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兀自飘荡,那抹青衫独立在一边,少了些往昔里的风情万种,倒多了些落魄凄凉来。
蒙蒙雨一改平日里嬉笑的容颜,反倒像个做错的孩子般,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君翊寒仍旧不回头,只盯着瘫软在床上不出声的秦卿,半晌才俯想要探她的脉搏,却被秦卿冷冷回绝掉。
他也不生气,只坚硬地直起身子,负手看着伏在床头瘦小的身体。此时此刻,她是这般柔弱,不似马背上恣意潇洒,不似营地里狠心决绝。难得的变得柔弱起来,却叫他的心也跟着难过起来。
忽地,身后人懦懦地说道:“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她体内的毒,我就该知道,和你有关!”
蒙蒙雨言罢,倚靠在墙上,双手抱在怀里,明明是在质问,却又没有底气似的越说越低沉。
君翊寒回身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再转眸,竟见秦卿明眸正盯着自己。
忽见她微微一笑,竟是别样美丽,带着初晴天气里的梨花笑,连她说话的声音都温润起来,“君翊寒,从今天起,算是你欠我的债,总有一天,我连本带利,一定会要回来。”
君翊寒微微一怔,眉间一丝隐忍,夹杂着难以言明的伤痛。声线暗哑,终是说道:“我等着。”
得到他的回应,秦卿并不多言,只斜倚在床边,不去看他冷冷的俊庞。
真是奇怪,本是要命的药,为何喝下去之后,竟连原先的月复痛也没有了。她不知道这药何时才会生效,只是如今唯一可以的做的,便是等待。等待那撕心裂肺的一刻。
君翊寒再多留也是无益,他回身看了眼不动声色的蒙蒙雨,沉了一口气,道:“你留在这,好生照料她……”
“我不……我……”蒙蒙雨嘟囔着嘴,抱在胸口上的双手更是要展开一般拒绝,可再一眼瞧向毫无生气的秦卿,立时有软了下去,嘟囔道:“恩。”
只是这一个“恩”才从他的鼻腔里出来,那边君翊寒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只留下摇曳着吱吱作响的窗户。
蒙蒙雨气急,使劲儿朝地上跺了跺脚才能解气一般。等到自己累得没了力气,才收拾了一个自己的衣裳,甩着袖子走到秦卿的身边,大摇大摆地坐了下去。
他正要伸手去探她的手腕,却忽地被她反握住。
凌乱的发线里,秦卿的眸子清亮得不像话,盯着蒙蒙雨看了半晌,“你和他什么关系?你们早就说好的?你一个采花贼怎么和他有关系,不要告诉我你也是通天阁的人!尼玛老娘还从来没被人这样耍过!通天阁怎么净出这样的奇葩!”
被她紧紧握着手腕的蒙蒙雨一脸讪然,随即转开手腕挣月兑开来,伸手揉了揉被她捏的生疼的肉肉,道:“我看你精气神挺好,一下子竟能说这么多话来,不用看也知道你能挺得过去!”
秦卿冷眼盯着他,“别打岔,说清楚了!”
蒙蒙雨揉着手腕边扭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道:“我怎么早没想到呢,你根本就是那个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月姬,我怎么早就没想到呢!”
“想到又怎样,想不到又怎样?”
“想不到,我这不特地来找你了嘛,我要是想到了,绝对还是会来找你!”蒙蒙雨回道。
秦卿无语,“那不都一样!”
“不一样!”蒙蒙雨极其认真道:“我要早知道你就是那月姬,我……我才不会这般辛苦奔波跑来救你!”
“……”
秦卿一时语塞,这个男人果然是奇葩,连思维都和一般人不一样。果然是和君翊寒熟悉的人,不然不会这么相似,前后两秒就能变一次脸!
蒙蒙雨坐在一旁,也不去瞧秦卿,只使劲捏着自己的袖口,紧紧捏着越发皱了起来,他语气中有丝愤恨,有丝不甘心,“月姬,原来你就是月姬!哼!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因为你,害他寒毒缠身,差点害死他!当时师傅不在沧都,要不是影电找到了我……只怕他就要一命呜呼了!”
秦卿眉毛跳了跳,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凭什么个个都来责怪她!现在受伤的人,可是她秦卿!
“那你可知道,他为达目的,害得我堂堂相府小姐沦落为他阁中的杀人工具,生死不由得自己;你又可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我从来都不晓得,那是他咎由自取;况且那件事之后,他可还将我骗得严严实实,直接把我推给了暮澜修!这等恨,我找谁去!”
秦卿越说越难过,可眼睛里干涩之极,像是严冬里枯竭了的河流,寒冷而干涩。没有眼泪,只有哀伤。
“况且,我的孩子,谁赔给我!”
