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元老道不再理睬麻二,只上下打量着那青衣秀才,道:“这位便是阴秀士麻大先生罢?贫道这厢有礼。”麻二功夫不错,但素来行事冲动,玉元老道与他比划过一场,深知他的根底,在言语上损他几句后,又不搭理他,将之晾一边,这是故意要激得麻二心浮气躁。
那矮个少年却嘿嘿接口道:“贼道倒也有几分见识,听说过我师父大名!”
玉元老道嘿然道:“阴秀士的大名,谁人不知?杀妻灭子,果然学的好功夫。”这却是直接揭人伤疤了。
麻家两兄弟自幼家贫,父亲乃一镖局的普通趟子手,粗鲁的底层武人。这兄弟二人还未长成,因逢战乱,父母双双去世。两兄弟在乱军中走失,各奔一方,却居然也得了机缘。
麻二得铁砂掌掌门青睐,收为入室弟子,习了一身铁砂掌真传,在江湖中混出了“铁手开碑”的名号。
麻大则随一位岭南异人学得一身阴阳扇的功夫,这阴阳扇端的歹毒,专攻人眼、喉、腰、胯下及诸要穴,扇中又暗藏机括,内有毒烟,出手便令人非死即残。麻大为人阴损,却十分艳羡读书人的风流,自家没多少学问,偏爱做书生打扮,因此在岭南武林得了“阴秀士”的绰号。
兄弟俩武艺大成后各自行走江湖,麻二独闯太湖连环坞,连斗十二家舵主不败,麻大则在岭南与赫赫有名的项氏五鬼起了仇隙,直上五鬼所居的天陵峰,杀了项氏五鬼,夺了人家天陵峰的基业,落草成寇。两兄弟闯出偌大家业,声明日渐显赫后,才相互间取得了联系。
麻二与玉元老道因两颗百年老参而起了争斗,二人武功差距不大,玉元老道要稍逊半筹,但老道十分狡诈,动起手来各种阴损伎俩一一使出,虽身负重伤,却也在麻二肩头印了一掌,双方各自负伤而回。
麻二养好伤后,心头恼怒,他成名江湖二十余年,在嘉兴武林是一等一的人物,家业更是富庶,百年老参倒罢了,这亏却非要讨回来不可,但自忖独自上门报仇的话,殊无必胜把握,这才去岭南天陵峰,找到自家哥哥,更许以重金,耽误了两个多月方才来到此地。
要论起来,麻二亦正亦邪,行事全凭本心,麻大则纯属邪道,行事狠辣异常,在绿林中是有名的煞星。
二人均是好手,虽不臻一流境地,但功夫却是极硬的,尤其麻大更胜一筹。但麻大在江湖中名头最响的却不是他的武功,而是狠辣凉薄的天性。
曾经有一次,他一位仇家设计将其妻儿捉去,用以要挟麻大,麻大竟用毒镖当面将妻儿杀死,没了顾忌,终于将仇家击毙。此事后来不知如何被人得知,在武林中轰传开来,弄得麻大十分恼怒,隐隐成了他不可揭开的伤疤。
此刻听闻玉元老道提及,脸色果然变了,阴阴的道:“好你个牛鼻子,本待饶你一命,你却是自寻死路,今日便成全你,速速自家了断,免得落到我手里,让你受尽无边苦楚!”
玉元老道适才先去周无忧房内,却未见到自家师弟,也不知去了何处,焦急之下无法,只得先出来应对,一直在此逞口舌之利,只盼师弟能听闻动静,先行逃走。
若按他往日性情,在后院听得动静,早就先行“转进”再论其余了,宝贝财货均在丹房夹层密库之中,倒也不惧将道观先让与仇家,仇家寻不到自己,迟早是要离开的,到时回来便是。
老道自己也不曾发觉,相处近半年来,这位小师弟在自己心中已占了重要位置。见师弟踪迹全无,这老道竟改了往日性子,丝毫没想自家安危,挂念的却是小师弟。
老道口中跟这两个大敌胡诌,心中却焦躁万分,正东拉西扯间,忽见观门阴暗角落处一个黑黑的身影蜷在那处,再细看,不是师弟却是谁?当下不禁一阵好笑,这师弟平日里便如活宝一般,此刻面临大敌,竟藏身敌人身后不数丈之处,而麻家来的三人居然也没曾发觉,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边心念急转,苦思良策,一边继续道:“我玉元观乃是朝廷册封的道观,受九江聚源观统辖,二位来我观中寻仇滋事,且不提官府如何处理,只不知如何应对我湖广一应五十三家道观数百道门高士的追拿?”
