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四季交替。
转眼间,已是征和十七年,又到了牡丹花开的季节。
金陵的四月,繁花竞相争艳,走在城中青石路上,若仔细闻,定能嗅到空气里或浓郁或清淡的花香,也不知是谁家的花仙子竟绽放得这般热闹,馥郁的香气绕过高墙,越发远远地蔓延开来。
而此刻宫里的御花园内,百花娇艳迷人,奈何却无人欣赏。
过往的宫女太监皆是脚步匆匆,好像有大事发生一般。
御书房内,容华正对着几本奏折发呆,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时而恼怒,时而欢喜,时而惆怅,时而期盼,可谓精彩之极。手指一一抚过那熟悉的字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人写字时的样子,一定是神情专注,眉目舒朗,下笔如风……
正想得入神,元宝突然推门而进,脚步急促而慌张,连最基本的行礼都忘了。
“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动了胎气,好像要生了,太后正请您过去呢!”
容华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往西宫而去,走到中途又对身后的元宝吩咐道:“马上把锦王爷找来。”语气是少见的严肃和沉着。
元宝心下奇怪不已,却也不曾多问。
凤栖殿外,人头攒动,丫鬟婆子后宫女眷全都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喧闹不停,见容华来了,才纷纷闭口行礼。
容华环视一番四周,最后目光落到太后因不胜其烦而紧蹙的眉间,沉声道:“你们都回自己的宫殿去吧,你们的心意朕自会转告给皇后。”
平静而不容置疑的语气听得众女不由纷纷变了脸色,有的酸涩,有的羡慕,还有的嫉妒……后宫百态,总是为了那薄情君王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停驻片刻,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只能落落寡欢而去。
内殿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叫人心里慌得紧。
太后在一旁来回走动,口中不断地念念有声,多是“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之类的,容华听得也心烦不已,上前扶住她,劝道:“木后续,别担心,没事的。”想了想,又道,“您要实在不放心,不如回寝殿拜拜菩萨,那样也心诚些。”
本是随意一说,不想太后却当真采纳了,带着惜源急急朝寝殿走去,口中还喃喃:“是啊,哀家怎么没想到呢……”
容锦来时太后已经走了,整个大殿只剩他和容华,还有进进出出的宫女婆子。因为赶得太急,额上散下几缕发丝,身上的华服也起了些许褶皱,他却不管不顾,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直直望着容华,里面盛满毫不掩饰的心焦,“皇兄,怎么样了?”
毕竟事不关己,容华没多少感觉,不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急如焚,只淡淡开口:“有一会儿了,御医稳婆挑的都是最好的,你别太担心,应该没事的!”
容锦根本没听见他的回答,一颗心只随着不时传出的呼叫声沉沉浮浮,却始终落不到实处,难受得紧。
时辰一点点过去,内殿依旧没有吵杂一片。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走了出来,见了容华,眼底有微微的害怕,但还是战战兢兢上前道:“民妇见过陛下!”
“起来吧,里面怎么样?”容华镇定地问道。
那婆子面色有些为难,最终还是说道:“娘娘毕竟年纪小,又是第一次生产,时间久点也属正常,可是如今她疼的厉害,只一个劲哭着,照此下去民妇怕等会生产时会没了力气!”
容华皱皱眉,又见她不时偷觑自己,想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需要朕做什么直说即可,没必要吞吞吐吐的!”
“是,不需要陛下做什么,只要您能在一旁陪着就好,那样娘娘心里也会多了些勇气。”那婆子一口气说完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容华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提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下去。
容华没有异议,跟着她往里走去,闪过珠帘时脚步停顿了一下,看看容锦,“你也进来吧。”
那婆子一愣,对容华的举动心觉奇怪,哪有做嫂子的生产,小叔子也在的,但毕竟是皇室,能少一事她绝不多一事。
进到里面,早有人用屏风在榻前围起一方封闭的空间,容华带着容锦刚走进去,就听到婆子的声音:“娘娘,陛下来看您了!”