蒙蒙雨这才挑起桃花眼,细细地看了看秦卿,却见她声嘶力竭,竟无半滴眼泪。一时间心里堵得不痛快,又没办法再说她。他吐了吐舌头,道:“这不能怪他……你这孩子,本就……”
提起孩子,秦卿的心便似决堤的坝,悲伤汹涌,她打断他,道:“我明白,他本来就是留不得的人……”
眼瞅着她坚持了那么久,此时此刻,竟是要流下眼泪来,蒙蒙雨立时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立在床边,对她急忙说道。
“不,不,不是留不得,是留不住。”
他见秦卿呆滞了一下,才缓下语气又道:“你身体脉象本就奇怪,加上前伤为愈,现下怀上孩子,怎有存活之理。若然将死胎留在你月复中,反倒会伤及你的性命,因此……”
“你就扯吧,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一眼便能瞧得出这蒙蒙雨与君翊寒之间纠葛至深,想要帮君翊寒推辞,她秦卿可不吃这一套!
“说了你也不信!”蒙蒙雨低下头,嘟囔道:“这也是他的骨肉,你以为他不难过?”
“他也会难过?你别说笑了!”无论是月邪,或是质子君翊寒,那个男人都不会难过,冷血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感情呢!
是她太天真,也是她太无知。早在前世里,就该将自己磨练成这样冷血的人,这样就不会有人再伤害自己了!
蒙蒙雨本不想再僵持下去,只是闻听她这般一说,立时气上心头,“秦卿!我告诉你,无论他是通天阁主,还是君家的人,他都是有心有肺的人,他不会难过,不会伤心?哈!那是因为早在当初,他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此刻还能叫你再剜上一刀!”
“……”
秦卿冷眼听着,原也是伤心人。这下可好,伤心人对伤心人,且看看今后的路该如何对招!
她不多做解释,平复了下心情,问道:“方才那药,什么时候能有效果?”
蒙蒙雨一怔,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如今一下子软糯了下来,还真不似这心狠手辣的女子的风格。只是转念一想,如今她重伤在身,还有一个死胎在月复中,情况轻重,他自然清楚。
当即也不再冷面对峙,柔和了眸光,上前为她诊脉。只是指尖一抖,俊眉便紧紧皱在一起。
蒙蒙雨盯着她渐渐苍白的脸,问道:“你此刻可有何不适?”
明明脸色早已苍白似是宣纸,可是那眸子竟是晶亮到无以复加。脸颊上尤为突出的一抹潮红,更是匪夷所思。
秦卿精气神确实莫名的好,只是听他这般一问,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只是方想开口问他。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忽地喉咙里一丝腥甜,瞬时吐了口鲜血,晕厥了过去。
蒙蒙雨大惊,立时上前封住她的穴道,再把脉,方才那汹涌的脉象,不过瞬间功夫,如今竟然寻不到一丝脉搏。
那么一瞬间,他倒是慌了手脚。
要是放在平时,这般有趣的小娘子,他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可如今知道她便是差点害死月邪之人,立马又犹豫不决起来。
女人皆是祸水,留下她,不定能惹出几多祸害!
只是……
蒙蒙雨咬牙,正踌躇间,身后忽地一阵风,眼前一晃,那人便紧紧抱住晕过去的秦卿。
耳边便传来依旧清冷,却是满满地急迫与慌乱,“秦卿!”“几年不见,再见面竟是你快要死的时候……呵,此番再见,竟是她快死的时候。”
蒙蒙雨语气悲戚,有股难言的酸涩之感。
君翊寒的目光只停留在秦卿苍白如纸的脸上,竟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他急迫地探寻她的鼻息,她的脉搏,一切能够证明她尚且活着的证据。
蒙蒙雨叹了口气,又道:“她体内的药物相克,这才导致她这番假死的状态。你只需封住她的任督双脉,护着她的心脉,之后的事情,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君翊寒现在倒是听见了,淡淡回眸看他一眼,再回身点穴,发现秦卿的任督二脉早已经被封住。当即盘腿坐在她的身后,推掌护住她的心脉。
蒙蒙雨见他和自己商量都不说,直接做了起来。一时气急上前,怒道:“你疯了!用你的内功生生护着她的心脉,你不就当心自己吗?才收拾好的身体,就能让你这般糟蹋!”
那边秦卿晕厥无力,全叫君翊寒生生抵住,他浑身散着寒气,连同秦卿唇边的呼吸也跟着冒出丝丝寒气来。
“你当真是疯魔了!”蒙蒙雨一步上前,抬掌便断开君翊寒的手臂,自己紧步接掌上前,为秦卿守护。
被他推开的君翊寒伏在一旁,顾自吐纳。只这一会的时间,他唇边便是细细的冰珠。寒面脸颊上,微微泛起潮红。
蒙蒙雨为秦卿护脉,忽地收回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玉瓶来,往君翊寒那边一扔,嘱咐道:“赶紧服下!”
君翊寒抬手接住,拔了软塞,倒出一粒直接送进嘴里。入口即化的药丸,流淌进干涩的喉咙,瞬间清明许多。
缓慢地吐纳,原本混乱了的真气开始平稳下来。君翊寒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蒙蒙雨已经将秦卿放倒在床上,小心为其盖好了被子。
再转回头,蒙蒙雨已换上认真的脸庞,将君翊寒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终是不肯确认,却还是要问他:“她就这般不一样,要让你连性命也不顾?”
