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泠容偷偷从后院门溜进了将军府，却瞧见皇甫仲领着鲁太医迎面而来，她慌不迭地想要躲避。
“皇甫小姐！”鲁太医微眯起眼，眼角皱纹层层叠叠。
皇甫泠容只得行礼，“太医是不是刚从老夫人那里来？老夫人怎样了？”她的脸上满是关切。
鲁太医的目光有些深意，“还好，还好，”向着皇甫仲，“皇甫管家请留步，老夫自己走便好。”
皇甫泠容见机地道：“是，刚刚回府，府邸里想必有很多事情要管家过问，我送太医出去就好。”嫣然地，“正好问问老夫人的病情。”
皇甫仲微笑道：“如此就有劳小姐了，鲁太医慢走。”便退到了一边。
鲁太医很是满意，由她陪着步履蹒跚。
回廊处，拾翠目光复杂地目送着两人的身影远去，注意到皇甫仲投过来疑惑的目光，忙低了头，快步走向琅嬛居。
暮色四合，一轮薄似玉镜的圆月挂在苍冥高远的天空。
方青燃刚刚沐浴过，她披着长袍端坐在窗前，堇色正慢慢梳理着她长长的头发，空气里是淡淡的花香。
拾翠默不作声地接过象牙梳一点一点地梳理着。
突兀地，方青燃道：“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拾翠手一顿，头发拉紧，忙缓了手，低声道：“奴婢没有，少夫人多虑了。”顿了下，想起了什么，“后院传话来说，这几天，二公子陪老爷守着老夫人，让少夫人早些歇息。”
方青燃不置可否。
对于她，还有皇甫长轩来说这场亲事好像只是遮人耳目。
当年的皇甫贵妃宠贯后宫，皇甫将军威震朝野，所以皇甫家权势喧天，无人匹及，而荣华富贵来去太快，从最高处跌落的痛是痛彻心扉的。皇甫家不甘却不能有所动作，只能忍常人不能忍。皇甫家人丁寥落，皇甫长轩是唯一的希望，不与朝中大臣结好，以求上位，却联姻商贾之女，将自己降至尘埃低处，这份心机这份隐忍无人能及！
皇甫老夫人这病到底有几分真？
月亮升到了冷清清的天空，树木扶疏，白晃晃一片晶莹，墨香苑的梨树已经是硕果累累，在月色下黑黝黝的一片。
方青燃凝神听听，外面的床榻上传来轻轻的鼾声，她很快地换了黑色的衣衫，翻出了窗，轻如灵猫般地在瓦上起落，片刻便落在了那废弃的院落里。
窗纸上映着斑驳的影子，方青燃走近那铁锈的大锁，轻轻一扭，咔的一声便开了，她闪身而入。
房间里因为长久没有人迹，尘垢厚厚的一层，疏漏进的一缕月光照着一排排高大的书柜，幽暗不明，空气里是腐朽颓废的味道，寂静得瘆人。
她停顿了片刻，然后慢慢移动脚步四下打量着，目光落在书案前的一只高愈半人的青花瓷瓶上，隐隐可见瓶身花瓣繁复精美缠绵，在月光下幽幽泛着蓝色光泽，瓶里插着三五只雀翎，自有美人悼伤之姿。
她走上前，左右打量着，慢慢摩挲着瓶身，猛然用力，“咔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骤然响起，她回头，只见书架缓缓向两边移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一股寒气挟着陈腐的气流扑面而来。
她眸色一亮，耐心地等待着新鲜的空气慢慢涌入，而后顺着蜿蜒的石阶模索而行。
走了一截，眼前渐渐有点光亮，原来两壁每隔几丈便有一个壁龛，点着油脂灯，想必是很久没有换了，灯光已经微弱。
石阶有百十个，终于到了底部，豁然开阔，光线却更加暗沉，阴寒之气更甚，而面前摆放着众多的刑具，墙上也是，或许是饱饮了鲜血，颜色黑沉斑驳，狰狞可怖。
她四下扫视了一番，蓦然耳边传来铁器碰撞和抓挠墙壁的声音，异常刺耳，饶是她胆大也是心头一紧，手掌里扣了银针，循着声音悄无声息地移步。
赫然有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疯癫般地抓挠着墙壁，发出赫赫的声音，而两只脚上长长的铁链因为他的动作而琅琅作响。
石壁上横亘着无数道痕迹，颜色发黑，想必是抓挠，撞击，更是溅上了血。
终于他咕咚一声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般。
方青燃慢慢靠近那人。
那人似乎感觉到有人的近身，他轻微地蠕动了下，慢慢地吃力地半支起身，头发披散在脸上与血迹污秽揉在一起，一双眼睛如同黑夜里饥饿的野兽迸发出的幽幽绿光。用力吸了吸鼻子，喃喃着。
他偏过脸，粗重的喘息声兀自刺耳，透过乱发他的眼睛在打量着她。“你，你是……”他的声音如蚊语，说的每一个字都消耗着他仅有的力气。
方青燃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伸手拨开他脸上的头发，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旧的疤痕，新的伤口，皮肉翻卷，腐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那人闭了下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等了很多年了……”看着她，竟然有深深的欣慰，艰难地动了动手，移到小月复处摩挲着什么，猛地一用力，疼得一个痉挛。
手，再次拿出，竟然是一块血淋淋的皮肉，是刚刚从身上割下，“……拿着……”他固执地递到方青燃的面前，嘴唇翕动着，“……梨族……密谷……”
方青燃愣愣的，四目相对，记忆在彼此的眼里叠放，“姆姆……”她轻叫了声，看到对方眸里泛起的亮光，瞬息便暗淡下去。
她握住那块皮肉完全没有在意那血腥，珍重地裹紧放入怀里，然后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个头。
那人的身体渐渐僵直，唯有那眼睛还瞪着，血，在身下蔓延开来。
骤然，头顶上似乎有什么重物移动，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从甬道的尽头响起，如同踩在心头，一步一步，震得方青燃心头发颤。
她紧张地四下梭巡，从原路出去已经不可能，但是这地下室四周空旷，好像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