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披红挂彩回府后,很好地将其压了下去不予声张。躺于床榻的流觞仍不安分,气闷的同时咒骂着云瑞“不要脸的狐狸精”。不过也是自己先调戏人家的,怨不得人家如此恼怒。
这厢子流觞先抽掉挽发的玉簪,去了冠,那一头乌发披散下来,浓眉下桃花眼斜斜上挑,高鼻薄唇削颌,肤白如玉,乍一看恍若出浴美人。
他坐于床上运功疗伤,边想着当时状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堆清欢坊的坏话,将其里里外外咒骂个遍仍觉不解气。这一激动便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疼的他嗷嗷直叫。
若是被二十四芳主知晓自己被只狐妖所伤,还不知会怎么笑话呢。
流觞做事自知分寸,这次却乱了分寸与他人斗狠很不符合自己一贯作风。一碰上狐妖便情绪激动,思及此他有些赧然,发誓定要一雪耻辱。
一片静默。
流觞又想到方小姐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比如她脖上的琥珀,似是仙家之物。到底她是何种来头还有待考察。得找个机会把那琥珀骗取过来才是。他眼眸一转,又想到一个主意。
夏夜月凉如水,伴着缕缕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方府后院中,传来一阵嬉笑玩耍声。定步看去,那月下美人乘着风飘渺氤氲,素色衣裙翩然欲飞。
“阿娘,这边有好多小虫,它们的是着了火吗?”。宝儿蹲子仔细观摩莲池边的点星辉芒,双眼一眨一眨如同繁星。
我回以盈盈一笑,执着纨扇踱步扑打流萤。“它们的身上点着灯呢,为了照见回家的路。”
“阿娘,我也要,我也要!快帮我抓,我要照亮我的小屋。”
宝儿兴奋地拍手跳跃,身子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我弃了纨扇,取过麻袋就往空中兜,一连套进了数只萤火虫,而后收紧袋给一旁的阿绿。
“哇,阿娘抓了好多!绿姨你也帮阿娘抓!”宝儿手舞足蹈,接过阿绿手中麻袋,打了开来。
满空星辉洒向高空,照亮了院内每个人的眼眸。宝儿眼中褶褶生辉,透过星辉望向我,见我美得不似真人,甜腻腻地唤了句阿娘。
流觞站在不远处遥望这一院母子和谐的景致,竟不忍心打扰,独自退了出去。
是夜,宝儿缠着我很晚才入眠。直到府内万籁俱寂,我方从屋内步出。借着这一院清辉,心内有个东西蠢蠢欲动,像是要呼之欲出。
一点花瓣落于裙裾,我甩袖,迈开莲步,身子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狼牙月,和着如水月色起舞的白影云袖翻飞,隐隐绰绰。忽而热烈,露出颈间雪白肌肤,倏而温润,蛾眉低首好不妩媚。这身子仿若脚下生根,自然而然地舞了出来。我心下惊异,愣在原地暗暗出神,眉间哀愁满布。
暗处有一人的眼眸由惊诧到冷冻再到喷薄欲出,再也控制不住地出声打扰。流觞从拐角处走出,上前紧扣住我的手腕,沉声问询,又似自言自语。
“你真的是姑姑!姑姑!姑姑!我是您最疼爱的侄子流觞。”
声音高亢略带兴奋,我被扣住的手腕传来丝丝疼痛,迷茫地盯着流觞大放异彩的眼眸。
“疼!你能放开吗?”。
流觞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放开我,努力调整了自己的心绪,仍抑制不住地盯着我道:“是了,这天下间除了姑姑还会有谁会这花绫舞。”
我心下恼怒,揉了揉红肿的手腕,抬起首微愠地看他。“我从前不曾跳过舞。”
“……”流觞一时无语,方才的表现是否太过明显了。遂羞惭地垂首答道:“小生孟浪了,只因甚是思念姑姑,小姐莫怪。”
闻言,我放下心来目光柔柔地看他,“我了解的。或许我跟你姑姑某些地方相似,你尽可以把我当做你姑姑。”
“真的吗?”。流觞似是触电般地再度抬首,那目光中难以掩盖的欣喜让我的心也是一跳。
“嗯。”
翌日,旭日高升,清晨,东厢画屏后隐隐有笑声传来。
“乖,别弄,好痒,呵呵呵……”流觞在床榻上笑出了声,伸手拂开额上的东西,触手处是一团毛茸茸的物事,惊的他从床上猛然睁开双眼。
一团红色的毛茸茸的物事挡在自己脸上,他右手一抓随手扔下了床榻,只闻得一声“嗷”叫,又一阵破天大笑传来。
流觞揉了揉眼睛,这才见这笑声自床沿一团黑色物事传来,近一看,他还会动,似是捧月复大笑般。再望向被自己甩出去的毛茸茸物事,这不看不觉什么,一看一股怒气自腔内涌出。方才那覆于自己面容之上的竟是一只红狐狸!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惊天一吼:“把那团红的东西给我扔出门外!”
