职责已经不需要他们,那他们也将无所依存,而知道得太多的他们,最终将消失无踪。苏曼青这么一来,无论如何,齐白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不知道到底大皇子或是齐大哥做了什么,但她肯定,她的曼青姐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很好。冰冰,你去负责画图撰写告示。”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可以告诉你们,齐白今明两日都会在安平城。我要一炷香之内全城都贴满通缉告示,所有捕快全力缉拿齐白,务必在明日午时之前捉拿齐白归案。”苏曼青扫视着在场的守城军士们,笑得很温柔:“都明白了?”
“是!卑职领命!”所有人答得迅速,整齐洪亮。苏曼青满意地点点头。
苏曼青让人牵来一匹马,对冰冰道:“这里交给你了。”
“曼青姐,你去哪?”
马鞭一扬,苏曼青已经飞奔入城。远远地,冰冰似乎听见她答了三个字——望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