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尘香 001 方家有女好弄香、化作痴儿下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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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庄周梦蝶”、“叶公好龙”,今有“眠倾弄香”。所谓眠倾者,长安城内无人不晓。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妇孺孩童皆以此人为谈资,人们谈到她时总会与之同名气——“长安第一公子”相较。而我,便是这长安名人——方眠倾。至于长安百姓给我归类的几点特质如下:

一,颜美而体娇,传说为长安第一美人,此人一出,曾引无数公子尽折腰。

二,痴傻呆滞,单纯可欺,琴棋书画女红舞艺皆废柴,及笄后方为人知,贻笑大方,无人敢上门求亲,锁于深闺至十八高龄于“沉香阁”配香。

三,酷爱弄香,以侍弄花草为乐,天生对香料敏感,所配香料无人能及。

光宅元年三月,长安东市有一家最大的茶馆醉仙居的说书人提起近日之事一句一摇头,三句一叹惋:方家小姐方眠倾前日被几个稚童骗去十两银,昨日于沉香阁算错了几笔帐导致生意亏本,今日又险些被马车撞到粉身碎骨,如此云云举不胜数。每每路过沉香阁的行人观其容颜皆惊为天人,然观其行止又不住摇头……

坐于茶馆内东北角的一青袍公子饶有兴致地听说书人唾沫横飞,右手执起茶盏轻呷一口,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弹弄桌角,似在享受,又在沉思,全然不顾旁边人的横眉冷对。这男子看起来十六七岁模样,一身青绿稠衣,头发以碧玉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的香味。碧绿少年的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少年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

“也许,我要找的人快要出现了。”少年唇角上勾,即刻放下茶盏,结帐起身朝外翩然走去。风吹衣袂飘,端的是长身玉立,气质非凡。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道长安城内何时来了这号人物?论其形貌气质,比起“长安第一公子”也不为过。不得不说,世人对美丽的事物皆趋之若鹜。

方府。

后院内,我一身淡黄衣裙满面风尘,长袖上撩,左手执锄、右手执壶于地里忙做一团。且看这后院,葱茏翠绿,长藤爬院,万紫千红,酡颜醉色,夭夭灼灼,奇珍异草,竞相争艳。绿的长藤倚墙生,粉的牡丹院中开,紫的芍药翠中点,白的茉莉扑鼻香……初入后院,便是这万种颜色映眼帘,再是初春的青草香混杂着各色花香萦绕鼻尖。

“阿嚏!阿嚏!小姐,您又自己侍弄这些花花草草了,这真真折煞奴婢了。”一翠衣丫鬟双环髻,十四岁模样,稚女敕的脸庞眼波流转,生得是娇俏可人。她长袖掩鼻,不住地打喷嚏,当看到我满面尘土,胳膊腿都遗漏在外时惊的是赶忙上前拉扯。在她眼里,我这位主子样貌脾气都是一等一的好,就是脑子不大灵光,虽说女儿家应注意体态举止,但如我这般真真粗放了些,哪家公子敢要呢。

“阿绿,这些可是我的心血,奴仆不识花草非糟践了我这一院好花不可。”此时我香汗淋漓,弯下纤腰细细除去杂草,细碎的阳光倾洒于面庞金光闪闪,衬得皮肤更加细腻光泽,给人一种恍惚的天人之姿。那专注的神态,眼里流露出的温柔竟使阿绿看呆了。

“啊,小姐,可是管家说,外面有位公子慕名求见,您是见或不见?”阿绿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眼神却始终追随着我的身影,她忽然觉得我如果不是那么痴傻便好了,不然这世上的女子谁人能及?

“噢,什么人?”

“听说这位公子从洛阳而来,并奉上两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求一味忘忧草。”

“忘忧草?听起来似乎是个好东西。告诉他们若找到此草顺便帮我带一株。”

“诺。”阿绿摇摇头,转身离去,而我此时正盯着一株奇异的草愣愣发怔。平日里求香料香粉的多了去了,没见过求草药的。

忘忧草……真有这种草吗?若是有,是否如传言中说的那般可以忘却烦忧?