阴秀士长年在岭南行走,却不知湖广的情势,听罢倒也心头一惊,偏头看向兄弟铁掌麻二。
麻二却嗤笑道:“牛鼻子,你也不用吹嘘。洒家来前便已探得明白,就你这建于荒山野岭中的破观,便是废了,聚源观也不见得有功夫搭理。听说你玉元观属道门楼观一脉,只不知如今尚有何人肯替你出头?何况今夜我兄弟前来,便不会让你逃了,到时候尸首往山中一扔,谁人知晓乃是我兄弟做的买卖?对了,听说你观中还有个小道士,你也不用指望他去通风报信,这几日我兄弟早已看得分明,那小道士便在观中,此刻不知躲在何处,你这道观如此之小,难道我等还寻他不着?”
阴秀士闻言舒了口气,也桀桀怪笑道:“牛鼻子,今日当是你的死期,无须多言了。二弟,哥哥给你掠阵,看看你这几年功夫荒废了也未。”又转头对那少年道:“徒儿,你且去后面将那小道士寻来打死,切不可放他跑了。”
那少年躬身应声“是”,晃晃悠悠摇开折扇便往殿后寻去。
铁掌麻二上前两步来到玉元老道身前,喝道:“贼道,受死罢。”双掌一错,抢进身去,一掌便直奔玉元老道面门,掌风凌厉异常。
阴秀士往后退了几步,让出场地,轻挥折扇给自家兄弟掠阵。这一退,便退到了周无忧跟前,二人相距不过数步之遥。
玉元老道也吃了一惊,见阴秀士仍未曾发现身后有人,方松了口气,一边仍旧使出无极柔掌接下麻二的铁砂掌,一边却不放心,偷眼观瞧阴秀士。他武功本较麻二稍逊半筹,这半年习了太极拳,对拳理掌法有了更深的理解,功夫大进,如今当已在麻二之上。只是心中记挂周无忧安危,便分了心,应付起麻二来便分外吃力。
这一交手几招下来,麻二便感觉对手掌法滞涩,自己应付起来竟比半年前轻松许多,难道是这老道中的掌伤仍未痊愈?亦或是自己半年来功夫精进了?想到后者,不觉有些惊喜,更是加了把劲,出掌如风,一招紧似一招,存心要在自家兄长面前显显威风,整个玉元观内都是铁掌麻二大呼酣斗的吼声。
麻二的铁砂掌端的厉害,练功之初以布条包缠手掌,在滚烫的铁砂中反复锤炼,掌中暗含拳法、指法,发力全在手腕和指尖。待练到三分火候时,便将布条拆去,以手掌在铁砂中捶打,练到五分火候,不仅出招时掌如刀、指如枪、拳如锤,掌力外吐之时,还会散出阵阵火毒,受者伤势直透体内,掌伤中蕴含毒伤,当初老道便是毒伤发作,才晕倒在树林中。
但这种掌法练时也会自伤,毒素渗入自身体内,除以专门的内功心法导引去毒外,平日还需定期佐以特殊的药方去除毒素。去年便是为争这药方中的百年老参才与玉元老道斗了个两败俱伤。
麻二的铁砂掌已有六分火候,劲道发足之时,若是白天观之,能见到手掌为灰色。据传麻二功夫的铁砂掌掌门言道,这门功夫练到十分火候,掌呈乌黑色,沾人肌肤便可伤敌。此刻麻二全力出手,老道又分了心思,便屡屡出现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