望着他落拓的青衣孤立,君翊寒吐了一口寒气,斜坐在床边,转头看了眼安安静静躺在那的女子,眉目姣好,脸颊犹红。
再看向一脸凄然的蒙蒙雨,君翊寒不禁叹息道:“她若是同别人一样,你倒能连夜跑到死医那里去寻药?”
“我……我和你不一样!”蒙蒙雨一时语塞,终了还是无奈道。
君翊寒叹了口气,站起身抖了抖蜷起来的衣角,道:“没错,我和你不一样。我身上寄托了太多,母后的希望,还有那个男人的绝望。我要做的事情也太多,自然不会因为她……而失去更多。只是你也看到了,她,很独特。”
蒙蒙雨倒想反驳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上,似乎还是不对劲,索性又憋了回去。
君翊寒再次确定秦卿安然无恙,才道:“她就是最好武器,暮澜修此刻已然认定她,莫说今后的南沧皇宫,怕是整个朝廷都不会逃月兑我的视线。”
他眸光晶亮,运筹帷幄。
蒙蒙雨忽地摇头道:“如今她这般恨你,怎么可能再心甘情愿为你办事,况且都会成为南沧皇后的人,哪里还会制肘于你!”
这倒是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她成功进为皇后,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反口,挣月兑了他的束缚?
不!他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此时此刻面对蒙蒙雨的这般质问,君翊寒半晌地呆立,末了,终于在蒙蒙雨似是找到良药,要将他拉回正途时,回答道:“蒙雨,你倒想想,你也堂堂一国皇子,不也为我所用,不能解月兑吗?”
一言话毕,只见蒙蒙雨神色凄迷,带着丝愤恨,道:“我,不过是已经死去的皇子,再说,我的情况哪里能和她比……你说的不对!”
君翊寒勾起唇,只淡淡一笑,不置一词。只是提及此事,不免又嘱咐道:“你也太胡闹了,在北启闹闹便够了,竟还跑到南沧采什么野花!招惹到她不说,竟还自己个儿跑到暮澜修跟前,你是嫌自己这些年过得太安生,是不是?”
原本想借着秦卿的事情,将自己的事情给压下去,哪里知道他还是毫不留情地责怪起自己来。
蒙蒙雨自知理亏,嘟囔道:“你方才不也说了,她可不一样,她可不是一般的野花!”
“再说,我跑去引暮澜修注意,不也是为了配合她的行动嘛。如今知道她又是你的人,我配合她不就是配合你了吗,也没那么不本分啊!”
君翊寒听得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只觉得自己的眉尖在不停地抖动。
“几年不见,你嘴上功夫倒是见长。”碰上他,君翊寒也只能退避,“南沧终究不是久待之地,赶紧离开,别再逗留。”
蒙蒙雨自然知晓自己的处境,只是转脸看了眼床上的秦卿,叹道:“我来的时候,北启那边已经开始出现混乱的苗头,那老头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丞相早就通知你回国了吧,可你迟迟不做回应。如今看来,你竟这般放不下她,我且在暗中守着她,她月复中死胎仍在,终归还有一关没过呢,我得看着点。”
君翊寒闭眼沉思片刻,算算时日,却剩不多。他的确没有理由再拖下去,只是她……
罢了,罢了。
君翊寒睁开眼,看着蒙蒙雨道:“估模着明天她就得入东宫,届时,你一定要小心。”
明明是在嘱咐他的话,可以说是在关心着自己的话。可他偏偏就是碎嘴连天,不忘回嘴道:“你倒是要告诉我小心照顾着些小娘子,还是在关心我呢?”
这货经常这般出言不逊,只是君翊寒早已习以为常,也不多言,只淡淡道:“自然是你小心点。”
即便是他这般无厘头,执意要问这些没趣的问题。要是以前,他可一定面无表情,一个眼神便带过,或者要好一点的态度便是回以一个淡淡的笑意,便再无其他。
如今,他君翊寒竟是学会说话,反嘴来调笑他了!
蒙蒙雨目送他跃窗离开,消失在迷茫夜色里。远处已经泛起鱼肚白,夜空渐渐变得苍茫而遥远起来。
新的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他便这般静静地,看着已经虚无的空气,似乎方才那清俊的身影仍在。他忽地想着,这奇妙的小娘子究竟是什么人呢,竟能叫他君翊寒,改变如斯!
他回眸看看床上的人,却见她清眸明亮,一双明眸正死死盯着自己。
那娇美的脸庞堆满狡黠的笑意,唇边含花般,勾起一笑,颇是疑惑而又有一种抓住人家小辫子的欣喜,轻声道:“死去的皇子?吭?”
秦卿在他身后笑得阴阳怪气,用一种独有口音问道:“死去的皇子?吭?”
蒙蒙雨一怔,背对着他的背脊僵硬着,半晌才缓缓转过身。那娇媚的脸上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妖娆之态,变得似乎藏满了心事般满是愁绪。
“你竟没晕过去?”
