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小皇“叔” 137 无邪,嫁我(大结局)

作者 : 乱鸦

无邪走后,秦沧一个人坐在那,久久没有动,盯着那满盘黑白交错的棋局,他有些出神。

不知是过了多久,秦沧终于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走向了床榻,却没有唤宫婢入殿服侍他更衣就寝的意思,看起来,他也根本无意要就此入寝。果然,秦沧行至床榻边沿,却突然转了方向,停留在榻首的一尊金色雕兽之前,他忽然抬起手,落在那形似貔貅的雕兽头上,用力一推,当即,整个床榻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轰隆轰隆的笨重的声音自床榻底下响起,那闷闷的轰隆声响,持续了好一会,待那声音终于平息,秦沧这才一手便轻而易举地将整个床榻床板掀起,露出的,赫然是一个黑洞洞的大口!

那方形的大口端端正正地就在床榻正中央底下,乍一看,底下是一片漆黑,就像落入了一个黑洞,可若仔细一看,却又会发觉,这漆黑得好像永无止境的黑洞中,隐隐约约,会传来一阵亮光,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这让人不禁惊叹,不知这个藏于床榻底下的秘道,有多深,又是通往何处。

秦沧自那秘道走了下去,直至手中燃具都已烧到了底,他才恰恰在这黑暗中,迈下了最后一级石阶,熄灭了燃具。

那秘道通往的,是一间巨大的石室,除了那条秘道,这里似乎就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了,再无通向别处之径,然则古怪的是,这石室之内,似乎并不缺乏空气,更奇怪的是,甚至还有两股空气从不同的方向来,形成一个天然的阴凉之地,四季犹如寒冬,寒冰在此甚至都永远不会融化,乍然进来的秦沧,尽管不是第一次来了,且他还是个内力深厚的人,冰天雪地跋涉个几天几夜也不在话下的人,到了这里,竟还是冷得直打颤。

石室之内,什么都有,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缸子坛子,皆是密封的,东倒西歪,随处可见,那狼籍的模样,像是刚被人洗劫过一般。石室中央,停放着一副巨大的棺橔,那棺橔通体透明,全由寒冰制成,放置于极寒不化的寒冰台上,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那冰棺之中,封着一人,他的身躯大多浸泡于水中,只着了一层薄薄的单衣,仿佛死去了般,苍白的肌肤正如这寒冰,毫无半分生机,那轮廓深邃又宁静,神色却黯然,披头散发,像一尊完美的冰雕,可却看得令人揪心。

秦沧的心情很复杂,远远地站着,甚至并不敢靠近,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不大耐烦的巨大吼声:“你怎么又来了!”

秦沧怔了一下,忙侧了个身,说话的赫然是一位抱着坛子靠近冰棺的老者,蓬头垢面,长胡曳地,四处打结,身上的衣衫更是不伦不类,道服加身,大概是这里太冷了,外头裹的竟然是西域僧人的袈裟,脚下的鞋子破了洞,露出了脚趾头,老人家脾气火爆,面露不耐,没理会秦沧,自顾自地就忙了开来,在那些瓶瓶罐罐与缸缸坛坛间捣鼓了起来,然后抬手一挥,那凝结的冰棺便自棺盖处开裂,直至首尾两缝完美相接,老者才轻松一推,便将棺盖往前推了段距离,一股脑地将那捣鼓了许久的罐中物倒了进去,复又收手隔空一握,那棺盖便向他所握的方向推了回来,老者又往冰棺上浇了一层水,冰缝迅速凝结,竟再也看不见了,好似从未存在过般。

那透明的冰棺之中也迅速地漫开了方才老者所倒入的黑色混浊的液体,神奇的是,那冰棺乃千年极寒,唯独那浑浊的黑色液体倒入棺中之后,竟不曾冻结,反而像活过来了一般,其中好像有什么细细密密的东西在翻滚着,密密麻麻,兴奋地翻滚着,数也数不尽,那棺中之人几乎整个身子都被淹没在了那浑浊翻滚的黑色之中,淹没了他的脖子之处。

秦沧当即皱了眉:“你与我三哥用了何物?”

