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司令部里的众人忙着出发前的准备,只有刘天楚落落寡和,眼神也有些发散。他在焦急地等待,可等待的人却迟迟不出现。
了无牵挂的李大勇没啥好收拾的,人走家也搬。背着背包的他一边无聊的玩着手指头,一边似乎是自言自语。“闭着眼睛,却偏说眼前一片光明,如果是俺,俺会放下所谓的面子,回家辞行。”
李大勇的话提醒了刘天楚,他凑到李大勇身边,小心翼翼地拿出他的官威:“嗳!我说……好像有重要文件落家里啦,麻烦……麻烦和我回去一下。”
刘天楚可怜巴巴地看着荣华和李大勇,看着这群人中两个他认为在人品上还可信任的人,可以守口如瓶的人,李大勇便看向荣华,荣华偷笑着点头,在两人戏谑地目光下,刘天楚好似剥了皮的耗子。
回到府邸小院,院门虚掩着,客厅里,沈依依和文竹、熊拣妹正襟危坐,下首的熊拣妹一身戎装。桌上,整齐摆放着刘天楚平日换洗衣物,甚至牙膏、牙刷、香皂等日用品都准备齐全。
刘天楚面色难堪,结结巴巴解释:“那个……那个大勇吧!大勇说牛牛和他有缘,出发前他想看看孩子,所以……所以……”
身旁的李大勇瞪着他,荣华暗暗拉他衣角,李大勇只好慢吞吞张口:“……哦!对!军座陪俺回来看看牛牛!”
面对李大勇讶然的神情,刘天楚的脸皮也有些赧红。沈依依旁边的芸慧也不好意思了。“还劳李大哥挂念,我和牛牛何以为报?”
“莫客套!大海俺们是生死兄弟!应该的!应该的!”
李大勇脸憋得通红,再次懊恼地瞪着刘天楚,刘天楚装没看见。
看着几人蹩脚的表演,熊拣妹和文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本来很严肃的气氛,现在全变了,绷不住脸的沈依依只好对芸慧点下头,芸慧带着荣华和大勇去侧屋看孩子,临走李大勇再次瞪眼刘天楚,擦身而过时刘天楚拍了拍他,拍出他满月复委屈的根源,他悲苦甚至悲愤地抱怨:“孩子会信以为真的。”
客厅里高高在上的文竹和熊拣妹开始忙着为刘天楚沏茶,本来每次回来都是沈依依做的事被文竹和拣妹代替了,沈依依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马上出征了,还回来做啥?”沈依依虽然紧绷着脸,但语气依然表露出关心。
刘天楚低着头,好半天才开口。“我回来,是因为我脑壳开窍了,你说的对,战争和家庭不冲突,仗打成啥样,日子都要继续,孩子总得有爸爸。”
“你决定收敛了?”
“无法收敛,别怪我,虽然每天把自己扔在日军射程之内,但全世界的人死光了我都不想死,因为我晓得,我还有太太要照顾,还有儿子、女儿等我归来。”
刘天楚的话发自肺腑,文竹和熊拣妹眼泪成串落下,沈依依也在抽泣。沈依依抽泣着说:“我错了,我不该要求你那么多,你是军人,军人有军人的责任,你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们也无法改变,虽然谁都想过点正经日子,但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刘天楚呆呆傻傻地看着面前的三个女人,她们很好哄,比天棒还好哄,尤其不失童真的文竹和性格直爽的熊拣妹,只要稍稍给予安慰,她们就喜笑颜开或痛哭流涕。自己是在哄吗?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刘天楚把目光绕开了她们。
泣不成声的文竹抓着他的胳膊。“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回来!”
同样泣不成声的熊拣妹也在说:“荣华副官和我说,战争结束你们会在这世界消失,是真的吗?”
文竹也算是个知识女性,“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这句话是四川高校女学生写给杨森的,他曾是杨森属下营长,清楚晓得这件事,他缘何说出这翻话?
