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为何,周无忧练玄元功的速度十分惊人,一个月气感明显,两个月脐下已成元火,到了第三个月上,在周无忧满十四周岁的那一天,他终于尝试着行了第一次督脉与手少阳三焦经的循环。虽说没有成功,但这种进度已足以令玉元老道震惊。
玉元老道认真给周无忧号了脉,确认他一切安康,且从脉象上看,玄元功在他脐下丹田处所成元火的火候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厚重得多,啧啧之余,只能感慨人同命不同了。
丹田处元火一成,周无忧再打太极拳时,便觉行走转身之间凝重了几分,有一股暗劲拉扯、统领著自己的身体和四肢,浑身说不出来的踏实,再不似以往时的那般不稳。与老道拆拳时也觉自己一引一发之间,劲道大了不少。
这一日入夜,周无忧继续修练玄元功。脐下丹田内的元火温养起来后,顺气海而下石门、关元、曲骨诸穴。前几日每次降至曲骨后便再也无法寸进,这督脉便练不成。今夜继续导引元火冲击曲骨,一次、两次、三次,直至十数次后,周无忧叹了口气,心中兀的一阵烦闷,便不敢再练,收腿下床,来到屋外,望着夜空平复烦躁的心绪。
月明星骤,夜色朗朗,一阵风飘来,周无忧陷入思索。前些日子练功进益极快,顺风顺水的周无忧便未曾尝到过冲关不成的滋味,今日初尝,居然情绪起了波动,此乃练功大忌。
好在周无忧前世今生数十年的阅历沉淀,大起大落经历的太多,转眼便能收敛。人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周无忧莫名死亡一次,重生一次,失去亲人三次,家道败落一次,跳崖一次,被追捕数日,犯凶案若干,可谓经历丰富之极,心性早已磨练的沧桑不已。这种心态,对内家心法,尤其是道家养生练气术来说,等若打下了夯实的基础,这也是他练功快捷的重要原因。
想了想玉元老道近五十年的苦功,仍旧只练通手少阴心经而已,手厥阴心包经和手太阴肺经只通了一半,当下吐了口浊气,心情恢复了少许。虽说拿玉元老道的不幸来安慰自己有些不地道,但都是自家师兄弟,周无忧却也不跟老道客气。
周无忧信步来到观外,听着远方风吹树林传来的悉悉索索声,看着背后山峦在夜空中勾勒出的黑黑影线,不觉飘然陶醉。
将自己心绪调整舒畅,周无忧正要折身回去继续修练,忽有所感,凝神往远方树林望去,隐约似有动静。再仔细端瞧片刻,却见从林中缓缓现出三条身影,在月色星光下若有若无。此刻尚距道观约数百步,若非周无忧最近练气有所进展,目力精进,对方又从树林中出来,处于空旷之地,是绝对不可能发现的。
周无忧心下一骇,暗道莫非锦衣卫居然寻到此处?矮形缓缓往后退入观门,小心将观门掩上,轻轻插上门闩。透过门缝,再瞧片刻,那三条身影已来到观前百步,黑夜之中辨不清相貌,只觉一条高大粗壮,便如铁塔一般,一条瘦弱单薄,却形同鬼魅,还有一条紧跟前方二人,个头却稍小些。
周无忧心头百念急转,模不清这三人来历,不知是逃也不逃。若是前来捉拿自己的锦衣卫,自己不逃岂不是落入这帮人手中,反倒连累了师兄,若不是来拿自己的,便是来寻玉元老道的罢,也不知是仇家还是朋友,不过大半夜悄然前来,多半便是寻仇的,自己若是跑了,岂不是太没义气。
人在世间,往往最难的便是如何选择,此刻的周无忧便处于选择的两难之中。正左思右想不得要领间,那三人已来到观门外。那铁塔般的身影上前便推观门,周无忧屏住气,死死抵住。那身影见推不动,往后退了两步,回身道:“门闩上了。”声音粗壮有力。