沉香阁外,青袍少年还等候在外。

“这位公子,我们小姐说没有你要求的忘忧草,对不住了,您还是去别处找找吧,兴许别家药铺可以找到……”褶子脸管家见他确是有要事的样子,头一次对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说了这些话。

少年被拒之门外,头一次吃了闭门羹多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无奈地摇头浅笑,临走前盯着沉香阁三个古朴的大字有些出神。据说这沉香阁是方家祖传店铺,前为店铺,后院为私家宅院,前后连通,商业与住宅混为一体。其临于长安街西市,多店铺林立,贩夫走卒往来频繁。位置优良,风水极好,生意自然锦上添花。一举成名天下知,其所售香料上至皇宫下至平民百姓有口皆碑。论其方家祖上,乃太医院官僚,世代为医,有妙手回春之说,不知为何传至眠倾的爷爷辈便弃官从商开起了香料店。虽说还与草药打交道,却再无悬壶济世一说,世人对此多揣测,叹曰惋惜。

少年还在揣测中,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侵入鼻尖,经口鼻传入肺腑,令人神清气爽,好不自在。此香偏淡雅却持久流芳,香味调和分前中后调,乃香中上品。闻其香,心情愉悦,于是忍不住赞曰:“谁道香盈袖,兰泽芷郁芳。”不知调香者是否是自己欲见的佳人?

少年此时的神态看上去若有所思,脸上的愁云弥漫不散,别了管家潇洒大步离去。行至半路,忽而一改愁云满面。此番下凡事出突然,凡事都要低调行事,但任务在即顾不得许多。他忽而想着若是寻儿亲临便好了,她一向是最有主意的。思及此,心内一股不知是何滋味的感觉弥漫开来,有酸有甜五味杂陈。

不知不觉已过了西市来到热闹的东市。长安街的东西市相距甚远,街上布景也相差颇多,比如西市的丝绸香料生意甚好,东市的酒肆茶馆林立。因长安不实行宵禁,东市的夜晚也别有一番味道,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有来来往往的长安百姓、来自各国的商贾游人、走街卖艺的杂耍艺人、卖身青楼的清倌艺妓如此云云。长安以其庞大的身姿和厚重的文化底蕴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游人前来。

琳琅满目的商品充斥着整条街道,其中尤以西域的商品最受欢迎。那刻画着十二指针的石英表、始终指向南方的指南针、方便快捷的羽毛笔、潇洒干练的胡服都是人们趋之若鹜的商品。少年一路闲逛一路看过这些商品,对其精湛的技艺和巧妙的构思叹为观止。

不知不觉间已近黄昏,东方天穹乌黑似女子的长发,柔亮中泛着光彩,流星划过的天际,似女子美好的缎带,婉约中透着妩媚。

东市尽头的一家叫做“夜来香”的酒肆吸引了不少游人驻足下榻。阵阵歌谣自酒肆中传来,那歌声清亮悦耳,绕梁而不绝,直入人们心窝里。再细细听来,依稀可辨别出歌女非唐土人士,那缠绵悱恻的字母是思乡的符号,唱出了歌女们心中的情思。

少年寻音而来,许是被这歌声感染,步伐显得格外沉重。他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透过窗柩可以望见窗外的月光,和着歌声心思也飘渺起来。

家乡?那遥远的家乡引着乡愁惹人醉,那离恨天的宫阙如今可还依旧清冷?他手执琉璃盏夜光杯,细抿了一小口红的发紫的葡萄酒,微酸又甜的发酵的味道自舌根处弥漫开来,让他又不禁想起那百花酿的琼浆玉露。瑶池畔仙人会,他每每都要多喝几杯,一觉天明。

似醉微醉之间,又一串银铃般的清脆声音由远及近而来,楼下大厅内人群忽的吵吵嚷嚷越来越密。只见一位金发碧眼的胡姬于厅中央翩翩起舞,手脚上均戴有银铃手串,薄纱裙外露出细腻白皙的手臂双腿,引得人群攒动一片叫好声。金色的卷发随着胡姬的旋转飘扬起来,卷翘的睫毛衬着碧眼妩媚多情,旁边的胡人男子敲打着鼓乐以助兴,胡姬每一个旋转都使人屏住呼吸忘我地投入到她精湛的舞姿中随她一起感受这欢乐的气氛。

许是和围观群众一起看呆了,少年微醉的眼眸依稀划过胡姬美好的颈项,不觉间时光早已从指间流走。人都道天上人间,天上哪里有这人间好,仙人虽有着与天齐寿的生命却忍受着万年的寂寥无情。成仙又如何?还不如做人活的实在。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何那么多仙人屡屡触犯天条也要下界寻欢。

一缕清柔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了窗台上,窗台宛若镀了银。昏睡于桌案上的少年揉了揉太阳穴,灵穴内还是不甚清明,料想着不知怎的今晚酒吃的有点过,掐算着时间,也是时候该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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