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娟用航空邮递把自己被打肿脸的照片寄给了香港的大姑杜莲花。杜莲花看着照片,瞪着凤目给杜副院长打电话。
杜副院长刚开完海军航空学院九二年度秋冬大练兵的会议。
很意气风发。
杜副院长回到办公室,才坐到椅子上,杜莲花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杜莲花说,你要搞政治不要紧,你搞你往死里搞,但是,你把你那一套肮脏的东西弄到小娟身上,我一万个不答应——小娟谈恋爱,不允许你干涉,你要是再干涉,小娟就不是你闺女了,是我闺女。在这个问题上,我郑重地警告你,你管得太多了,你太政治了你,杜小娟不是你的政治。
杜副院长在电话里啥话也没说,等杜莲花把电话扣了,才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女人不可理喻。杜副院长在女人的问题有过不检点,曾经被杜莲花指着鼻子吼过。
杜副院长对自己的大妹妹非常头疼。杜莲花在香港搞了份杂志,《香港侦探》,主旨是揭黑幕打抱不平。说是打抱不平,其实就是很悠闲地管闲事。
——在男人的世界里,只有女人才会清醒地看到他们的软弱和错误。杜莲花很难缠。
男人遇上这么一个女人,能避则避。杜莲花是老处女,风韵犹存的老处女,相当地不好惹。
杜莲花订好了飞皇岛的机票,她要好好地管一管杜小娟的闲事。
闲事当然要管,她还要看看叶景洪这个男人。
老处女的眼光是很挑剔地。
杜小娟买了鲜花,在机场等着杜莲花。有了杜莲花出面,老爸就该退三舍了。一物降一物,杜小娟不跟老爸正面冲突,以人制人。
杜莲花下了飞机,只看到了杜小娟一个人,就问:“叶景洪呢,他怎么没来接我机?”
“景洪,他……蹲禁闭呢。我爸说,他蹲禁闭是轻地,是前几年,直接就枪毙了。我爸要我跟景洪划清界限。我爸太**了,太自以为是了,景洪那么宽洪大量的人,他都容不下!”小娟故意把话说得很严重,而且眼眶里还有眼泪在打转儿。
“啊呀,别掉眼泪了,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你刚才说叶景洪蹲禁闭,还要枪毙,我怎么听着这么糊涂?”杜莲花模了一下杜小娟的头发,嗅了嗅杜小娟给她的鲜花,“说话那么急,要条理清楚……你给我的花真好,就你知道我,最喜欢这花了。”
杜莲花的思维跳跃性很大,不熟悉她的人,根本跟不上她的节奏。
“咱们是直接去看景洪,还是先回家。”杜小娟并不理会杜莲花的跳跃性思维,只管亲昵地挽着杜莲花的胳膊,拉着杜莲花的行李箱,出了登机通道。
叶景洪拿了一束跟杜小娟一样的鲜花,等在了候机室的大门口。
杜小娟看到叶景洪,惊喜地跑到了叶景洪身边,“你怎么知道地?”
叶景洪说道:“我悄悄地问阿姨了。”
“你这么大白天出来,行吗?”杜小娟又问。
“叶景洪,你就是叶景洪!”杜莲花插上话了。
杜莲花很挑剔地看着叶景洪。
不是很特别,不过,身上有股特别地味道。
脸挺黑地。鼻梁不是太高,嘴型不错。
眼睛厉害。
杜莲花对叶景洪的外型总体评价不错。
叶景洪朝杜莲花笑了笑,把杜小娟手里拉着的拉杆箱,拿到了手里。男人在这样的场合,要当好勤务。
杜莲花的拉杆箱里有货。
叶景洪跟杜小娟的老妈在电话里聊了半个晚上。杜小娟的老妈讲了杜副院长家里的很多事儿。杜副院长家是红色背景的技术派,杜副院长的爹是共和国第一批舰艇专家,最高职务是辽沽舰艇学院的后勤部部长。杜副院长的大哥走的仍然是技术路线,不过,研究的不是艇艇,是卫星技术。两位杜家的巾帼,大女儿杜莲花,最叛逆,我行我素地去香港开了三年饭馆,生意挺火地,却又心血来潮地办起了杂志,小女儿杜冰,在美国,学的是生物医药专业,博士,在一家著名的实验室专攻医药尖端技术。
叶景洪在粮食公司那段日子,闲着没事儿,杂七杂八地看了很多东西,也算是博览群书,不过,有些东西,看过去了,也没记住多少。最感兴趣的是侦探学。
这点儿兴趣倒是对了杜莲花的口味。
有共同语言。
杜莲花坐到车上,给妹妹杜冰打了个越洋电话,“别整天泡在实验室了,回来一趟,看看男人,放松放松,别弄成书呆子,跟我一样,没人要。”
杜冰其实不是杜莲花的亲生胞妹,是后来嫁给杜莲花老爸的干机要秘书的阿姨生地。军界的高官中,有很多这样续弦的家庭**。男人喜欢年轻貌美的女人是天性,老首长们,老当益壮,老伴儿没了,续个弦,很正常,算不上生活作风问题。不过,要是有政敌盯上了,说不定就会上纲上线地搞成腐化堕落的罪状了。
