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2-05
第十八章白衣温瑜
澄光九年冬,曾邦侯写了三封信发往京城。这次的信件没有通过邮传系统,而是由和业堂暗桩护卫队长李慕亲自送信。一封送给内阁阁臣周广居,一封送给刑部侍郎魏锷,另一封写给长子曾守诚。
澄光十年春,曾守诚外放鄂省荆门知州。这对很多人来讲太不公平,曾守诚从庶吉士到实授不过一年,从正七品到知州从五品不过四年,很多人一辈子也熬不到这份上,谁不是十年寒窗苦,凭什么曾守诚就可以青云直上,他们却得一二十年如一日的苦巴巴地熬资历。虽说一时物议沸腾,但当曾守诚领着官文上任后,大部分都闭上嘴了,时间一长,讲来讲去也没意思了,只有感叹:还是名臣之后好,另外考个好成绩混个庶吉士也很重要。
澄光十年秋,楚省巡抚乞骸骨,朝廷殊恩褒奖,荣退故里;刑部侍郎魏锷官升一级,外放楚省巡抚。
这只是大名帝国的两次小小的人事变动,很难有人能想到这会跟在和业堂隐居的曾邦侯有什么关系;也更不会有人想到这将对这个大陆的历史产生关键性的作用。
大明帝国似乎回复到以前。女直建立的大庆帝国和辽东督师木子鸿打打停停,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黎江成带领余兵退入埙阳之后,偃旗息鼓,一年多无甚大动作,他不出埙阳,官府也不进埙阳,彼此相安无事;诸詹暨继续做他的皇帝,不过在征燎之战后,精神大不如前,身体也一天天垮下去了;大臣依然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只不过由李宋之争变成了李苏之争;老百姓的死活照样没人管,据说有些地方的赋税已经收到五年之后,种地的人越来越少,流离失所的人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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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秋天,曾守山在和业堂读书学武已经两年,中间没回过一次苌沙城。苦读两年,曾守山终于把《十七史》全部点读完毕,笔记做了将近十万字。曾邦侯告诉他,此后自己在藏书楼随意阅读,将不再指定任何书目。曾守山的师父陈旺廷早在一年前不再想教他了。曾守山一年之内领悟了义理之力后,陈旺廷告诉他:“你需要的只是时间,培之固之,涵之养之,神通自成,我也不知道你将来能达到什么境地。”至于江湖经验和技击技巧之类的之类的知识,曾守山学得比较慢,加之后来他把主要时间用于看书,所以这方面的成绩远远落后于他的师妹胡鲁。陈旺廷干脆不教他了,只把自己每天为教胡鲁而准备的讲义丢给他看,说有什么不懂去问你师妹吧。不过曾守山每天练拳、爬山等项目不曾放下,晚上坚持站无极桩及其变式以体验油然沛然之浩然正气,感悟天人相合。
胡鲁是个极优秀的学生,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也领悟了气息之力。尤其是她把陈旺廷的龟息功和瑜伽功法融合之后,更是进步神速,技击搏杀之道已小有成就。又博览众长,杂学百家、旁门左道无所不学,虽不精通,但多已入门。陈旺廷断言,如此发展下去,不出三年,胡鲁将拥有极恐怖的能力。虽然胡鲁的力量远小于曾守山,但如在不是比试而是搏杀的情况下,胡鲁的作用要远大于曾守山。
曾守宜地理方面的学问突飞猛进,曾邦侯都赞赏有加,只是告诉他如想做出重大成果,闭门造车肯定不行。曾守宜深感,从古至今的地理志资料对于研究地理沿革有重大意义,但在此之外还没有一部真正让他满意的地理堪舆之图,地势高下、大小比例不明确,地理与气候特产风俗人情等关系还有很多有待指明。于是他立下宏愿:在有生之年编制一部真正的地理堪舆图。并打算两三年之后把资料整理完毕就外出游历,实地考察,他的这个想法得到了父亲曾邦侯的支持。后来在曾守山劝说下,并得到陈旺廷的同意,他开始和曾守山一起练拳架一起爬山,曾守宜身体本就壮实,锻炼一段时间之后神清气爽,体健身轻。曾守宜大为高兴,一副好身板正是将来到处游历的本钱。