秦卿身子确实虚弱,可也没虚到休克的快要死的时候,而且早在君翊寒情急之下用内力护着自己的心脉的时候,她就好了许多,甚至转醒过来。只是因为自己尚且不知道蒙蒙雨和君翊寒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才装作虚弱得晕厥的样子。
哪里知道,这两个人谈话这般认真,竟然一个都没有察觉出来!这才叫她听见这么有趣的事情。
秦卿看准了此时此刻的蒙蒙雨与平日里大相径庭,防备也倒是差极。接着柔声道:“我现在难受之极,你倒陪我说说话,可好?”
这个孩子,她虽想要,却留不得。她心里虽难过,但总算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竟也极其冷静下来。
只是那柔美的脸上满是失落悲戚,不得不令人动容。
蒙蒙雨想着她死胎在月复,不定什么时候要发作。当下便揉了揉眼睛,在一旁坐定,轻声道:“你月复中骨肉与你血脉相连,如今你竟还能这般冷静,倒是奇怪。”
这男人,和君翊寒一样,都是毒舌之人。而且说的话字字扎在秦卿的心里,似针尖,似剑锋。
秦卿舌忝了舌忝干涩的唇瓣,昂了昂头道:“我想喝水!”
本想好生说她几句,没想到她竟这般柔弱无骨地要水喝,蒙蒙雨也无法,起身上前倒了杯水,刚要端过来递给她,忽地想起什么,自己上前抿了一口,眉间一皱,对她道:“这是茶水,而且已经凉了,你不能喝。”
末了,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准备开门出去。
秦卿忙道:“你哪里去,不是说好在这陪着我吗!”天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不舒服,要是他不在这里,只她一人,估计当真是闯不过来的!
从来未有怀孕的经历,现下连流产的经历也要一并拥有了……
蒙蒙雨拉开门,左右看了看,回头道:“给你寻水去啊。”
言罢,便头也不回的出去,随手将门给关上。
秦卿倚在床边,见窗外晨雾蒙蒙,眼瞅着天色渐明,这一夜又是无眠而来。方才在蒙蒙雨眼前的淡定全是装得,如今他一出去,眼皮子就往下掉起来。终于她还是忍不住,索性躺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起来。
许是真的累极了,等到秦卿再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大好的阳光倾洒在她的身上,直直地打在她的脸庞上,刚睁开的朦胧双眼,又被刺得闭紧起来。
在睁开眼,确实是正午时分了。
秦卿睡饱了,刚爬起来,正想说话,顿时自己那干涩的喉咙刺痛了一下。这才想起,她这一渴,可渴得有点久了。
在环视一周,屋子里安安静静,只有自己。
这么个大中午,且不说那出去倒水的蒙蒙雨,怎么连小桃儿都没进来伺候着呢!
秦卿正奇怪着,奈何口中干涩,实在不愿太大声说话。可想下床去寻人,只是身子疲乏无力,竟是连床也下不了了!
她翻了翻眼皮子,无奈之下,索性就把一边的板凳推到,霎时间哐当一声响。
门外总算是有动静了。
只见小桃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还不敢进来,只露出个小脑袋来,见秦卿醒将过来正倚在床边上,疲惫的眸光正眯的结结实实地盯着自己呢。
小桃儿见着,吐了吐舌头,赶紧进屋来,上前道:“小姐你可算醒了!”
秦卿乜了眼窗外明光光的大太阳,柔声道:“这都什么时候,我能不醒吗?”
她声音柔弱无力,似乎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小桃儿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脸色确是不好,忙道:“我就说嘛,小姐你定是病了!晨间我来唤你,唤了好几声都不见你有动静,要不是模着你尚有呼吸,奴婢还以为你……呸呸,乌鸦嘴,不能说!”
小桃儿忙打了自己的嘴,询问道:“小姐可要寻个大夫?”
“不用。”秦卿淡淡回道。这种时候可不能再出岔子,她又问道:“我只是这些天没怎么休息好,你也别往外头说,我再休息休息一两日就好了。”
“一两日?”小桃儿忙道:“小姐,方才东宫来人了,嘱咐说今儿个午时圣旨就会到,届时您是要直接和宣旨的公公进东宫的!可是,现下瞧着你这般虚弱,可怎么好!奴婢这就去禀告相爷去,让他拿个主意!”
“小桃儿!”秦卿忙叫住她,嘱咐道:“不用和爹爹说。等会若是宣旨,你便告诉我就好,我渴了。”
小桃儿听见,想到她这一觉睡到这个时候,未进一粒米饭汤水,难免虚弱成这般。闻言忙道:“诶,奴婢这就去准备些点心汤水来,小姐你先休息着!”
“慢着,”秦卿将她叫住,问道:“你早间来的时候可看到什么人了?”
“什么人?”小桃儿想了想,道:“没啊,不过一些个使唤的丫头啊!”
秦卿闻言也不多说,歪着脑袋似是在假寐,小桃儿见状也不再多问,回身前去准备吃的喝的,小姐脸色的确不好,得好好补补才是!
