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园天下 三 日出云散

作者 : 牛山

更新时间:2012-11-16

第三章日出云散

情况迅速汇报给正徐徐跟上的曾邦泉夫妇。

曾邦泉听回来搬救兵的曾守泽说兄弟几个和前头官兵发生冲突,虽立即派了余老鬼带五个护卫过去,但对三个儿子干扰官府的行为极为恼怒,正想着要狠狠收拾。听得如此奇异之事,大喜过望,立即告诉夫人周氏。两人觉得事情皆因守山遇见那个小囚女,莫不老五开窍落在她身上,看来这回得做回恶人,帮守山把人抢回来。曾邦泉当下拿定主意,吩咐留守的二队长孟铁:

“你把我这边留守的五个护卫都带过去,控制场面,把那些人移到官道外面的山坳处。我和夫人随后赶过去,让老五单独见我。”

“没有我的吩咐,不能让那些差兵和囚犯见到我。”

“告诉余老鬼,全体戒严。”

“隔离官兵中的两个将校,还有那个小囚女,我随时要见。”

曾邦泉的命令如连珠箭般下达,孟铁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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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鬼和一干护卫的执行能力极强,被控制的百多人顺利转移到山坳僻静处,曾邦泉夫妇以及随侍丫鬟、挑夫等停驻在山的背面。曾邦泉夫妇迫不及待的让人叫曾守山过来。

曾邦泉望着走过来的曾守山,心中思如潮涌,这是自己第三个孩子,虽然只有十五岁,个头已和自己差不多了。回想自己一辈子诸事不顺,年轻时举业不利,打仗时处处受掣肘,与叛军僵持时更是朝野上下一片怀疑、讥讽、责骂之声。九年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最后平叛成功,为天下换得一时海晏河清,却换不来眉舒气平。平叛成功之时本可一舒平生郁结之气,但为释朝廷疑心,不得不跟随兄长裁军归隐。折腾大半辈子,还未曾快意人生,转眼间孩子都这么大了。只是此子,异于常人,整日傻坐傻看,沉默寡言,几近于痴傻,夫人曾请医卜道人诊治,却不得要领。而今据说转性,真是喜从天降,也不枉夫人十来年的操心和落泪。

曾邦泉心中虽翻江倒海,脸上却不假颜色。周氏早已迎上去拉住曾守山又看又模,这孩子身上似乎真的发生了某种变化。

“爹,娘,孩儿让你们操心了。”曾守山施礼道。一句让周氏几乎掉泪,这句话她等了太多年,但三个儿子除了捣蛋的就是傻的,第一次听到这么贴心的话,还竟然是最不抱希望的那个。

周氏有很多话想问,有很多事想知道,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曾邦泉板着脸,道:“守山,听说你想把那个小囚女留下?”

曾守山似乎看不见父亲铁青的脸,一脸平静地道:“是的。”

曾邦泉语气转严,道:“为什么?你不知道那是官府囚犯,岂是你想留就留!”

“但是爹你可以。”曾守山不为所动。

“我…………确实能做到。”曾邦泉本想发作,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周氏在旁边情绪稍稍平缓,听到这对父子的首次对话,忍住没笑,这孩子竟能呛住邦泉,真是异数。

曾邦泉道:“你没事了?”

“是的。”

“如何做到的?”

“自然而然。”

“哦,跟那个囚女丫头没有关系?”

“有。”

“怎么说?”

“说不清,机缘罢了。”

曾邦泉突然觉得没话说了。儿子跟他这个做老子的对话实在也太言简意赅了,使他实在没有对话下去的**。不过总比以前强多了。

“你去和你娘亲好好聊聊吧。”曾邦泉道。

旁边的曾守梅好奇地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哥哥,从小这个哥哥几乎没有和她说过话,也没带她玩过,所以她虽然知道那个“傻子”是自己的哥哥,却一直不怎么亲近,甚至有一丝害怕。

“五哥。”曾守梅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哎,小妹。”曾守山抚模了一下守梅的头。心里想着,以后得好好待小妹,弥补自己十几年对妹妹的亏欠。

曾守梅觉得怪怪的,五哥刚抚模自己的头带给自己父亲一样的感觉,可五哥今年也不过十五岁。曾守梅摇了摇头,自己和五哥的距离还是那么远。

曾邦泉随即让人把曾守山看中的小囚女叫过来。说实话,对这个让自己傻儿子发生巨大变化的小女子他非常好奇。

正在坐在马车上对曾守山不厌其烦地询问的周氏见小囚女过来,也终止了谈话,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曾邦泉高坐马上,一言不发,身后一骑正是余老鬼。余老鬼把控制官兵和囚徒的任务交给护卫二队队长孟铁之后立即回到了曾邦泉身边。

小囚女似乎感觉到了这些人身上的气势带给她的压力,瘦小的身躯在微微秋风中愈显清弱。小囚女被带到曾邦泉跟前,她深深一福,道:“叩见大人。大人、夫人、公子万福。”给曾邦泉施礼之后,又对旁边马车上的曾夫人和曾守山施礼。

曾邦泉略为惊奇,这个小姑娘年纪虽小,但举止和观察力都超出常人。曾邦泉对余老鬼略微示意,余老鬼心领神会。余老鬼跟随曾邦泉多年,戎马期间性命相托,日夜不离,曾邦泉的很多命令根本不用形诸言端。

余老鬼粗声道:“你叫甚名字?因何成了罪囚?”余老鬼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又刻意为之,确有几分慑人气势。

小囚女弱弱道:“小人叫胡芦。父亲曾在芦省为官,被人构陷所害,我们全家被抄没。”胡芦说起缘由,不由想起从前全家其乐融融,出事后一年来的辛酸绝望,双眼潸然泪下。

余老鬼知道按大诚朝的律法,罪官如罪大恶极被处斩刑,家属多半充军,或为官奴,如无奇缘,断难翻身,注定世世为奴。不由的语气软了几分,道:“小胡芦,是否还有亲人?”