和平时期,笔杆子的作用,有时候强过枪杆子。
叶景洪大清早地跑到机场来接杜莲花,用意是尽快跟杜家的人亲密起来。多接触,多谈,就可以弥合跟杜副院长之间的观点上的裂痕。
要弄几篇文章发在《新华文摘》《求是》这样的有影响的杂志上,拿到话语权。笔杆子掌握在别人手里,说话没人听。
叶景洪想过了,眼下,上头对华跃公司还没有痛下杀手——动作不能太快,这一点儿,杜副院长说得对,要等一等,等到上头有些人对华跃公司忍无可忍了,再把叶海峰弄到的资料曝光。大事要等,有时间可以务务虚,在理论上,以杜家准女婿的身份,跟老丈人谈谈世界形势的变化,谈谈苏联解体后的军事格局,倒是不错的话题。
要想跟杜副院长坐下来谈,需要一个很好的媒介。
杜莲花是最好的媒介。叶景洪把杜莲花接到了一家砂锅店——皇岛当地一家很有特色的馆子。名菜是糟肘子,杜莲花最爱吃最怀念的菜。杜莲花当年跟家里人闹翻,离开大陆上船前,吃的最后一顿饭就是糟肘子和疙瘩面。
“叶景洪你很工于心计。”杜莲花啃着糟肘子,反话正说。她觉得叶景洪可以成为杜小娟老爸的对手,男人都喜欢玩弄权谋,喜欢有一个够份量的对手。
杜莲花很想让叶景洪好好地斗一斗自己的二哥,杀一杀二哥的傲气,二哥在家里太霸气了,什么都是他说得对,一言堂。
叶景洪给杜莲花盛了一大碗疙瘩面,“杜主编的心计没人能超越,在大陆,或许,十年以后,才会有人觉得侦探是个很神圣很了不起的职业。”
杜莲花听到叶景洪称呼自己杜主编,心里很乐。
“叶景洪的优点太多了,受不了这样的男人,小娟要是嫁给他,怕是会被他指挥得团团转。”杜莲花的思维就是不一样,喜欢剑出偏锋。
“叶景洪,我问你,你说,你们大陆,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杜莲花要用大题目压一压叶景洪。
“如果,广义地说,十亿人最需要的,是一个窗口,打开窗口看世界,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可能独立于世界文明之外,别的国家有的,大陆也应该有,如果再大气一点儿地说,别的国家没有地,我们国家也要有。当然,有些东西,做起来会很难,我们需要时间,你不可能要求一个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孩子,百米冲刺一样地把想有的东西都有了,要有足够的耐心,要不断地提高承担风险的能力,对最高层来说,最重要的是科学地有序地决策,我们过去的决策太注重于整体的影响力,却忽视了个体的人,以整体压抑了人的创造性,所以,才会导致很多致命的错误,所以,我说,我们最缺的就是一套完整的高效的能让人自由发挥的体制。”叶景洪把跟卫副主任讨论的东西略作加工,卖给了杜莲花。
“你太让我吃惊了,太让我意外了!”杜莲花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叶景洪,“你是一个值得我拥抱的男人。”
——我要不遗余力地支持你,不支持你,我就太犯罪了。
杜莲花觉得叶景洪不象个二十几岁的男人,这样深谋远虑的男人屈居在皇岛警备区这样的二线部队里太屈才了。
应该给他找一个最适合他的舞台。
京城,让叶景洪去京城。
杜莲花的人脉关系可以给叶景洪在军委级别的大机关里找一个很好的位置。起点高,很重要,这是高层培养后备人才的共识。
从基层培养干部,要是一级一级地升,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熬出个师团级。
不拘一格降人才,特殊人才,要特殊培养,破格提拔。
叶景洪如果真的是当年的叶景洪,肯定会心动,京城要职的诱惑,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阅尽官场冷暖的叶景洪,当然有全盘计划,不会因为这么一个节点,而改变什么。
享受过程。
一切都是可以改变地。叶景洪喜欢从骨子里改变一个人,一个群体,或者是一个民族。
有些东西如果仍然照着老路走,问题仍然是堆积如山,积重难返。
创造性,男人的创造性。男人可以有失败,也可以有一段时间的低潮,但是,你永远不可以失去创造性。
叶景洪看着杜莲花送给他的水晶地球仪。很斑澜的色彩,一根黑色的木质杠杆就那么随意地晃动着,上面是杜莲花学自启功的笔法刻就的字:如果你敢想,你就可以撬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