曾守菊去年已嫁邻县林天顺。林天顺在澄光九年的秋闱中落榜,但婚期已不容有变。去年十二月初八曾家举行了简单的出嫁典礼,林家倒是大操大办,结婚典礼据统计共有两百桌宾客。当然,能娶到一等公的闺女可不得好好炫耀一番。家在本县的大姐曾守兰和远嫁外地的二姐曾守竹一家也赶来参加婚礼。大姐家境清贫,夫婿以务农为生,有子名贺挚,时年十一岁,聪明懂礼。曾守竹和夫婿傅斯彦也来了,只是二人成婚三年有余,至今尚未有子嗣,傅斯彦虽是博学豁达,最得曾邦侯喜爱,然眉宇间总有愁意。
胡梁已十岁,勤学刻苦,又尊师敬长,私塾先生特别喜欢他。私塾的老夫子大半辈子都在潇湘县的乡下教书,也没培养出个什么人才,一直引以为憾,立志要教出一个进士。这回总算发现了一个好苗子,自是赞誉有加,悉心栽培。马月桂把胡家复兴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胡梁身上,但却从不溺爱,管教甚严。
陈旺廷对马月桂由敬生爱,可惜马月桂一门心思扑在培养两个孩子身上,婉拒了曾夫人欧阳的试探之意。曾邦侯和欧阳对陈旺廷老来心动极是支持,欧阳主动替陈旺廷去试探马月桂,可惜没得要领。陈旺廷倒是也不沮丧,拒绝了欧阳给他物色其他对象的建议,说等等再看,等等再看。说也奇怪,陈旺廷气质雍容,脸白须美,若有成亲的心思,这么多年只怕早就解决了个人问题。他却一直不动心,直到年已四旬又四,方才动了心思,看中的偏偏又是个已有两个孩子的女人。曾邦侯欧阳碰上这等事也是没辙,只得顺其自然,不过欧阳去马月桂家里去得更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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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光十一年的春节,曾邦泉仍然是举家迁徙回和业堂团聚。
出乎所有人意料,曾邦侯静极思动,竟然宣布,年后去苌沙城里看看,子侄辈也一起去,说是到城里见见世面。得知这个决定,曾守宜、曾守山等人自是高兴。曾邦泉其实也对兄长的苌沙之行十分期待,因为大哥到现在为止还没去自己在苌沙的新家看过。曾邦泉的夫人周氏立即派了最贴心的丫鬟六月回苌沙收拾安排,做好迎接准备。自刘厚仁卸掉管家之职专任曾家大掌柜之后,周氏亲自掌管曾府大小事务,而六月隐隐成为副管家。
和业堂的暗桩护卫由四组顶替轮换,李慕一组回城轮休。曾邦侯一家去苌沙期间就由四组队长白松流带人看家。
正月十二,曾家一行人从和业堂出发。曾守山还把胡鲁、胡梁姐弟带上了。马月桂倒也不反对孩子们去城里玩耍一番,加之对曾家人无比放心,痛快答应。一路人笑马喧,热热闹闹,自是不用说。
十三日下午,曾家众人到达苌沙城公车巷曾府。
嘉勇侯曾府占地比和业堂更宽,亭台楼阁相连,假山流水点缀其中,格调竟自不凡。在苌沙城里建造如此府邸实属奢华,不知当初花费何等巨大。曾邦侯第一回到胞弟家中,自是到处看看,一边走一边摇头,曾邦泉知道兄长对嘉勇侯府的壮丽奢华不满,不敢搭腔。好在陈旺廷转而赞叹设计者极尽巧思,曾邦泉向他隆重介绍了府第设计的主要负责人——周玉婷。曾邦泉的夫人周氏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欧阳则极赞周氏的聪慧。
众人一到曾府,周氏和六月即已带着下人丫鬟把大伙安顿好。曾邦侯、欧阳与曾守宜单独一个别院,正房一间,左右厢房八间;曾守山回家,自是住到自己以前的小院子里。曾守山的院子亦是共有九间房,在曾守山的坚持下,陈旺廷和胡鲁姐弟也都住在这里,说是图个热闹。住在曾府诸事方便,杂务亦有下人处理,曾守山的院子里就配了五个丫鬟。曾邦侯拒绝下人伺候,一如在和业堂之时。
曾府一下住进这么多人,曾守梅最是高兴,如今她已是个头隐约高过她母亲的大姑娘了,只是喜爱热闹的性子还是没变。曾守菊嫁了以后,曾守梅少了一个说知心话的姐姐,好在这次她发现了一个和她年龄差别不大的姑娘,曾守山的师妹——胡鲁。尤其知道胡鲁练得一身武技,更是好奇地拉住她聊个没完。
当晚,由于众人舟车劳顿,吃了饭早早休息。
第二天,众人也没什么安排,来城里本就是游玩。曾邦侯与曾邦泉、陈旺廷以及余老鬼在府中说话下棋;曾守林也没去兵营点卯,托人请了个假和曾守泽一起带着曾守宜、曾守山及胡鲁等人到街上逛去了。
临近元宵,苌沙城里早已热闹非凡,直把胡鲁胡梁姐弟看得个目不暇接。此时天气又好,温度比腊月高了些,于是众人游兴大发,大街小巷的逛,乐不思归。何况还有曾守泽小财主在,于是大家见着好吃的好玩的就买。光曾守梅给胡梁就买了五六件玩具,当然钱是由二哥曾守泽出。
