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0-18
“唐老家主的意思是,就算我现在动手杀了你,唐家也会死战到底吗?我倒想试试!”
一夕水棠抓住话头,想将唐谨铭一军,就连说话间,她那双柔媚的眼睛都一直死死盯着唐谨铭,等待着唐谨铭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
可惜唐谨铭却并没有让她如愿,这位老人用他那波澜不惊的淡笑告诉了一夕水棠,他自己早已看淡生死。
“老头子我死不足惜,既然敢一个人来见一夕亭主,自然是做好了觉悟,可是一夕亭主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人正急切的盼望着贵亭与我唐家将这场争斗进行到底呢?我们若是互相厮杀,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如了他人所愿了吗?”
唐谨铭虽然看淡了生死,但是他也想让自己的一条老命用得更加有意义,化解这场纷争,是唐谨铭从始至终未曾改变过的信念。
“那又如何?”一夕水棠轻蔑的一笑,“我不是说过了吗?是谁想挑起这场事端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对付你唐家的理由罢了,只要结果能如我所愿,被人利用利用,倒也无所谓。”
“那么,如果挑起这场事端的幕后势力真正的目标是对付你千荷亭,一夕亭主也还是要这么说吗?”唐谨铭猛地震声问道,眼中厉芒毕现。
别说是一夕水棠,就连一直在柜台装作事不关己听着两人谈话的柳寓,也大吃了一惊,他忽的意识到,这两人选在这里谈话似乎根本不是巧合,就连两人的谈话也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
“呵呵,唐老家主以为这样就可以唬退我千荷亭的大军吗?未免想得太轻巧了些。”一夕水棠依然不肯让步,只是这话中分明带着试探的意味。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我唐家遍布整个蜀中,就算是突袭,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整个唐家击溃,但是贵亭就不一样了,若是失去了大燮西山的那片亭台楼阁,那一夕亭主门下这千万弟子将会无家可归,这一次贵亭想必是倾巢而出,后方定然空虚,若老头子我是他们,就一定不会放个这个机会,你说我说的对吗?一夕亭主。”
唐谨铭倒不管你是不是在试探,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跟一夕水棠摊牌,他在赌,赌一夕水棠会不会跟唐家鱼死网破。
听完唐谨铭的话,一夕水棠倒也没有慌,因为她仍然觉得自己有所依仗:“唐老家主的想法的确有趣,若真有人敢来抢我千荷亭的地盘,就不怕我大军杀回,将他们碎尸万段吗?”
“不是抢地,是收地。”唐谨铭纠正道,“而且是拿着陈家的地契光明正大的去收你千荷亭的地。”
“好笑!单凭一张纸,就想让我留守在大燮的千荷亭弟子将自家的门户拱手让出?我倒想知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夕水棠震袖挺身,响亮的反驳。
“朝廷!”唐谨铭丝毫不惧一夕水棠的声势,这两个字答得稳若泰山,继而道,“上万人的炎庭局火刀手若是趁夜偷袭,一夕亭主觉得,自家的门户是否还能保全?”
“荒谬!”
一夕水棠月兑口而出,然后唐谨铭却根本没再让一夕水棠说下去,抢声道:“一夕亭主是否觉得老头子我的假设不可理喻?那么,由一夕亭主亲自去验证一下如何?”
“如何验证?”
“贵亭不是会使一种奇特的雨术吗?这蜀中连日来的怪雨,想必应该是贵亭的作为了吧?老头子我在上一次的大战中被这种怪雨锁定了行踪,险些丧命,可见此雨术一定有查人气息的秒用,一夕亭主不妨用这种雨术一探究竟,不就知道我老头子是不是在信口开河了?”不知不觉,这场对话的节奏,已然渐渐握在了唐谨铭的手中。
一夕水棠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忽的觉得眼前的这个老人愈发的看不透起来,她已经无法预估,究竟唐谨铭知道了多少,又是怎么知道的。
见一夕水棠沉声不语,终于没有再反驳,唐谨铭低低一笑:“一夕亭主还在犹豫什么?老头子我若是对方,在对贵亭一击得手之后,一定会立刻一把火将千荷亭烧个干干净净,届时一夕亭主门下千万弟子无处可归,再想重建门户,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唐谨铭接着这话尾,眼神轻描淡写的飘向了柜台的方向,冷不防的问道:“老头子我说的对吗?柳大人。”
柳寓根本没有料想到唐谨铭会在这样的时机下如此突兀的发难,一时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然而唐谨铭这一言话音未落,整个离别驿站大堂的空气蓦然紧绷起来,在立柱的阴影里,亦或在唐谨铭和一夕水棠头顶的房梁上,许多视角看不见的地方一时间爆发出锵然响亮的拔刀声,光听这动静,就知道人数绝不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柳寓来不及阻止,所有潜伏在一旁的炎庭局的将士几乎是下意识的拔刀戒备,可是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在承认自己就是“柳大人”。
柳寓苦笑一声,冲着周围摆了摆手,命令道,“一群蠢货,把刀收起来,你们都被这个老狐狸诓了。”
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柳寓也没必要在装下去了,他径自走到了唐谨铭与一夕水棠的桌前,挑了没人的一面坐了下来,才接着说道:“像唐老爷子这么沉稳老练的人,在面对处于上风的敌人的时候都能那么有条有据的发言,又怎么会用‘柳大人’这么模凌两可的叫法来称呼在下呢,若是唐老爷子当真已经识破了在下的身份,恐怕应该会直接叫在下“柳寓大人”才对吧?这么说来,唐老爷子刚才只是在试探在下了?”