胡芦道:“回大人的话,还有母亲和弟弟,她们都在这里。去年我们被发配岭南,娘亲在银矿为官爷们洗衣做饭,我和弟弟也帮着洗碗烧火什么的。”

大诚朝充军者都有劳役差使,绝不可能让他们吃白饭,估计她们娘仨干不了重活,就给打发去干些洗衣做饭的事。但余老鬼怎会不明白,洗衣做饭又哪能轻松得了,尤其是负责几百人的伙食,光劈柴就够把人累残。唯一好的就是不用下矿,到底没有生命危险。

余老鬼道:“你父亲生前所居何职?你为何说被人陷害?”

胡芦道:“家父是芦省历城防守尉。盗匪攻陷历城,父亲因失职被处斩,但历城镇兵一向兵不足员、又多老弱病残,缺少训练,父亲任职防守尉不到一年,有心革新却无能为力。父亲素来正直,从不参与喝兵血,吃空饷的事,一直为历城官僚所嫉恨。出事以后,他们为推卸责任,反诬告家父玩忽职守。朝廷因此认为家父是历城失守的罪魁祸首,被处斩立决。”胡芦谈起父亲的事却没有过分激动,余老鬼是见惯生死之人,深知那张小脸下面掩盖的是怎样的愤怒、无力感以及绝望。官场上这种事情司空见惯,胡芦即使有滔天怨愤,面对的却是整个官场,只怕连个具体的恨的对象都找不到,何况充军的官奴生涯带给人的是无尽的绝望,足以浇灭报仇雪恨之念。

曾邦泉心中一动,芦省盗匪竟可攻破城镇,按胡芦所述,此事应该发生在一年之前,自己却一点消息也没收到,看来是朝廷有意隐瞒。胡家小姑娘看似羸弱不堪,但在余老鬼面前说话却一滴不漏,到底是官宦子弟,要知道很多成年人在余老鬼面前说话都不利索。不过曾邦泉怎么也没看出这孩子有多神奇,竟能让自己儿子开窍。这事过于玄乎,曾邦泉并不怎么相信,但话说回来,这孩子和曾守山相遇也是一种机缘,毕竟自己的儿子是实实在在发生令人想不到的变化。

余老鬼接着道:“你父亲一案的是非曲直暂时不论,我家大人可以让你们月兑离囚徒之苦,你可愿意。”

余老鬼的话让胡芦眼中立即燃起希望的火花,胡芦跪倒在地,道:“大人大恩大德,小女永生难忘。还请大人救我娘亲和弟弟。”说完连连叩头,每次都实实地砸在地上。

曾邦泉这时开口道:“你先起来,并不是我要救你,只是我的儿子与你有缘,是他想救你。”说着指了指旁边马车上的曾守山。

胡芦望向曾守山,曾守山也正看着她,嘴角挂有一丝微笑。胡芦突然有点想哭,自从家中变故以来,何曾见过一丝微笑。胡芦泣道:“多谢公子大恩,胡芦愿世世为奴为婢伺候公子。”

曾邦泉随后叫人把胡芦的母亲和弟弟放了出来。得知胡母姓马,年纪才三十,但囚徒劳役的生活让她看起比年近四十的曾夫人更大。胡芦今年已十岁,一年多食不果月复,衣不蔽体的日子使余老鬼一直以为她就**岁的样子。其弟胡粱,年仅八岁,也瘦弱不堪。胡母马氏知曾邦泉愿意救她们月兑离囚徒,感激涕零,连连叩头,表示愿为曾家奴仆以报大恩。曾夫人却说,你们是我儿子要救的,这件事听他的。周氏虽跟曾守山聊了一气,但守山仍言辞不多,于是她十分想看看自家儿子怎么处理事情。

曾守山道:“曾家不缺奴仆,你们如果愿意可以在曾府找点营生,但不入奴籍。如想归故里投奔亲戚,也来去自由。只是这次捞你们出来是见不得光的,所以你们最好改头换面,隐姓埋名,除非有一天条件成熟能为胡大人平反雪恨。”

曾夫人暗暗点头,对儿子的判断力和事情的处理颇为满意。

胡家母女明白,这是曾家公子有意收留。当家的出事以后,家乡已无可留念,再说也不敢回去。当即说愿意在曾府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曾夫人说:“既然如此,你们就先跟着曾府。按守山说的,到时候我让人想办法给你们另立户籍。”接着吩咐丫鬟六月,从过节物资中给这娘仨拿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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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邦泉护卫的强大让官兵两将校大为震撼,被缴械控制的恼羞很快被恐惧所压倒。对方的实力太强,自己的命捏在他们手里,偏偏自己这边还捆绑殴打了对方的公子,但之后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对方的护卫长告诉他们一等嘉勇侯曾将军不打算追究公子被打的事,但囚犯中有三个人是侯府逃奴必须带回去。刘姓将校当然知道被带走的三人不是什么逃奴,只是曾府的面子只怕连朝廷都得给,何况自己只是小小的当差的。在强大的实力和一千两白银面前他很顺利地做出了选择。并说,可以把这三人上报为途中染病死亡,这样能避免上面追查。跟他们交涉的余老鬼寻思,果然是些老油条,只怕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不出意料,余老鬼顺利地解决了“劫囚”事件,曾邦泉很满意。但从押送囚徒的官兵那带来的另一个消息让曾邦泉肝火又有点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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