“喂!它可是我的爱宠!你敢动手!”床边的小人儿发话了,十足的主人架势。
“哼!”流觞一见是这混世魔王,思虑到身上有伤,遂别开脸不与他计较。
“哎呀,你受伤了!”小人儿伸手在他胸前用力掐了一下,而后就要去撕扯他的绷带。
“别碰!”流觞打开他的手,警惕地盯着小人儿,缓缓启口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死没死。”小人儿端坐于床前,左手托腮瞧着流觞脑袋。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流觞激动得几欲从床上跳起来。
“喏,这是阿娘好心着我带给你的药,你看着办吧。”言讫,小人儿掏出袖中瓷瓶置于枕边。“还有,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人了,最好离我阿娘远一点。”
你才不是人。流觞月复诽一番,扬起脑袋,抽了抽嘴角,心道只有你把你娘当个宝,送给我都不要呢。
“既然你早知道,为何没告发我?”
“呵,我才没那么笨呢,有我保护阿娘就够了。你如今受伤不能做活,不如来陪我玩吧。”
“不要。陪你一稚儿耍有损我英武形象。”
“哼,别看我个子矮,我可是有好几百仙龄的……”
“哈哈哈哈,我比你多几千仙龄呢。”
“你!你不陪我,我就去告诉阿娘你的底细!”
闻言,拉锯战结束,流觞算是投降,只得暗自咬牙切齿。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后院内,阳光透过叶片间隙洒下疏疏朗朗的斑影,松软的土壤有清新的芳草香。这后院花果开得红绿蓝紫缀满了一院。流觞垂涎欲滴,跳上树梢摘取果子就往嘴里放。
咔嚓——
咔嚓——
流觞坐于树梢咬着果子,摇晃着双腿,边尝边道:“这果子长的甚好,香甜可口恰到好处。”
宝儿手执小铁铲在地下刨着黑土,专注认真全然不顾上面人的戏谑得意。
“哇!找出来了!”一声大叫差点惊得树上的人坠地。
“你刨了半天找出什么宝贝了?”
“喏,就是它。”宝儿举起手中的物事,一条长长软软的蚯蚓露出脑袋,不安分的身子在手心里扭来扭去。
“啊!别过来,快扔掉!”惊悚高亢的声音自树上传来,其中夹杂着哆嗦与厌恶。
“它甚是可爱,你要不要玩?”宝儿作势要将蚯蚓扔向树梢,惊得流觞一个不稳从树上坠了下来,因恐惧而忘记使用灵力致使先着了地。瞬间的功夫,他已坐于院墙上紧盯着宝儿手里的蚯蚓不发一言。
“哈哈哈哈~”宝儿拱了拱鼻梁,忽然觉得流觞看起来比想象中好玩。“一三尺男儿,居然怕虫子,羞。”
“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没有怕的?”
“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阿娘不开心……”
“……”
“这里甚是无趣,不如我们去外边玩吧。”宝儿的眸子霎时变亮,让流觞眼前一眩。
“好啊。我跟你说,城西……”流觞滔滔不绝,提起玩乐,方才的惊惧已不复存在。
“你是说,我们钻这个狗洞?”前脚下,流觞望着一尺见方的洞一脸惆怅,脸色霎时青了。
“我是说你钻。”话毕,宝儿已稳稳立于墙头居高临下斜睨底下之人。
这回流觞的脸色青了又紫,提气跃上院墙提了宝儿的衣领一跃而下。
府外人声鼎沸,饶是见惯了热闹的流觞亦经不住这般吸引。正待朝人群处走去时,流觞一把拽住宝儿后领小鸡一般提了回来。
“你打算就这样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那又怎样。”
“先变化一番。”流觞转了个身,一大胡子大叔现于眼前。
宝儿瞥了瞥流觞那浓密的络腮胡子,伸手欲揪唇上的两撇小胡子,直道好玩好玩。
宝儿亦不甘落后,转身一变,衣饰加身,一俏孩童立现。刷的一道红光,肩上又多了一只红毛狐狸。
如此,在长安的东街上,一人一童再加一畜出现于人们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