秦卿闭着眼假寐间,正在想那蒙蒙雨究竟去了哪里,怎么突然间人就不见了。难不成他在君翊寒跟前说的都是好听的假话,趁着她睡着了就一走了之?
这个混蛋!秦卿暗自后悔起来,自己早该把他的老底翻出来!死去得皇子?不论这个蒙蒙雨是哪一国得皇子,只要和君翊寒搭上关系了,铁定没好事!
正想着,小桃儿已经麻溜地端上饭食进来了。她满脸得兴奋,将食盒放在桌上,小心将里面得饭菜端出来。她先端了碗银耳红枣羹上千递给秦卿,一边道:“小姐,厨房那边人听说小姐不大舒服,说今儿个正好炖了这银耳红枣羹,对你最是好的!小姐赶紧趁热吃下,垫垫肚子先!”
秦卿伸手接过,这银耳羹极是费时间得,但瞅着这羹调得,倒是熬了好些时候才能熬得出来得!这东西又是对于她此时此刻得身子最为滋润,真是这般巧合?
巧合就巧合吧,毒死事小,饿死事大!
秦卿虽警惕,却实在恶极,便不再多想,低头便是狼吞虎咽起来。
小桃儿见她这般吃相,早就惊呆,忙道:“小姐,你慢些吃,这里还有呢!”
这羹调得极好,甜而不腻,润而不粘。一碗热羹下肚,秦卿顿时觉得有些热气来。当即又要小桃儿盛了一碗,狼吞虎咽又是只剩下光溜溜得碗壁。
小桃儿瞅着她满足得样子,不禁有些心疼起来,好不容易小姐找回来了,不用再在外边担惊受怕挨饿吃苦了。只是,可惜进府后被二小姐和刘夫人多番算计,还是吃了好些苦楚!如今二小姐和刘夫人可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小姐又得进那东宫,接着便就是皇宫,一进了那里面,哪里还去找自由自在得日子了?
这般一想,小桃儿竟红了眼眶来,几欲要哭出来了。秦卿补给食物,倒也没在意小桃儿得失常之举动。正好外间有人敲门,小桃儿赶紧擦了擦眼角,上前也没开门,只问道:“谁在外看?”
只听外间人犹豫片刻,才凑近了轻声道:“桃儿,是我,温书!”
小桃儿一愣,这正午时分,他来做什么。虽有些疑惑,不敢回头看秦卿,可秦卿还是清楚地瞧见这丫头片子的耳根红得彻底。
小桃儿左右为难着,几乎贴到门缝上问道:“这个时候了,你来做什么啊!”
谁知温书语气更急,道:“哎呀,桃儿,你别乱想,我……你快开开门,有急事找你家小姐!”
小桃儿这才回身看眼正在吃东西的秦卿,秦卿喝了碗汤,对小桃儿点了点。温书此番寻她,一定是他主子暮回雪有什么要紧事。
“你等等。”小桃儿上前将碗筷收拾一番,又将秦卿的被子掩好,才回头抬手拉开门来。
谁知见门一开,进来的不是温书,而是他那位风度翩翩的主子,可这会儿的模样倒似是偷情一般的落魄样,却依旧难掩他独立谪仙的风华。
暮回雪一脸讪然,瞥了眼秦卿,便低下头去。小桃儿见状,忙昂着脑袋,果然见温书一脸笑意地守在门外面,小桃儿一个厉眼,回身看了看秦卿,见她正示意自己出去。当下便收拾了食盒,端了出去。
温书见状,赶紧上前端过她手里的食盒,小桃儿将门掩好。便和他一同守在外间的隔房里。
屋子里阳光通透,只是许是因为秦卿心情的缘故,竟是提不上任何兴趣。
但见暮回雪一样愁眉不展,他几番上前,却又顾及着秦卿倚卧在床上,想想又不敢迈开那步子。
秦卿见他踌躇着,不禁想起方才他竟连叫开门的胆量也无,竟还叫温书做排头兵。真是个书呆子!
要换做别人,早从窗户那里爬进来了……
“回雪,有什么要紧事吗?”
她一开口,语气虚弱。暮回雪心头一疼,抬眼瞧她面容泛红,却难掩其中倦色。他缓步上前,吱唔了半晌,才吐出一句道:“卿儿……你还好吧?”
秦卿纳闷呢,双手一展道:“我好的很啊,怎么了,为何这么问我?”
他从进门到现在,都神色恍惚,似是有难言之隐,又好像有浓浓的愁绪。
暮回雪将她从上打量到下,眉间紧皱,道:“卿儿,我都听说了……”
“听说什么?”秦卿纳着闷,听说?听说来的东西最不可靠了啊!