老者听罢,不禁嘲讽地嗤了一声:“自然是极恶毒之物,它们饿得太久了,正疯狂地啃噬毁坏你三哥刚长好的经脉血肉。”

看得出来,老人家是故意用这样可怕的语言来恐吓秦沧,果不其然,秦沧的面色一变,他根本难以想象,三哥如此,是要忍受怎样非人的折磨,他甚至都能听到,三哥的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他全身的经脉和五脏六腑,在一次次的修复和断裂之中反复循环着,每一日,全身断裂的经脉与剧烈受损的五脏六腑才刚刚长好,便要被人为强行地毁坏,再长,再毁坏……

老者不理会秦沧,他有模有样地掐了掐指,算道:“算算时间,也快到他醒来的时候了,只是时间不长,你有什么话,抓紧时间与他说吧。说什么都好,这苦和折磨都已经吃了那么久,都到这份上了,坚持到底才是,莫白费了老夫的一番心血。”

老人家明显是在警告秦沧,在秦燕归面前还是谨慎说话的好,尤其是与那个女女圭女圭有关的事,少说为好,不说最好,每日的经脉重组骨头新生,又遭遇吞噬和粉碎,全天底下,除了秦燕归,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对自己狠到这地步了,连他这个老东西都有些佩服了,如今他为秦燕归救治,堪称尽心尽力,呕心沥血,若是半途而废,实在是太可惜了……

“如若三哥遭受此折磨,你仍旧不能救他,我定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卞京!”秦沧的双目赤红,只因这一幕,实在看得令人心痛。

被秦沧这么一说,老人家本就脾气火爆,更加不乐意了,气得火冒三丈:“嘿,你说什么?定不让老夫活着走出卞京?!听听听听,现在的年轻人,口气猖狂的啊!当年你三哥是怎么夺得王爵的?十四岁上战场,被人震碎全身经脉和内脏,让人用棺材抬着回京的!要说死,十几年前他就该死了,若不是老夫,这世间谁有通天的本领令死人起死回生?!就说那眼高于顶的晏家,除了能把死人制成傀儡,还会什么?!别说你了,就是你了三哥这一身本事,就是那条命,都是老夫给的!好好好,你杀啊,你杀啊,看你能不能让老夫死在卞京,老夫死了,看这天下,除了老夫,还有谁能救他!”

秦沧面色煞白,老人家气得满脸通红:“你才这点功夫就看不惯了?昔年我救你三哥性命,和如今的这些比,他经历的,是这的千百倍!那年寒冬,你三哥被幽闭于思过岭,你当他这般心高气傲的人,会乖乖去思那狗屁的过?!老夫花了几天几夜重塑他的经脉,这些东西,他早习惯了!跟你们吃饭撒尿一样,他就靠着老夫这么折磨他活下去。老夫不瞒你,老夫就剩这一计了,这一回和往常哪一次都不同,这回他能不能活着,还没个准数,老夫倒要看看,到时候你有没有那本事让老夫横着离开卞京!”

“老四。”

低沉的声音自那冰棺之中响起,波澜不惊,仿佛果真如老者所说,这些东西,于秦燕归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而秦沧自知与三哥亲厚,除却知道三哥当年让人用棺材抬回卞京时,满身是血,就连身体都僵硬了,那一次三哥起死回生,是一个奇迹,可他从来不知道,这其中付出的,又是多少代价。

秦沧面色难看,大概是难以接受老人家口中所说的那些非人的折磨,于秦燕归来说竟然是家常便饭,大概也是看在秦燕归的面子上,老人家的脸色仍旧难看,不大甘愿地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此时的秦燕归,露在浑浊翻滚的黑水之外的面容,正从七窍溢出血来,然后是秦沧仅能看到的露在外面的那部分皮肤,也莫名地渗出了血来,其形触目惊心……