街上热闹人多,也正是一些混子们的黄金时期。几个金手指盯上了曾家一行人,对这些混子来说,这一行人绝对是肥羊,一看就知道是哪家富家子弟出来玩。三个金手指趁着街上行人多,迅速接近他们看中的目标。其中一人突然看见了肥羊们中有一个身影有点眼熟,他想了片刻,终于认出是曾守林。他想立即通知两个伙伴撤退,可惜那两人已接近目标,收不到他的警告。
也算那两人倒霉,一个锁定曾守山为下手目标,他见曾守山身材魁梧脑袋又大,腰包微微鼓起,立即把曾守山定为首选,因为像这种大个子一般都是力气大,但反应比较迟缓,动作比较笨拙,腰包微微鼓起说明这家伙有钱;另一个金手指把曾守梅定为猎物,很简单,曾守梅的打扮得体之中又显高贵,说明这种人家里不是一般的有钱。金手指们的动作极其隐蔽而快速,去偷曾守山的那位已经得手,他的手指触模到了猎物的腰包,经验告诉他,这次成功了。可惜他把腰包刚掏出来的瞬间,手被物主抓住,他拼命挣了几下却纹丝不动。另一个刚把手伸向曾守梅的手包,却被旁边的小姑娘发现,并闪电般地拍了他一下。这个金手指只觉一股大力从手上传来,下一刻,他诡异的发现自己的手臂月兑臼了,忍不住惨叫一声。
这时曾守泽等人反应过来,街上行人听得有人惨叫,也发现这里有事情。好事的便来问事情原委,人越聚越多。得知两个小偷被抓住,人群中大有人叫好,说最近小偷实在是太猖狂了,赶紧送衙门。
曾守林见有混子来犯自己身边的人,脸色阴沉。被抓住的两人这时也认出了曾守林,立即跪倒在地,大声叫屈道:“三哥,真不知是您老人家。若知道的话,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冒犯。”说着,朝曾家众人连连道歉。
看热闹的人见物主和小偷原来有关系,围观的兴趣更浓。曾守林被人围着看热闹心中极为不爽。曾守林喝道:“不相干的赶紧滚,该干嘛干嘛去!”见曾守林凶横,不少人散去,但还是有人恋恋不舍,不肯离去。曾守林把两个混子拉起来,指着那些尚不肯散去的人道:“看清楚这些人,下次就偷他们。”听得这话,又见两个混子真的看着他们,围观人群立即散得一干二净。
曾守林先问问大伙有没有丢失东西,然后赏了两金手指一脚,道:“你们是谁的人?”
两混子连忙道:“城北老战是我们老大。”
曾守林骂了一句,道:“不入流的东西!让你们老大半个时辰之内滚来见我。就到前面的凤仙阁。”
说完,曾守林看着曾守山和胡鲁两人,指了指那混子被卸掉的胳膊。其实曾守林心中大为震撼,两年多前,他和二哥曾守泽救胡鲁的时候,她还就是个黄毛丫头,现在这会竟能一招搞定金手指。曾守林当然知道金手指的反应向来很快,由此可知,胡鲁的速度有多恐怖,对的力运用有多巧妙。
曾守山很无奈的摇摇头,道:“接不上,我不会。”
胡鲁望向曾守山,曾守山点点头。于是,胡鲁上前抓住那混子的胳膊突然往上一推,混子啊地叫了一声,再看时,胳膊已经接好了。
两混子千恩万谢,然后狼狈而去。
时已近傍晚,众人往凤仙阁走去,打算边吃饭边等等城北老战。凤仙阁正是曾守泽的产业,所以曾守林把见城北老战的地方定在那。
不一会,众人走到凤仙阁门口。却见大门口右侧有一拄着“神算”幡子的白衣青年。那人见着曾守泽一伙人,起身道:“诸位公子小姐,在下铁口神算,无论前程还是姻缘,从无虚算。不准不要钱,诸位算上一卦罢?”
曾守泽得曾邦侯亲授相术,岂会相信那些摆摊算命之人。带着众人径自进到凤仙阁里去。
那人道声可惜,突又望着曾守山道:“阁下根骨清奇却又反骨天成,何解,何解…………”
曾守林本已一只脚跨进门槛,听得这话,气得出来要揍这算命的,却被曾守山拉住。
曾守泽推着那白衣青年,道:“赶紧给我到别地去,不要影响我店里生意。”曾守泽却是推不动他,正想着要叫店里伙计出来撵人。
那白衣青年仍然盯着曾守山道:“阁下沉睡十五年,难道正为今日之世?”
曾守山听得这话心中一惊,正要说话。
胡鲁见那人继续对曾守山无礼,蓦地一脚踹过去。那人连曾守泽都推他不动,哪把秀气小姑娘的一脚放在眼里,正要侧身躲过。却不知为何没能躲过去,白衣青年挨个正着,正至胸口,跌飞出去。
曾守山沉声道:“阿鲁,不得无礼。”
曾守山走过去,扶起那白衣青年,道声抱歉。又道:“先生还请上楼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