暮回雪撇开头去,双手紧紧握着骨扇,指节泛着苍白色,和他身上的白衣相辅相成。若不是那眉目间的愁思,倒更似无忧无虑的仙人。
“卿儿,温书都告诉我了。”
温书?他一个小书童,能知道什么东西。
秦卿更加迷惑不解,这个呆子是要愁死她吗,什么话都不直说出来,这样支支吾吾,反倒叫她为难。
“温书他告诉你什么了?”秦卿追问道。
暮回雪不去看她,顾自说道:“你……你有身孕了?”
“啊?咳咳!咳咳……”秦卿正想着他是知道什么天大的事情了,冷不防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她仔仔细细盯着暮回雪,这书呆子,难不成也是月复黑级的人物!看着单纯得可以,不像是什么都知道的人啊!
谁知这般盯着他看,暮回雪似有察觉,回过头,正碰上她的眸光。他忽地上前靠近道:“卿儿,你实话告诉我,那孩子可是……可是公子寒的?”
他眸光清澈,藏着深深浅浅的悲凉。似乎一汪清池里,隐藏着困兽,再得不到她的一个回答,他就要发狂了一般。
暮回雪不等她回答,又道:“卿儿,你可知道,今日册封你为太子妃的圣旨便会抵达。皇兄为人如何,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卿儿,你这般做,不仅仅会害了你自己,更有甚者,牵涉到整个秦家!”
“这事,连我都能知晓,你以为耳目众多的皇兄,会不知道?”
他神色哀凉,却极其认真,衷心地在关心着自己,为自己着想。
秦卿心中一寒,暮回雪看着呆,心里对任何事情都跟明镜儿似的。那暮澜修能得到并非生母的皇后喜爱,可见他的能力,身为一国太子,不定在哪里都布下什么耳目呢。
这秦府,怕也少不了他的势力。
若是这般,自己的那些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卿儿,你这般聪明,不可能想不到吧?皇兄若是早已知道你的情况,却还是这般执意要娶你,你可知道为何?”暮回雪反道。
秦卿垂下眸子,左右疑惑不安,呢喃般道:“好让我入瓮,来个瓮中捉鳖,殃及池鱼。”
见她意识到,暮回雪赶紧道:“我虽不在朝中,却到底知道,皇兄受制于秦相已非一朝一夕,若是想在朝中将他拉下马,绝非易事……”
秦卿呢喃道:“若是我出事,一定会殃及我父亲!”
暮回雪上前蹲下,仰头看着低着头的秦卿,“我不管皇兄到底是真心想娶你也好,是要利用你也罢,但只要有一丝不轨的意图,我也不愿意你孤身犯险……卿儿,你别嫁给他!”
暮回雪翩翩佳公子,秦卿知道他对自己有情,平日里便是说上一句话,也会稍稍红到耳根,如今说出这番话来,秦卿确实受宠若惊。
她苦笑道:“你是要我,抗旨不尊?此番不是更能让暮澜修有借口,嫁罪给我父亲?”
暮回雪摇了摇头,道:“不,不用!我有一完全之策,父皇平日里是最疼爱我的,只要我告诉他,你月复中的骨肉是我的,他一定不会阻扰。你到底是相爷之女,我到底是公子谪仙,不会有人反对的!就算是皇兄,也是无可奈何的!”
秦卿满心温暖起来,这个书呆子,在这个封建时代里,未婚先孕是天大的事情。他身为皇子竟然能这般风轻云淡地说过去,真是难为他了。
但见他一脸正色,虽然耳边犹红,却极其充满渴求地望着她,似在等待她的回应。
真是可笑,当初他月老祠前,执花问情,她却狠心拒绝;转身却又投入君翊寒的怀抱,终是冻了她的肺腑,再无其他情思。
如今此情此景,他执意要为自己正名,竟还愿意成为月复中骨肉的父亲,可那位真正的父亲,竟二话不说,亲手杀死它……
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般可笑。
暮回雪几乎是跪坐在地上,仰着头盯着自己,眸光澄澈,面如满月。
秦卿一阵心疼,伸手抚上他的脸,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发烧般的脸颊,指尖如触凝脂。暮回雪微微一怔,那忍了许久没红的脸颊忽地泛起红晕。
“真是个呆子,你就当真不在乎?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你这谪仙公子的名声,可就彻底被毁掉了!”
暮回雪淡然苦笑道:“名声这种东西,可有可无的,要它做甚?”
秦卿倦容带笑,又问道:“届时暮澜修一定恨你入骨,陛下如今身体抱恙,你就一定可以独善其身?”
暮回雪回道:“实在不行,便月兑了那层皇家的衣裳,只要是同你一起,山水乡野,我都去得!”
真是这世间最好听的情话。只是她不是别人,她仍旧是个不能自己地人。纵然或许能够与你山水相守,乡野相伴,只是君翊寒会放过自己,可通天阁却不会放过她!
她不能冒这个险,更不能连累眼前这个单纯的呆子,冒这个险!
秦卿在心里只当他是个书呆子,没成想,这呆子想起事情来倒是井然有序,只是这消息,他又是如何知晓的?难道,他竟也在府内安排了眼线?!
思及此,秦卿忽地收回了手,脸色有些不好,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难道,你也在府中安排了眼线?”