秦燕归没有睁开眼睛,他好似也早已对这样的情形习以为常,秦沧勉力让自己说话的口吻变得平静:“三哥,我来是想告诉你,如今太子已死,父皇已拟退位诏书,无邪不日便将登基。北齐狼子野心,果然如三哥所料,欲以太子妃月复中骨血相胁,对我们动手了。”

“无邪性情未定,你需得尽心辅佐她,便权当是辅佐我罢。”秦燕归微微抬唇,尽管在这触目惊心的情况下,仍是笑得浅淡,温柔……

“三哥……”秦沧心情复杂,虽极力克制,但耐不住,还是开口问了:“你这是何苦……”

秦燕归淡笑:“只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还想再赌一把罢了……”

的确,比起忍受这样非人的折磨,秦沧私心里以为,三哥或许就这么去了,反而是一种解月兑……

“你为何不告诉她。”秦沧问道:“事实上,无邪比三哥你想象中还要聪明,她到现在,大概也还未确信你已死了。”

这一回,秦燕归终于是沉默了,沉默了许久,就连秦沧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他忽然又听见秦燕归轻轻的一声叹息:“老四,我虽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却也从未想过要再见她。”

“这是为何?”秦沧问罢,才惊觉自己的反应未免大了些,无论如何,这也是三哥的私事,他如此,的确是干涉太多了。

秦燕归笑了笑:“若是就此不再与她有任何瓜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总以为,诈她送信的一路上,经历过了那两个月,总会看开些,把什么都放下。或许我错了,我给她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两个月太短,但再久一些,两年,二十年,她总是会忘掉的。即使上次不死,亦不过我的侥幸罢了,何苦空给她希望?你当听说了,老四,就是这一回,我也未必有把握能活下去的……”

既是总归要死的,何苦让那孩子空欢喜一场,到头来还是要再经历过一次接受他死的事实呢?他当年的确是应允过秦靖,将来会娶她为妻,可秦靖亦是早知他这副身子是个什么情况的,他要他娶无邪,不过是盼着,他日他能与无邪留下一子,继承皇位,纵然有朝一日他死了,卞国的江山,总归还是落入了皇室正统手中的,无邪也将登上至高无上的太后之位,或许在秦靖看来,这已经算是对无邪多年的亏欠与弥补的,可这于无邪来说,未尝不是一件残忍的事?那漫长的寂寞与孤独,她还那样年轻,该如何度过?

他总归,是不甘就这么耽误了她的……

他这辈子没有学会如何对一个人好,所以他待她总是严厉的,残酷的,疏远的,他以为,这已是他能待她的好……其实伴着他这样的人,无邪应该也很累吧……

……

秦沧走后,秦燕归这才无奈地笑了笑:“老四已经走了,你一大把年纪的人,何苦与他置气。”

秦燕归的话音轻轻落地,那先前分明已经走了的老者,便忽然不知从哪降下,仍是刚才走时那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他一大把年纪,在秦燕归面前倒向是个热衷于告状的小孩:“老夫哪会与那等好赖不分倒打一耙的小子置气!”

“先生。”秦燕归唇角的笑容渐渐淡去,是再也掩饰不住的倦意:“倘若此次燕归难过此关,请先生放一把火将燕归尸身烧成灰烬。”

他这是在交待后事了……老者的表情忽然凝重了下来,那玩世不恭的心情好似也受了感染,不再言语。

反倒是秦燕归的反应出奇的云淡风轻,将生死看得极淡,他虽不甘就这么去了,可若尽了人事,仍天意不顺,便也就罢了:“我不知我何时会死,若是那时模样可怖,唯恐惊吓了她,恐怕要发一辈子的噩梦……”

