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司令部,刘天楚病倒了,高烧昏迷中他不停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胡言乱语:“……我错了吗?……是我错了吗……”错也好对也罢,沈依依、熊拣妹、文竹依然在他身边悉心照顾,尽着妻子的责任。
三天后,高烧逐渐退去,刘天楚却不想睁开双眼,沈依依的话反复在耳边萦绕:“结果重要吗?战争与家庭冲突吗?”他努力寻求答案,却依旧茫然……感情就是把双刃剑,伤害对方的同时,也伤了自己。
与沈依依等人的感情一破三折,但生活还要继续。刘天楚下床的第一件事就会见了牛大海遗孀芸慧,刚刚成为母亲的芸慧看起来年龄不大,应该不超过二十,是个典型的川中女人。温柔、漂亮、贤淑,同时也具有乡野女人的普遍特点:干净、憨厚、淳朴。
小小年纪就要肩负起生活的全部重担,独自抚养孩子,孝敬二老,想到沈依依等人以后会相同的处境,刘天楚内心不禁又一阵翻滚,低沉着声音道:“弟妹今后有何打算?”
芸慧表现的很坚强,眼泪早已流干了。他微微扬下头:“先去大海墓前让他看看孩子,军座大太太说:府上的吴妈要回老家了,想让我留下来帮持家务……”
沈依依话虽说的恶毒,但时刻还是为他着想,这让刘天楚再次感动。“也好,本还想让弟兄们为你凑笔抚恤,可弟兄们穷的连虱子都喂不起,家里还有啥子人吗?一并接来同住。”
“没了!”芸慧低下头,神色变了变,众人晓得,那不是因为伤感。“得知大海为国尽忠噩耗,二老经受不了失子的打击,先后去了。”
身体单薄的芸慧面黄肌瘦,明显是营养不良。她背着孩子,被饥荒和战乱追逐,只想让殉国的丈夫看眼孩子,不晓得她已经跋涉过多远路程,满屋的人都沉默了。
牛大海的儿子牛牛已经一周岁,正在牙牙学语阶段,咿咿呀呀地学大人说话,可爱的牛牛对军装好像情有独钟,众人沉默时,他挣扎着从母亲怀里下来,步履蹒跚地来到李大勇面前,天真无邪地牛牛仰着稚女敕的脸蛋看着李大勇笑。
李大勇把他抱在怀里,牛牛的小手在李大勇的金属军衔上抚来抚去,在众人默默注视中,牛牛突然口齿清晰地叫了声:“爸爸!”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起瞧着李大勇,还未成婚的李大勇也愣住了,随后看着牛牛苦笑,表情尴尬的不行。更尴尬的是芸慧,已经俏脸微红。
“爸爸!”牛牛又叫了一声。
第一次叫大家是觉得牛牛童言无忌,再次叫……而此时,李大勇怀里的牛牛已经搂住了他的脖子。
“嘿!你小子,爸爸咋能乱叫?”胸无城府的楚天棒上前逗牛牛。
李大勇和芸慧更尴尬了,刘天楚心里泛着淡淡地酸楚起身解围。他从怀里掏出牛大海的遗物,其中是张浸着淡淡血渍的照片,照片上的芸慧一脸阳光地挺着大肚子,旁边的牛大海一身戎装。军人在这种夫妻照上也显露不出有啥子特点,好像军人照相时都恪守着那种刻板而炫耀的姿势,除了风华正茂在相片上几乎找不到更多内容。
“这是大海留下的。”刘天楚把照片和遗物递到芸慧手中。
芸慧也拿出一张相同的照片,不同的是一张浸着淡淡血渍,一张浸着淡淡的泪痕。
这时,荣华来报:“长官,二十三军潘军长急电。”
潘文华部在胶东防御第十师团,此时急电一定事情紧急,刘天楚对荣华使下眼色,荣华从李大勇怀里接过牛牛,带着芸慧出去,李大勇呆呆地看着远去的牛牛,竟有些依依不舍。
刘天楚接过电报,电文大意为:日军最近几天行动异常,大量向青岛增兵,海军第三舰队也驶来青岛军港,请指示。”
川军二十二军从皖北撤回后全军部署在青岛周边,日军肯定晓得刘天楚的意图。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停靠在青岛,进攻青岛的战斗将会更加艰难。
刘天楚把电报在李大勇等人之间传阅,众人晓得青岛局势已经刻不容缓,年后出兵青岛的计划只好再次改变。
出征前夕,刘天楚再次来到日照的秘密基地,把日军向青岛增兵,日海军第三舰队已经增援青岛的情况向书生叙述一遍。
日军增援青岛,已经在书生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如此之快。“马上临近春节,官兵会有思乡情绪,此时开战,士气可能大不如从前,你要处处小心!”书生语重心长的叮嘱。
刘天楚点点头,然后又疑惑的问。“陈嘉琦等人也提醒过我,建议我春节后出兵,此时开战是迫不得已。小鬼子不停地折腾,他们不过春节?”