她这般冷眉一问,暮回雪脸色顿时阴了下去。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伤痛,眼前的女子,究竟要他怎么做,才会全身心的放开,不会这般怀疑他呢?
暮回雪心中钝痛,却还是苦笑着道:“我的眼线?我哪里来的眼线,不过只有温书一人而已……”
温书?是了,他方才也说,是温书告诉他的。可是温书怎么可能知道呢!
秦卿又问:“温书怎么知道呢?”
暮回雪站起身来,苦笑道:“你这个做主子倒真是不上心,温书和那小桃儿,你竟是没有瞧出来?”
瞧出来?瞧出什么来?
秦卿一怔,忽地了然,微微一笑。这个小桃儿,原来是犯了桃花运啦。怪不得方才温书在外边叫门,她竟是会脸红成那般。说的也是,她这个做主子的,竟是连这些都没瞧出来……
可是,哪里不对劲呢!暮回雪眸光凝视着秦卿,只是她眉间紧锁,似在想着什么要紧,可是左右都想不起来似的。
秦卿总觉得此事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忽地,门外人影一闪,似乎有人在偷听。
秦卿心一冷,立时抬声道:“小桃儿,你可在外边?!”
屋外人一怔,僵硬在那,不再动弹。接着又是一个身影出现,便听见小桃儿的声音道:“小姐,奴婢在呢!”
“进来!”秦卿不理会暮回雪疑惑的目光,将小桃儿唤进屋子里。
小桃儿也正疑惑着,进了屋正要关门,却听秦卿又道:“温书,你也进来吧。”
果然,另一个身影,温书耷拉着脑袋,也跟着迈进来,瞅了瞅自己那位主子,又看了眼秦家小姐,和小桃儿并肩站着。两人脸上俱是潮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秦卿哪里有心思去试探他们二人间的小心思,只望着暮回雪道:“回雪,你说你是听温书说的这些消息?”
暮回雪点了点头。
秦卿不由分说,又道:“温书,你又是从哪里听到这些消息的!”
温书脸一红,此事事关重大,他知道这件事之后就立马告诉自家主子了。自己身为下人,又不敢贸然回答,只能盯着暮回雪。
暮回雪从温书那里知道此事,便魂不守舍,哪里知道温书究竟是如何得知,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温书,你可是从小桃儿那里得知的?”
“啊?”谁知他这般一问,温书和小桃儿俱是一惊,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
秦卿立时冷下脸来,这种时候,要她全无疑心地去相信一个人,只怕已经没人可以做到了。她冷脸问道:“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小桃儿,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你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眼见着这事儿越来越复杂,再看暮回雪的目光,竟是在怀疑自己来。温书立时觉得委屈,道:“主子,秦小姐,您们听温书说完啊……”
“你倒是说清楚。”暮回雪坐在一旁,眸光有丝冷寒。
温书心一抖,自家主子从来都是风轻云淡,温柔无限的,哪里有过这种时候。他看了眼小桃儿,咬了咬唇瓣,还是不敢说。
一旁的小桃儿着急了,伸手使劲儿在他手臂上捏了下,怒道:“主子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你就都说出来吧!”
得了小桃儿的首肯,温书咬咬牙,立马道:“奴才不是从小桃儿这里知道的,是从后角门哪里听来的!”
“后角门?”秦卿疑惑着,这事儿怎么还能传扬到后角门去!
“是!”温书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这事儿,该从前些日子说起……奴才与小桃儿,闲来也无聊,所以常常会在后角门那里……没事聊上几句……”
“跳过这段私相相会的事情……”秦卿冷声打断,这两倒霉孩子,竟然还学会人家豪门大府里的私会来。
“是。”温书小脸一红,又道:“那天我正在后角门柳树根等着小桃儿,可左右见不到她。正想着是不是她不方便出来,就打算要会辞园去。没成想后角门一开,我以为是小桃儿,正想着躲在树后边吓她一吓。可是,不见小桃儿出来……倒瞧见府上的四姨娘,还有一个老婆子……”
“她们躲在后角门那里说着话,那老婆子说,今日里叫看的那姑娘确实有了身孕,已经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四姨娘还叫她小心说话,千万不可传扬出去。我当时还纳闷,想着莫不是府上的丫鬟……也没多想……”
温书抬眼,瞧了瞧秦小姐和主子的脸色,又接着道:“之后我心里丢不下小桃儿,就又等了半晌,过了好些时候,才见到小桃儿出来,却见她脸颊红肿,像是被人打了。我心疼她,就刨根问底起来。”
一旁的小桃儿想起来,就跟着说道:“然后奴婢一时气不愤,就告诉温书,昨儿个刘夫人是怎么欺负小姐的,还使唤个老婆子来查验小姐……”
温书点了点头,接着道:“是的,然后我左右一想,才知道原是秦小姐你……当下想起太子殿下之事,此事事关重大……奴才知道,主子对您情根深种,若是到时候你出了事情,主子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况且小桃儿跟在您身边,少不得要凌迟的……然后就火急火燎地赶回辞园,告诉了公子……公子只一听见你有身孕的消息,立时就跟没了魂似的,也不问我如何得知的……才叫您这般怀疑我们……”
他说得极其委屈,连同小桃儿也低下脸去,两人只因秦卿的一时怀疑,都心有委屈,也不再多说话了。
秦卿确实愧疚,可方才被暮回雪提醒了一下,暮澜修此人诡计多端,指不定安排了什么人在府里。她这人就是这样,即便是换了副皮囊,也还是换不了自己的心思。
只是面对这两个受伤的人,秦卿瞥了瞥脸色也同样不好的暮回雪,大咧咧道:“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小桃儿抬眼看看她,吐吐舌头,正要拉着温书离开。
谁知秦卿又说道:“等等。”
那二人复又转过身,疑惑的看着秦卿。
秦卿微微一笑,“那个,温书你在后角门听到的确实是实话……”
温书一脸那是当然的表情。
她又看眼暮回雪道:“那孩子确实是君翊寒的……”
暮回雪一脸凄然,愁苦异常。
秦卿又道:“可是,那老婆子看的姑娘不是我……我把秦佳人给绑了,扔在我屋子里的。”
她又回头看了眼小桃儿,道:“小桃儿,不还是你给我把爹爹引来的吗?”