他又看眼熊拣妹,对熊拣妹的问话,刘天楚更是不晓得如何回答,一时哑口无言。
而熊拣妹看看沈依依和文竹,又看看自己的肚子。“因为如此,你才不想要孩子?”
“荣华胡说的,算不得数,我咋能不要自己的孩子?”
刘天楚默默地起身,这一刻,他脸上凝聚了前生今世的凄凉,既然选择了不放弃,那么就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让自己来承担痛苦,他有啥子权利破灭这三个善良女人的希望。
带着满月复愧疚走出小院,马背上的刘天楚身体越来越轻,似乎要飘起来,心却越来越重。
即墨前线指挥部里,人头攒动,二十二军五个师的师长、旅长全部到齐,自南京撤退以来,二十二军还是第一次全建制协同作战。
指挥部里的众人相互寒暄,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川军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混乱而紧张了,屋里电台和电话的联络声吵成一片。
刘天楚把墙上的军用地图摊开,清了下嗓子,大家马上安静了,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不想刘天楚并未宣布作战计划,而是对黑子招招手。“去把松下慧请来!”
“啥!”黑子迟疑着。“如此重要的军事会议,请他合适……”
“废啥子话!快去!”刘天楚不耐烦地对他挥手。
松下慧很快来到指挥部,依旧穿着被俘时的日军少将军服,不过军衔已经摘下。松下慧一进门就对众人连连鞠躬,点头如捣蒜。
刘天楚叹口气把他扶起来。“松下慧先生,请不要这么客气,你已经是川军的一员,川军牺牲上万人就想告诉大家,长膝盖不是为了下跪的,做人也不要卑躬屈膝。”
松下慧咧了咧嘴。“您的主观思想和我蛮像的。”
日本人的严谨、不做作、不虚伪,在松下慧身上一览无余,刘天楚忍俊不住:“那是,但你只是个川军精神初级症候者?”
“这算好话坏话?”松下慧依然不停地鞠躬。
“不好不坏,一个评价。你别这么客气行吗?”他无形中已经在和松下慧戏谑,对这个昔日的对手,这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一种交流方式。
“没事!客气是对人的尊重,我尊重你的同时,也是在尊重自己。”
刘天楚看着他那滑稽的姿势,很想笑。“好,松下慧先生,您的主观思想也和我蛮像的。”
“请不要叫松下慧先生,您可以叫我松下或小日本,好像中国人都喜欢这样叫。”
“好!小日本,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谢谢你帮我收复了宿州,谢谢你提供了青岛日军防御部署资料。”
两人一问一答,把众将领晾在一边,这时众人才晓得刘天楚叫松下慧来的目地。
刘天楚的连续谢谢让松下慧也不好意思了。“中国老辈人讲,这辈子作恶的人下辈子要还的,我提前点,这辈子还。”
松下慧不失幽默,而且完全是个中国通,竟可引古用今,自己又得个人才。刘天楚爽朗地哈哈大笑,大笑的内容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晓得了。笑毕,他笑吟吟地看着松下慧。“中国老辈人还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妻子和女儿已经由上海来徐州的路上。”
松下慧上前几步,激动的抓着刘天楚的手,连鞠躬也忘了。“真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旁边的李大勇接过话肯定的回答。“别动队一个小队在护送,你尽可放心。现在,你给大家介绍下青岛日军的工事和筱冢义男本人吧!我们也好知此知彼。”
大战在即,职业军人的李大勇无法不为战事关心,他急切看着松下慧,等他回答。
松下慧缓和下情绪。“我看过青岛防御部署图,也和师团长田中将军一起视察过青岛工事,筱冢义男自踏上青岛就像蚂蚁一样不休息,如其说他有多高明的战术,不如说他有顽强的毅力。整个青岛的工事都是用三层原木、一层铁皮、半米厚的土、再三层原木、一层铁皮、半米厚的土修筑,他们机械地修筑这样的工事,简单枯燥,但是有效,估计我们最大的一百零七毫米火箭炮最多啃掉一层地表——筱冢义男发了疯,他已磨尖了牙,等着啃碎志在必得的川军部队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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