书生想了想。“明治维新后,日本所有的传统节日与公历对应,日本人原来过的农历新年现在改为元旦了。”
“元旦?”刘天楚忽然灵光一闪,现在距元旦还有四天,如果……
书生见刘天楚低头沉思,笑着问道:“你不辞辛苦跑来日照,只是问我小鬼子是否过春节?”
“当然不是。”刘天楚看了看身边的荣华,他有些对别人启齿的话想对书生倾诉,希望书生可以为他解惑。可荣华在旁边他无法开口,荣华见刘天楚瞧她,晓得他的意思,只好转身出去。
刘天楚先把授勋仪式的经过对书生详细叙述一遍,书生边听边笑,他甚至能想到国府那些大员们当时的表情。“听说你把委员长的脸都气绿了?”
“走的时候面色很难看!”刘天楚顿了一下,低着头犹豫着,他不晓得是否该说,迟疑好久还是道:“沈依依和文竹、拣妹怀孕了。”
书生几乎是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然后戏谑的口吻道:“所以你病了?我现在晓得一个道理,任何欢娱都要付出代价的,好事!好事!”
“你大爷好事,你也晓得,我们不过这世界的过客,我咋子办吗?”
“头疼了?”书生讪笑一下。“你这种人就是情商太高,军事上复杂的问题你能简单处理,可感情上,简单的事情你却往往想复杂了。”
“啥意思?”
书生再次讪笑一下。“沈依依三人没有其它嗜望,也不看重结果,你又何必纠结未来如何?享受在一起的过程不好吗?”
刘天楚用力摇下头,然后表情复杂地说:“我做不到!”
“做不到?”书生瞪着他那个竭力隐藏着的表情。“冲不破这层魔障,未来几年你都会一直痛苦,沈依依等人也不会快乐,这方面荣华做的比你好。”书生不晓得为那般,忽然叹口气。“她一直在默默注视你,她和我说,她喜欢这种感觉,相互关心,相互观望。彼此又互不不揭穿,不说破,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
书生伤感地说着,刘天楚却把脑袋抵在椅背子上,以免被他看到脸。
“晓得咋做了吗?”书生转到他面前,就瞧着他的脸。
除在沈依依面前有真性情,刘天楚这家伙的狡黠是绝不外露的,书生根本瞧不出啥子。此时还是那样一千年不变的德行,让你不信他的真,也搞不清他的假。“晓得了!不扯啦,忙死啦忙死啦,老子明天就得出兵青岛。”
刘天楚边说边向外走,书生冷着眼心怀叵测地看着,心里不停地暗笑。他晓得刘天楚一定是有答案了,所谓的忙死啦不过掩饰长官威严的借口,他晓得了荣华的内心想法,一定是觉得无颜面对自己。
“我还有话没说呢?”书生对着他背影喊。
“忙死啦忙死啦!以后再说。”刘天楚似被猫追的耗子,拔腿开跑,惹得书生看着他背影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