小桃儿一脸恍然大悟状,点了点头,道:“哦……您是故意的啊……那您……”说完,众人大眼瞪小眼,一起盯向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地秦卿的肚子。
秦卿低头看了眼,着实不爽,但也如实回答道:“没有。”
确实没有了啊,肚子里,不过是一个尚未离开的死胎。哪里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呢?
“哦……”小桃儿了然般,点了点头。
忽地,门外一阵脚步声。小桃儿一怔,立时上前,本能告诉她,千万不能开门,这屋子里两个大男人,传扬出去,那还得了。
外边的人推了推门,开不了。只听得那四姨娘娆媚的声音道:“卿儿啊,开开门啊,殿下亲自传旨来啦!快点打扮打扮,出来接旨啊!”
屋子里众人俱是一惊,小桃儿抵在门口,眼瞅着秦卿坐在原处不动声色,自己忙对外边叫道:“四姨娘,你先等等,小姐身体不适,还未打扮呢!”
四姨娘呵呵笑了起来,道:“那赶紧的,接了旨再休息也不迟的,可别叫殿下久等了!”
“是,是!”小桃儿眼瞅屋外的身影离开,顿时松了口气,忙靠在门上,转头望向秦卿。
秦卿蓦地抬首,正瞧见暮回雪清亮的眸子,她苦笑道:“一场虚惊,这旨意,我还是得接。”
暮回雪紧紧闭唇,不多言语。只是那眸子里的哀凉,几欲滴落下来。
秦卿低头淡淡一笑道:“回雪,谢谢你,谢谢你的不在乎。”
暮回雪仍旧紧闭唇瓣,垂下眸子,负手不语。
秦卿挑开被子,索性自己昨夜里和衣入睡,此番当着他们的面也没觉得不妥。只是温书还是识趣的转过头去。
小桃儿赶紧上前,为秦卿梳妆打扮。
“温书,你先出去……”暮回雪嘱咐道,忽记起什么,又道:“皇兄既然已经来了,你且小心点,莫要叫他们瞧见。”
“是。”温书瞅瞅小桃儿,便转身离开。
小桃儿拿着梳子,正踌躇着自己是不是要出去,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暮回雪这是有话要说呢。
秦卿对镜看着自己的倦容,确实不大好看,只淡淡道:“你留下给我梳头吧。”
小桃儿了然,继续为她盘起头发。
暮回雪在一旁,凝视着她淡然的侧脸,望着在小桃儿手中的青丝,眸子里一汪清水般,映着她娇丽憔悴的容颜。
“卿儿。”暮回雪仍旧是不甘心,就算方才的事情是子虚乌有,可是他总算知道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要嫁给自己的兄长。
“恩?”秦卿伸手拿来胭脂,往苍白的脸上抹了一些。
暮回雪深深沉了一口气,执意问道:“你究竟还是要嫁给他吗?”
“谁?暮澜修?”秦卿一怔,手里的胭脂一下子剜了有些多,她微微一楞,捻起指尖磨了磨。顿时指尖犹红,泛着银光。
她心里打着鼓,已然下定决心。今天暮回雪前来申说的这些事情,她可以感激,却也如同当头一棒。
前有君翊寒的通天阁制肘,后有暮澜修的惊天阴谋。她不能再坐以待毙,若是可以,索性再要她一回性命,可是,这秦家上上下下呢?
刘夫人虽尖刻,三姨娘虽懦弱,四姨娘虽精明,秦佳人,虽无理取闹;还有那位不善于表露出来的爹爹,到底是真心对待她这个女儿的。
她如何能够置之不理!
她抹了又抹,似是下定决心般。
秦卿终是回身看着暮回雪,脸颊泛红,娇艳欲滴,“你错了,回雪,我嫁的不是暮澜修,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