“你既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纵然老夫私心里并不想在这时候提这件事,省得白费了老夫一番心血,但抉择是你自己做的,我总该道予你听,若老夫今日瞒你,他日若出了什么变故,就算你活下来了,怕也会怨怪老夫,老夫不做这恶人。”说罢,老者忽然将手中一物掷到了秦燕归的冰棺之上:“知你眼下看不见,老夫也不欺负你,这是你昔日赠那女女圭女圭的银哨,依她对你的意思,应当是极其珍视此物,从不离身。昨夜那女女圭女圭已经离宫,彻夜未归,我于宫中寻到此物,以箭穿头,射入宫中,想是有人有意为之,以作威吓?那女女圭女圭怕是出事了,也不知是落入了何人手中……”

说完了这些,老者摇了摇头,转身便走,末了,他还是提醒了秦燕归一句:“燕归,那女女圭女圭是否有事,还未可知。但你若离开了冰棺,中断了治疗,那是肯定有事的。我明日还会再来,望你三思……”

这一回,燕归未答。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皇城以北,山林之中,林风猎猎,快十五的月亮,很明亮,这大概是她这数月以来,干的最不负责任的一件事,此时卞国正逢多事之秋,内乱刚平,尚未恢复元气,又逢北齐虎视眈眈,每日奏折可堆叠如山,她已离宫数日,这些奏折,自然是都堆叠到了秦沧的案前,倒是她落得清闲。

何以醉卧山林?只因她曾听临渊说过,山间有青崖白鹿,闲暇了,便寻一处平坦的山岭,以酒香惑白鹿,运气好,便与它投缘,央了它带自己一程,青崖白鹿,再携一壶酒,摇摇晃晃,醉倒在它背上,待次日醒来,便能得以惊喜,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会在哪醉倒,又在哪醒来,如此,便随着性子飘飘荡荡,走走停停,总能寻得许多乐趣。

她倒是未见过白鹿,听闻白鹿乃仙人的座骑,常人能得以一见,便是祥兆,更何况骑着白鹿游荡山林?就是临渊,听说也是费了好大功夫,在某一座山林,待了一两年,才真的惑出了一只贪食的白鹿来。

不料无邪此次运气倒好,不必两年,仅在这山中待了二日,竟真借着酒香引来了些什么,只可惜那不是白鹿,而是一位故人……

那人倒是不拿自己当客人,从袖间甩出一道银丝,卷住了无邪放置在身边的酒壶,收起,便将那壶酒给卷走了,接在手里,扬头一饮,笑眯眯道:“你可真是半点戒心也无。”

的确,方才若是有心要袭的是无邪,而不是那壶酒,此刻无邪想是要身首分家了。

无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看向来人,也不冷不热地嘲笑了句:“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风流缤纷,楚王殿下”

轩辕南陵扫了眼自己身上的华服,风流倜傥是不假,那缤纷……可真事措词委婉了,这丫头怕是想说他花枝招展呢:“许久未见,我却没少听说关于你的事,怎如今你今非昔比,身边却一个能护你周全的人也无,真是自大了啊,无邪。”

看着胆敢在她卞国境内却如回自家一样不当回事的轩辕南陵,无邪颇有些头疼,这位北齐的楚王殿下,行事吊儿郎当,亦真亦假,真正自大的,是他吧?比之生得令女子都容颜失色的卫狄,毕竟是一脉之出,轩辕南陵便是那从骨子里都危险邪肆的人。

无邪幽幽说道:“你怎在这,莫不是欺我卞国无人?”

轩辕南陵轻咳了一声,模了模自己的鼻子:“云染好歹是我一同长大的姊妹,本想潜入你宫中探望探望她也好,谁料你宫中戒备森严,令我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无邪的神色平静,似乎对此并未动怒,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太子妃若是安分待产,我必不为难她。”

“若是她不安分呢?”轩辕南陵忽然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满含戏谑。

莫说轩辕云染也是个在皇宫中长大的女人,皇家的女人,耳濡目染之下,有哪一个是真的纯白得像朵花的?就算云染真是个性情率真心思单纯得傻姑娘,无邪杀她丈夫,囚禁她,还要以她未出世的孩儿作要挟,任何一个有骨气的人,都会将她恨到骨头里吧?