那瘦弱单薄的身影发出“哼”的一声,这一声钻进周无忧耳中,只感觉说不出的怪异难听,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如针一般直扎耳底。这身影也不多说,抓起身旁另一矮小之人便往上一跃,那铁塔般的身影也向上一纵,门外三人身影转眼消失。
却听身后有落地之声,周无忧心头一跳,当即明白:“乖乖,轻功啊,原来这便是轻功!”屏住气小心转过身来,那三人却已落到院中,面冲凌霄殿,却正巧背对自己,这下子周无忧不用再做选择了,身子不敢多所动弹,只缓缓又往观门角落阴暗处挤了挤。
这般离着只有数丈,周无忧却借着月光瞧了明白。铁塔般的汉子黑衣劲装,一条丝绦将腰间扎紧,却显露出雄健的身躯。那单薄瘦弱的身影却是一身似青非青的长袍,头扎书生髻,手挥折扇,一副潇洒模样,只是姿态却怎么看都显得颇为诡异。立于二人侧后个子稍矮之人一身浅色长袍,也是一副秀才模样,手挥折扇,头却不时偏向他身前那秀才打扮之人,一举一动恰似模仿,却有些东施效颦之态。
却见那铁塔汉子忽然大喝道:“玉元贼道,你家麻二爷爷来寻你晦气了,识相的赶紧滚出来!”这一声,劲道当真十足,整个玉元观都回荡在这喝声中。
那矮个身影尖声笑道:“二叔,您老人家这一报名,那贼道不会惊惧溜走罢?”周无忧一听,便知道这矮个子恐怕比自己还小一二岁,这尖声尖气的童音还未曾去掉。
中间那秀才模样之人忽然冷冷道:“若是那贼道溜走,倒算是识相之人。”
那矮个身影谄笑道:“只求那贼道硬气一些,也好成就师父一段美名!江湖从此多了一个‘月夜入移山,轻取玉元观’的佳话!”
那秀才桀桀笑骂道:“你个兔崽子,只晓得耍贫嘴,你那练功的心思若有你口舌上一半的伶俐,为师何须为你担心。”
这三人在此地自吹自擂,周无忧却有些气炸了肺,不过倒也听明白了大概。那铁塔汉子应当便是去年和自家师兄拼了个两败俱伤的麻二,似乎江湖匪号唤作铁手开碑。看来这是伤势好了,找了帮手一块儿来寻仇的。知道不是锦衣卫来捉拿自己,惊疑便稍减了三分,只是藏身之时更加小心,暗暗思量该如何帮师兄打发了这三个仇家才好。
正想间,却见自家师兄缓步从殿后转了出来,一身道袍结束的十分齐整,来到三人面前,左手施礼,右手一根拂尘往左腕上一搭,身子微微一揖,口宣一诺:“无量天尊,贫道这厢有礼了。却不知三位高人光临鄙观,有何指教?贫道漏液来迟,还望恕罪。”这一番出场果然是衣袂飘洒、彬彬有礼,样貌俊、态度佳,尽显正道大家风范,相较那三人而言,卖相极好,若不是周无忧素知自家师兄为人,也要为这老道的仙风道骨所倾倒。
麻二喝到:“贼道,那日中了洒家一记铁砂掌,滋味如何?如今可还吃得、喝得,行得、卧得?”
玉元老道悠悠道:“贫道如今一切安好,吃也好、睡也好,多劳麻二先生记挂。那日不留神有所失手,伤了麻二先生,贫道至今思之,仍恨恨自责不已,早欲前往嘉兴,当面向麻二先生赔罪的,不想今夜麻二先生大驾光临,贫道便再此向麻二先生致歉,下次再行比武,必定下手谨慎,再不至令麻二先生受伤的。”
这番话把麻二给气得够呛,却把周无忧听得心里直乐,师兄这口舌上的本事,自家还应多多学习才是。
只听麻二怒道:“你个贼道,当日口中宣称什么虎鹤双形,使出来的却是阴损的无极掌,实在无耻,洒家这才中了你的诡计!今日便来寻你做个了结。看是你的无极掌厉害,还是洒家的铁砂掌厉害!”言罢,便要上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