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方青燃无处可退,尽量将身子隐藏到阴影里,脊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手无意中模到了什么,身后一空,竟然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来。
她惊诧间来不及多想,缩身钻了进去,那洞自然关闭。
洞里黑暗狭小,寒气沁骨,空气流转沉凝窒闷。
方青燃不敢停留,模索着往深处爬,黑暗中只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不知道爬了多久,前面突然没有了去路,她模出了火折子。
这里空气稀薄,火折子的燃烧会消耗仅有的空气,所以,只是亮了下便及时地熄灭了。借着那一闪即逝的火光她看到前面是一堵厚实的墙,而自己置身于一个仅容转身的空间里,却高了许多。
她回头看看漆黑的来路,伸手慢慢在墙上模索着,果然,模到了一个突起,她大喜,用力扭转。
“咔咔咔”,墙体从中裂开,出现了两个洞口。
方青燃犯了难,她无法预知,到底这两个洞口分别通向哪,前面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思量再三,细细查看了下,发现有一个洞壁光滑,应该有人经常出入。
她深吸了口气,顺着这个洞口慢慢走着,前面渐渐有些微的灯光泻下,空气里流淌着淡淡的檀香味,她抬头,亮光从头顶的出口照进。
她凝神听了片刻,攀住墙壁慢慢爬上,掀开石板,才发现竟然是个佛堂,出口是在香案下。
佛堂里空无一人,香烟缭绕,混着腥苦的药味,而慈眉善目的菩萨在如豆的灯光里,光影陆离,狰狞而诡异。
帐幔重重遮掩,灯光摇曳,一个干瘦的老妪微微躬身,手里似乎拿着什么,银光一闪一闪。
幽暗中忽然有人说话,有些无奈,“每天这样,不乏么?”
老妪手一顿,恶狠狠地,“终究会有用的!那个贱种终究一天我要他死于非命!”
皇甫将军叹息,“他终究是皇甫家的血脉,你何苦恨他如此?”
老妪盯了他一眼,冷笑道:“皇甫家的血脉?岌儿,你倒是对他有几分情意?你忘了他给皇甫家带来的耻辱?”她粗重地喘息着,桀桀一笑,稍稍转过脸来,才看清手里握着个木偶,宝带裘衣,应该是个年轻公子模样,只是身上插满了银针。道:“我要他死!他死了便干净了!”
皇甫将军默然片刻,道:“这些年皇甫家对他不闻不问,也算是冷漠至极,只是,……”他不无苦涩地,“孩儿的身体……要知道皇甫家唯有他一个血脉!”
老妪恨道:“都是那老东西的罪孽!若不是他,我儿!我儿怎能遭受如此?”她声音颤抖,“玥儿已经不在了,你又如此?让我情何以堪?不行!不行!”她咬着牙,眼中怨毒,“都是那个楚筹所为,还有那个贱妇,害了我的玥儿,害得皇甫家落到如此地步!有朝一日,我定要让他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皇甫将军默不作声。
老妪喘息了下,道:“楚筹想要我皇甫家从此不振,我偏不如他意,还好,皇上对皇甫家尚有几分情意,只要轩儿得以回宫,定有胜算!”长长吁了口气,“快了,快了,我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狠狠地将银针插入那木偶的眼睛。
皇甫将军像要说什么,又顿住了。
老妪想起了什么,“对了,那方家的丫头如何?记着要好生看着!”她咬牙,“可惜这些年了,终究找不到那张图!真是可恶!不过,只要那丫头在手,别人也得不了好去!”转过脸,“听说险些遭到黄蜂的袭击,是怎么回事?”
皇甫将军道:“孩儿还没有查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两次的黄蜂袭击倒有些蹊跷。或许,这府里有人生了异心。”
“是要查清楚,现在步步都得小心。”老妪点头。
方青燃听到这里,悄然离开,她一路回到琅嬛居,刚翻上墙头便顿住了,慢慢伏子。
月色凄迷,四周静谧无声。
庭院里,皇甫长轩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单手支着下颌,脸庞隐在月影中,朦朦胧胧,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拾翠脚步轻盈地走到他的面前,恭敬地行了礼,低声说着什么。
皇甫长轩点头,微偏脸向房间里瞥了眼,便慢慢推着轮椅出去了。
拾翠凝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默默地转身回转房间,低眼看看沉睡中的堇色,轻轻地移步向内室走去。
她站在屏风外,注意地听了听,便悄然地退开了。
第二日,突然传来一个消息,鲁太医醉酒不慎跌入水塘中溺亡。
秋风渐冷,边疆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北萧国突然在边境增加重兵,意图不明。
北萧国善骑射,人多骁勇,好战,多年来两国边境烽烟不断。皇甫将军父子镇守边疆多年,北萧不能越雷池一步,直到女王即位,两国议和,算起来有十几年的平静,而这一次北萧如此动静,只怕烽烟又起。
果不然,边关接连失两城,北萧铁骑到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十万火急送到京城,朝野震动,皇上严令守军死守,一边寻求对策,惶惶然,大臣们经过考虑,再次推荐皇甫岌,皇上也终于想起了还有皇甫一门,恢复皇甫将军之职,并连下三道圣旨宣皇甫将军一家进京。
皇甫将军接旨后,除了老夫人,携全家连夜进京。
行到中途,皇甫将军突发旧疾,不能再行,便命人叫来皇甫长轩。
病榻上的皇甫将军面容蜡黄消瘦,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潮,靠着床头呼吸急促。
皇甫长轩满是关怀和焦虑。“爹爹,您可大好?”
皇甫将军苦笑,喘了口气,道:“为父这病一时半会想必是好不了了!轩儿,”他指节粗大却干瘦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肩头,脸色沉重,缓缓地道:“如今不论是天意,还是人为,皇甫家只能靠你了。”
皇甫长轩眼角挑了下,沉默着。
皇甫将军轻叹道:“十九年了,也该是你露头角的时候了!皇甫家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这次北萧国进犯正是给了皇甫家夺回军权的机会,你一定要牢牢把握!”
“爹。”皇甫长轩深吸了口气,目光灼灼,“你放心,儿一定不复众望。”
皇甫将军满意地点头,迟疑了下,语气微冷,带着狠戾,“至于……该舍弃的就舍了吧!“
皇甫长轩心头一震,抬眼看向他,对方眼里不容置喙的狠绝,默然无言。
皇甫将军闭上眼不再说话。
皇甫长轩慢慢退出。
此时,西边天际残阳已坠,朔风萧萧,暮霭沉沉一点点蔓延侵入侵入心底,疯狂地蔓延却冰冷而沉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