无邪忽然勾起了嘴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轩辕南陵好似也并不在意无邪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他抬了抬唇,笑得幽深莫测,靠近了无邪,俯来,恶作剧一般,轻轻地捞起了无邪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于手中把玩着,似笑非笑道地低声道:“其实我是特意来看看你的,无邪啊无邪,你可真真是个骗人不眨眼的丫头呢,令我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我承认,第一眼见你,便忍不住待你仁慈了一些,忍不住喜欢你,总想着,放纵你偶尔欺负欺负我,倒也未尝不可,只需我心中欢喜便是了。从前我想着,这大概是一见钟情?啧啧,原来还隔了这层原因,你我之间,关系匪浅呢,怪不得,怪不得……”

这距离暧昧,轩辕南陵喜欢用熏香,一靠近,便让人嗅到了他身上新制的香味。

无邪微微蹙眉,大概是不大喜欢这暧昧的距离,轩辕南陵却笑了:“看在你我关系匪浅的份上,无邪,我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那香味刺激着无邪的脑仁,总觉得眼皮有些昏昏沉沉的,在见轩辕南陵嘴角那毫不掩饰的坏笑,无邪便知是他在熏香上动了手脚了,无邪的身子一沉,轩辕南陵便顺势将她捞住了,他狡猾的眼底笑意更深,凑到无邪耳边,低笑了一句:“昔日你在崖中洞穴里将我揍了一顿,还剥光了我的衣服,真是不应该。哦,我忘了告诉你,那银哨,想是你极为珍视之物,可惜,落在了我这里,好人做到底,我已将你的宝贝送回,只是为了惩罚你……”

所以他在银哨上洒了点血迹,以箭矢射入皇宫罢了。

后面他又说了些什么,无邪已经听不清了,轩辕南陵直起身来,目光忽然一凛,似有若无地扫了眼那黑暗的山林一眼,他唇畔的笑意邪肆诡异,忽然抬起手,作势要从无邪的天灵盖处挥下一掌,可就在此时……一道疾驰的身影似鬼魅一般忽然掠了过来,太快了!快得轩辕南陵几乎都没看清来人的模样,手中便已一空,丢了无邪!两人过了几招,轩辕南陵看着吊儿郎当,但这几招,着实惊险了一些,简直是狼狈后退才堪堪避过的,待他后退避过时,那人已经走了,连带着带走了无邪。

对此轩辕南陵似乎并不惊讶,反倒是悠悠然地理了理自己狼狈的衣衫,笑意盎然,他说过的,要送她一份大礼。

……

轩辕南陵是个用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的高手,他身上的熏香,明显是动了手脚的,会令人昏沉,可这药效似乎很快便褪了下去,无邪只觉得自己浑身一轻,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里,是阿,有点冷,可却莫名地令人怀念……无邪的浑身一震,有什么东西疯狂地在她的身体里翻滚着,她抑制不住,几乎要叫出那个名字来,可最终,她仍是闭着眼睛,强行压抑了自己心中的颤动,就连她的身子都在隐隐颤抖着……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许是察觉到了她的颤抖,他们终于停了下来,他将她放在了一棵树下,欲查探她的手腕。

那冰凉的手指触上了她的肌肤,无邪该是立马做些什么的,可她没有,她只觉得忍耐得难受,可她一点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这是梦,她闭着眼睛,尚还能感觉到他冰凉的触碰,尚还能听到他的呼吸,可一点她睁开了眼睛,一旦她做了些什么,一切一定就要消失了……

他的触碰好冰凉,冰凉得……好舒服,先前无邪未曾察觉自己身子的古怪,只知闻了轩辕南陵身上的熏香,便昏昏沉沉的了,可此刻,她只觉得浑身燥热,像是有一团火焚烧了她的全身一般,她忍得难受,太难受了,每一寸肌肤都在焚烧着,她忍得浑身出汗,可惟有他触碰的地方,像是拯救了她身上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会让她更加难耐,更加想要,要更多,更多……