适时,容华清咳两声,有些尴尬,尽量温和道:“皇后,朕在这里陪你。”
果然,听到他的声音,苏颜紫的呼痛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成细细的隐忍的哼叫。
从屏风的一角,可看到床榻外侧露出一截白女敕的手臂,十指纤纤紧紧抓着床幔,指节处隐隐泛青,似乎下一瞬那骨节就要破皮而出,看的容锦心揪成一团。回头望向容华,见他点头才上前握住那只柔荑,一根根的掰开她紧握成拳的手指,凑到唇边轻轻吻着,明显地感受到对方微微一颤,接着还有几声轻轻地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空气被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众人还来不及高兴,又一声啼哭接踵而至。霎时,稳婆道喜的声音响起:“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产下一对双生皇子。”
容华微微愣怔,然后也有些许的喜悦冒出,柔和了他的棱角,简简单单吐出一个字:“赏!”转头瞧见容锦担心的眼神,又问:“皇后怎么样了?”
“回陛下,娘娘只是累极晕过去了,稍作休息就会没事!”
接下来的日子,皇宫中一片喜气洋洋,朝中也不遑多让,江山后继有人本就是一件值得欢庆的喜事。
百日宴那天,太后宴请满朝文武,宴席上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乐得她一直合不拢嘴。
容华想到自己不必再为后嗣的事烦恼,也很高兴,不由多喝了几杯。
晚上去凤栖殿看那两位小皇子时,嘴角还带着轻微笑意,和苏颜紫说话也没有了往日的冷淡。
“朕把他们的名字想好了,慕卿、慕云,你觉得怎么样?”
苏颜紫见他难得的温柔以对,一时间竟红了眼眶,黑眸沉沉,泪光盈盈,好不惹人怜爱,“陛下想的自然都是好的!”语间的颤音清晰可闻。
许是真的醉了,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隐隐约约瞧见一双幽眸直直望着自己,心里顿时柔软成一滩清水。那人也有一双这样的眸子,自己每每一碰触,便会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
苏颜紫瞧他步履不稳的走向自己,心里蓦然紧张起来,随着他越来越近,淡淡的酒香飘然而至。苏颜紫觉得自己也似醉了一般,脑中昏昏然的,身体软绵绵的,只有一颗心始终紧绷着。突然,眼前一黑,有温热的东西覆上自己眼眸,她心跳如雷,周围的声音仿佛尽数褪去,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眼眸上的吻密密麻麻,惹得她一阵酥痒从心底腾起。
良久,耳边的呓语还在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念着那两个字,苏颜紫坐在那里僵硬如雕塑,全身的血液几如倒流般,瞬间退却了温度。她想尖叫,想发狂,想大声质问,可仅剩不多的理智终是没让她这么做。
扯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她从未想过,他不进后宫的原因竟是因为……
推开重压在身上已经睡着的人,她起身向外面走去,她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那两个字就犹如梦魇一般来回在她耳边飘荡,“云想……云想……”叫得那么缱绻,那么深情,仿佛曾联系过无数次一样,任她如何安慰自己都无用,真相就是那般血淋淋的。
“皇后……娘娘……”
思绪被清润的嗓音打断,她抬起头,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满脸泪痕,还佯装什么呢,她想。倒是对面的人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眼中布满惊讶。
“锦王爷,还没回府吗?”举起手臂用袖角擦了擦脸,丝毫不在意被人看到,若无其事问道。
容锦的确被惊到了,但更多的却是无法自抑的心疼,很远就看到她低着头失魂落魄的走着,虽再三告诫自己这是皇宫,不能让人落了口实,到底管不住已经迈出的双腿,不曾想见到的竟是这般景况。
蠕动了几下嘴唇,想问问出什么事了,最终只是化作轻微的应答:“马上就回去。”
苏颜紫也没多想,轻轻嗯了一声,便走开了,留下容锦呆呆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没有移开脚步。
第二日,容华醒来时见自己是在凤栖殿,不由一惊,看了看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服才微微放下心来。
这一切都被默立一旁的苏颜紫看在眼里,心口酸痛,脸上却已恢复平静,“陛下,醒了?”
闻言,容华转过身,想起之前的动作,有些尴尬,绷着脸点了点头。
早朝时,他下旨公布了两位皇子的名讳,并封大皇子容慕卿为太子,忠臣虽议论颇多,倒也没有横加阻拦。
不久后,容华再次下旨,废除后宫,独留皇后一人,任百官如何上谏,均被一一驳回,整个后宫再次恢复宁静。
坊间,百姓把此引为一时奇谈,苏颜紫这名字再次响遍周朝的大江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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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停电了到十点才来,今天的就没码到三千,所以完了才发。
这几天小区不知道在做什么,早上八点停电晚上十点才来,明天的也没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