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皇甫将军府人丁萧落,除了老夫人蒙皇恩还住在庵堂,皇甫家之人全部迁出,而似乎谁也没有在意皇甫尚鸣从事发那日起便失去了踪影。
皇甫将军无奈,举家投奔大隐寺。
奈音大师亲自率了几个僧人在寺前等候,神色如常,好像是欢迎远游的老友,让皇甫家上下很是感动。
皇甫家暂时住在后山的几件茅舍,刚刚安置好,皇甫将军便病了,而这一病便是一月之久。
山里的风带着湿意,月光凄迷而高远。
皇甫将军醒来,喉间干渴,偏转脸,却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多年的行军生涯让他一个激灵,手抓上了枕下的短匕,“谁?”再看到来人时,松了口气,复又躺了下去,“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皇甫尚鸣自顾自地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啜了口,偏了脸,眸子如黑濯石般,“我来看看你,”他轻笑,无比讽刺地,“这些年你隐忍不发,蓄势而待,却不料功亏一篑,真是可叹!”
皇甫将军眉尖跳了跳,许久,他慢慢地道:“皇甫家始终愧对你,你也无须为皇甫家担惊受怕,隶王这一次只是小试,未必没有后手。你,还是回去吧。”
皇甫尚鸣冷笑,“你是真关心我么?还是怕我的身份暴露让皇甫家遭受灭顶之灾?”
皇甫将军偏了脸,不语。
皇甫尚鸣深吸了口气,“你放心,我无意让皇甫家万劫不复,毕竟如你所说,我身上流着皇甫家的血是不是?”他的笑容有几分狰狞。
皇甫将军叹气,眼里有些不明的情绪。
“罢了,”皇甫尚鸣调转话头,“我知道皇甫家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隶王一直对皇甫家虎视眈眈,意欲连根拔起。皇甫岌,”他直呼其名,没有一点恭敬,“你忍心让你这么多年的隐忍都付了空?还有,你多年培养的棋子,你忍心弃了他?”
皇甫将军额上青筋暴起,想说什么又顿住了,那情景实在诡异。
皇甫尚鸣视若无睹,道:“我可以助你一把。”看到对方眼睛一亮,顿了下,“不过,我想要一个承诺。”
“你说,”
皇甫尚鸣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皇甫将军的脸色变了,哑声道:“你……你这是不伦……”猛然想起什么,闭了嘴。
皇甫尚鸣轻笑了下,不去点破,悠悠地道:“你知道我的能力,若是我想的,必然会做到。而对于皇甫家的大业,她无足轻重,是吗?”。
皇甫将军欲言又止,喃喃道:“只是轩儿……”吐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眸光灼灼,“依你!”
皇甫尚鸣满意地道:“这就好!今日之诺,他日必然成功。”他伸出手,似笑非笑,“击掌为誓!”
皇甫将军迟疑了下,伸手,两手掌相击,在山风夜色中异样的清脆。
方青燃倚着窗,想着这些时日皇甫家遭遇的种种,心底有万种情绪却纷乱无序。她轻轻地喟叹一声,心头猛然一凛,隐隐如清荇般的清冷华艳的气息,渐渐近前。
悚然起身,转头却瞧见那慵懒而温和的神情,那熠熠发光的眸子,那永远不沾一点瑕疵的淡青色长袍。
他微微一笑,道:“你倒是悠闲。“
方青燃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冷淡,带着些许怒意,“大公子,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皇甫尚鸣皱眉,不无怨怼,道:“你这女人真是无情!怎么说,我都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我记得那一日你我在浴桶……”
“住口!”方青燃冰冷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了,咬牙道:“皇甫尚鸣,你到底怎样?”
皇甫尚鸣随意地往竹榻上一躺,那温软带着梨花的清冽依稀还在,他的心头微微一软。笑道:“只是来看看你而已,”他托腮做沉思状,“方青燃,你的妒性是不是大了点?那两个美姬成不了什么气候,你却如此下毒手!”
方青燃怒极反笑,道:“我杀她们做什么?”
皇甫尚鸣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梨花公子是如此冷傲的人,怎会用如此手段?不过,到底是谁借你的名呢?”
方青燃沉思着。
皇甫尚鸣起身靠近她。下一刻,男人的气息撩上她的脸,她偏了偏脸,转眸看见那明亮的眸,看不清的幽邃。
修长的指缠上她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地,“方青燃,告诉我,让撷芳接近我,就是为了让我被唾弃,再而被迫离开?”
方青燃突然不敢看他的眼。
他的眼里闪过丝受伤,却微笑着道:“我一向便不受人待见,不过,”他呢喃着,“你如此不待见我,真是让我伤心呢!”
方青燃忍耐着,慢慢地道:“我无意与你交恶。”
皇甫尚鸣笑道:“我知道,你只是害羞了,呵呵!”
方青燃气恼,脸上泛上了薄薄的红晕,撇过脸,不再理他。
皇甫尚鸣却心情大好,取出一方匣子,竟然是方青燃扔进池塘里的那个。他不由分说地将黑镯子套上她的手腕,扣紧,满意地端详一番,道:“这是个宝贝,能驱百毒,水火不侵,你好好收着。”他的眸情深似海,几乎将人溺毙其中。“记着,方青燃,有一天,我一定会以天下最为尊荣的方式迎你!”
方青燃想要将镯子褪下,却扣得死死的,直瞪着他,恼恨地道:“皇甫尚鸣,你忘了你的身份!”
皇甫尚鸣摇头,道:“莫言莫言!明珠蒙尘,善识者得之!”他整理下衣袍,优雅地向门边移步,回眸一笑,灿烂生辉,“燃儿,我记得,好像我是第一个让你失态的男人,那么我是不是上你床的第一个男人?”
“皇甫尚鸣!……”
他长笑一声,没等她发怒,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方青燃恨恨地将窗户关上,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墙角慢慢站起一个窈窕的身影,眸里闪着毒蛇般的光芒,随即隐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