无邪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只觉得难耐,可是又很奇妙,很显然,当他探向她的脉搏时,也察觉到了异样,他迟疑了,犹豫了,收回了手,许久没有动作,也没有离去,但这对于他,似乎是个大难题,是他并不愿意见到的场面。

这许久的落空,让无邪感到失落,感到身体里都是空荡荡的,空得让她比烈火焚烧还要难过,他欲走了,此刻无邪却不管不顾地拽住了他的袖子,她浑身乏力,那一下起身,只觉得浑身瘫软,一下便跌进了他的怀里,她的小脸发红,那是娇艳欲滴的红,那墨发散乱了下来,很狼狈,可也异常地娇艳,美丽……

无邪仍是闭着眼睛,从未掉过眼泪的她,这一回,眼帘上的睫毛却是湿润的,沾着水珠的,她的呼吸急促,不肯睁眼,只固执地抱着他的腰,不让她走,是他,真的是他,她敢以生命保证,对于他,她从来不会认错,即便不需睁眼,那也是刻到灵魂里的追逐,永远不会错!

无邪能察觉到自己浑身颤抖,她不知是因为什么,她此刻心中有喜,有愤,有怒,有悲凉,她已说不清了,这是怎样剧烈的起伏,像山崩地裂,像世界毁灭!

头顶响起一声轻叹,他心底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面对这样的无邪,他竟心慌了,那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心底有一股冲动,推送着他,跌入了万丈深渊,那是沉沦的泥沼,失去理智的控制,无数只可怕的手,在将他拖拽了进去……

鬼使神差地,他低下了头,吻住了她如火般艳红的唇,无邪浑身一震,似乎要睁开眼睛来,他却突然一顿,唯恐她见到自己这副模样……

这对于无邪,无疑是最大的撩拨,她浑身燥热,呼吸急促,她想见他,迫切地想要见到他,然而,那只冰凉的大手忽然捂住了她的眼睛,无邪虽也曾强行偷袭过他两次,可真到了这时候,她还是显得那样笨拙,那样鲁莽,像是跌跌撞撞的小兽,不给办分喘息的空间,带着心慌急切地索取,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是怎么了,中了什么招,只觉得,此刻他就是她的解药,唯一的解药!

他轻吻着她,勉强控制着理性,可她的回应,却像是催化他堕入深渊的催化剂,她笨拙的回应,更像是一种诱惑,将这个浅尝,转向了深吻,他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意志力是如此薄弱,如此不堪一击的,在她青涩又带着狠意的啃噬报复中,他引以为豪的所谓的冷酷和理性,几乎全面溃散!

一把火,点燃了这注定疯狂肆虐,互相折磨,互相纠缠的夜,他们漆黑的长发纠缠缠绕着,似乎要扯不开了,她的身体很烫,他的身体却依旧冰冷,陌生而鸷猛的撕裂,如一层层褪下的花瓣委地,最后袒露出了最真实,最原始的他们,那一寸寸燃起的烈焰,伴随着永生难忘的鲜血和刺痛,在骨骼里,刻下了刻骨民心的彼此,纠缠,到毁灭……

她从来不知道,比起吻,从少女到女子,是这样的痛楚,飞蛾扑火,粉身碎骨。

……

无邪回到宫中时,依旧是当初离去时的那副模样,秦沧见到她的第一面,问的便是:“你见到三哥了?”