“呵呵,原来是‘柳寓大人’,老头子我只知道炎庭局的两位大人物都姓柳,没想到当真在这里能碰上一位,现在想想,开在黎城的那间柳寓楼,还真是个十足的挑衅啊,不过真不愧是炎庭局的智囊,简简单单就能看穿老头子我的把戏,当真聪明过人。”唐谨铭嘴上奉承,脸上却丝毫没有赏识的神色,反而散发着敌意。
“哪里哪里,唐老爷子才是让在下刮目相看了,听到唐老爷子几乎一字不差地将在下的计划和盘托出,简直就像是亲耳从在下口中听说的一样,我差点就要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混入了唐家的奸细了。”
柳寓狠狠的说道,他哪里是差点就要怀疑,根本就是已经开始怀疑了,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在隐秘的环节上会出现什么纰漏,要是这都能被唐谨铭识破,那就只有奸细这一个解释了!
“你承认要对付我千荷亭了?”一夕水棠忽的插话,眼神中荡起杀意。
“哪怕在下否认了,一夕姑娘不是也有自己的办法可以确认的吗?”柳寓不置可否,脸上浮现出一丝诡谲,“不知道一夕姑娘有没有兴趣跟在下做个交易呢?”
“什么交易?”一夕水棠虚目以待。
“大燮我是要定了,不过,要是一夕姑娘肯拱手让出来,在下倒可以帮贵亭另寻一个好去处——蜀中,不知道一夕姑娘意下如何?”柳寓阴恻恻的问道。
一夕水棠一听笑了,笑的干净无声,可这个时候怎么看那笑容,都会觉得那是嘲笑:“柳大人的意思是,让本姑娘放弃大燮,跟唐家拼个你死我活,然后你炎庭局再好坐收个渔翁之利吗?”
“不是放弃大燮,而是另谋生路。”柳寓咄咄逼人,“就算你现在回援,也不可能来得及,不妨告诉一夕姑娘好了,我炎庭局两万将士,三日之内必会动手,令信已发,谁也不能阻止,在下觉得现在一夕姑娘除了击败唐家拿下蜀中,没有别的选择了。”
“本姑娘非常讨厌接受别人给我的选择,我就不能杀了你吗?”一夕水棠眼中杀意更盛,水脉之力不觉间已经在她掌中凝结。
“哈哈哈——”柳寓仰头长笑,好像全无所谓,“我相信一夕姑娘是个聪明人,如果你真要杀人,这里应该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柳寓说着,将目光扫向唐谨铭,脸上浮起得逞的邪笑来:“唐谨铭一死,击溃唐家岂不是更加易如反掌!”
一夕水棠掌中脉力没有退散的迹象,只见她的视线迅速的向驿站的门口方向扫视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接道:“这个提议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一夕亭主……”唐谨铭听出一夕水棠好像并不是在说笑,刚想说些什么。
可柳寓却绝不想留给唐谨铭任何反击的机会,猛地拍案而起,急声道:“在下可以保证,对于千荷亭接掌整个蜀中,一定会给予全力的支持!”
“成交!”一夕水棠轻吟一喝,三人围坐的方桌应声而碎。
只见得她绕起绵掌,直奔唐谨铭的面门。
那掌中幽光盈盈,水脉之力若山河澎湃。
然而唐谨铭只是正襟危坐,用布满皱纹的手将耳旁的鬓发缕直,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轻轻闭上了双眼,迎接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