无邪只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没有”。留下秦沧的一脸古怪。

秦沧没有问她这些日子去了哪,他二人也再没有提起过分毫关于秦燕归的事,无邪回来,面临的便是成堆的奏折,秦沧只挑了一本给她:“北齐动手了。”

无邪早料到为有这一天,倒也反应平静,秦沧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在无邪目光的注视下,他才说道:“父皇欲见你。”

对此无邪倒还真是有些意外的,顿了顿,她点了点头,转身便往西宫建帝如今所住的宫殿走去:“走吧。”

秦沧随着无邪去了西宫,却没有再前行了,无邪知道,他到底是有顾虑的,建帝到底还是他的父皇,便也不勉强他,带着一众侍卫,走了进去,一路走来,所有人似乎都对无邪心存敬畏,全都静悄悄的,大气不敢喘一个,她见到了建帝,那个已经苍老衰败风烛残年的老人,他败得一塌糊涂,老得也一塌糊涂。

无邪唇含嘲讽,建帝见了她,也是面色微微一变,让周遭的侍卫与下人都退下,然则待他下了令,才惊觉所有人都一动未动,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建帝的神色当即变得悲凉了起来,是啊,他又忘了,如今这天下,是秦无邪的。

“退下吧。”无邪懒懒地开了口,面色不耐,他一开口,那原先对建帝的话充耳不闻的众人,才迅速领命退了下去,动作极快。

这对于建帝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众人都退下了,无邪便冷眼旁观般地站在那,看着建帝,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倒像是要看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招一般。

令无邪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一向没把她放在眼里的老皇帝,竟然忽然自她面前跪了下来,无邪微微蹙眉,却也没有避让,只是口气越发地发冷了:“你想说什么。”

建帝跪在无邪的面前,他这是输了,彻彻底底地承认他输了,然而他输了,那到底是卞国皇家内部的输赢争斗,但不能就此输了卞国,他在位四十年,励精图治,为卞国呕心沥血,他决不甘心,让卞国就这么输在了秦无邪手里:“朕……我知道你不在乎江山社稷,国存家亡,但我恳求你,北齐狼子野心,虎视眈眈,国亡则民亡,你如今赢了,整个卞国江山都是你的,那些子民也都仰仗着你生存,我求你,莫因个人恩怨,弃国之安危于不顾。我恳求你,保住卞国……”

无邪的面色没有动容,然而她却沉默了,建帝见此,便忙颤颤巍巍地又叩了一个首:“我知道你如今已是铁石心肠,也恨我入骨,但你既赢得了皇权,自当肩负帝王的职责。国家得保之日,定是我自裁之时。”

无邪不是很记得那日自己是如何离开西宫的,大概此时,全世界都以为她,真的铁石心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吧?

北齐和卞国终于还是两国交战了,北齐率军主将,正是那名声狼藉的北齐楚王轩辕南陵,但轩辕珏是什么人,放眼诺大的北齐,性情最像轩辕珏的,恐怕就是轩辕南陵了吧。这种人,又怎么会真的吊儿郎当毫无才气呢?看得出,轩辕珏当是有意传位于这位名声不大好听的楚王轩辕南陵的,最危险的人,往往就是轩辕南陵这般行事作风总是出奇不意无道理可循的人。

在与轩辕南陵一战中,卞国的确是元气未复,身居下风,然而最让世人震惊的是,北齐大将卫狄,竟是在战场上临阵倒戈了,给了北齐人措手不及的一个巨大打击。

那日轩辕南陵只说了一句话,“背叛北齐的人需要付出代价”,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做些什么,不料轩辕南陵却当众下令,要把卫狄的画像贴遍全国,所有人见一次便朝他画像射一箭,以此解气,令人大跌眼镜。

两国交战,最后却在轩辕南陵草草退兵收场了。这一战,开端开得轰轰烈烈,却结束得如此莫名其妙,两国文人,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了,大概还没琢磨透这里面的学问。

轩辕南陵退兵之时,无邪笑问了一句:“轩辕珏会很生气,你不怕吗?”谁知轩辕南陵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我怕过老头子生气?”自此,便大笑着离去了,退兵前,还顺带地嘱咐了无邪一句,善待轩辕云染。

两国交战,便这么莫名其妙地落下帷幕了,卞国得保之日,果真是建帝自裁之时……

无邪挥师回宫,便听闻建帝卧病不起了,太医诊断,为中毒,怕是回天乏术,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无邪便也装模作样地彻查了一番整个皇宫,命太医好生诊治。

建帝临危那日,无邪在宫中见到了一人,秦临渊,宫中的争斗,他并不管,但临行时送一送建帝,不过是尽为人子之心。

宫中无处不有无邪的眼线,以秦临渊的本事,自然是没有察觉不出的道理,但他似乎并没有避讳这些人,那夜建帝还是死了,暗卫回禀,建帝临死之前,到底是不甘心,临危托付秦临渊,要他将无邪打为叛军,说她并不适合统治一国,并不该坐这个一国之君的位置。

若是临渊……无邪知道,他是有这个本事的,哪怕如今天下大局已定,她已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该当如何?”再见到秦临渊,秦沧自然是震惊的,但比起眼下的局势,秦沧也不得不替无邪担忧,关于秦临渊的故事,他听得太多了,从小耳濡目染,他若狠心要对付无邪,并不是不可能……

“他答应了?”无邪的表情似乎也有些苦恼呢。

秦沧点了点头:“父皇临危嘱托,他没理由不答应。”

“临渊兄素来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呢……”无邪轻叹了口气,却好像根本没有要思索对策之意:“明日之事,明日再说罢。”

对于无邪如此云淡风轻的处理方式,秦沧是目瞪口呆,无邪笑了笑,只说了一句:“秦沧,若临渊真的容不下我,那只能说明,我真的没有资格坐这个位置。”

也是如无邪所料,也许是在无邪的预料之中,秦临渊终究还是秦临渊,他还是那样潇洒,建帝逝世之后,他甚至都没在宫中待太久,第二日便留书走了,秦沧还记得,那日无邪看了秦临渊留下的潦草的“天下已定”四字时,面上那哭笑不得的神情。

的确是天下已定了,这果真是秦临渊的作风,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天下大定更为重要,谁做这个皇帝,他并不关心。

更令秦沧哭笑不得的时,无邪登基当日,人却没了,翻遍了整个皇宫也寻不到她,他在无邪寝宫之中发现了那日秦临渊留下的四字留书,无邪比他还要敷衍了事,竟直接在那张纸的背面,留下了四字——传位秦沧。

也没有管秦沧乐不乐意,这也一贯是无邪的风格,她任性惯了。

天下大定,传位秦沧……好一个天下大定,传位秦沧!没有人会忘记,那日沧四爷的脸黑成了什么样子……

天下大定,秦沧登基了,这一场内忧外乱,在持续了一整年之后,总算落下了帷幕,待后人论起,总是不禁一阵唏嘘。

后来,卫狄亦成了卞国一代名臣,站在了权力的巅峰,他曾说过,永远守护一个人,其实也很好,不是么?他位居高位,她倒是逍遥自在……

那日无邪只敷衍般地留下了四个令秦沧气急败坏的字,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有人看到,她回到了那片山林,那里站了一个衣袂翻飞不染纤尘的男子,那男子英俊如神邸,她朝他走了过去,他只温柔地与她说了四个字:“无邪,嫁我。”

无邪及笄之日,正是无邪出嫁之时,她穿着嫁衣那天,临渊没有来,却让人松了一份大礼。晏无极像莲花一样圣洁美好,无邪在他的头发上发现了白丝,晏无极却温和地笑了:“从此以后,我将如常人一样,会衰老,会生病,会老得走不动路,再也帮助不了你,你会不会嫌弃我这个朋友。”

那日温浅月亲自为无邪挽上了发髻,她曾说,这是她一生中最羡慕的事,只可惜阿靖负了她,却也给了她机会,让她在无邪身上,得到了些许的慰藉。

无邪和秦燕归成婚那日,无邪问他:“你会陪我多久。”

他微笑地回答:“很久很久……”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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