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凌霜从库房领了些仙叶，给寒傲雪留了封书信，告别了林丛山之后，便踏上了外出历练之路。
这一次历练，他没有多做准备，但他的心中给自己安排了一条路线，那便是回永乐县和他曾认为自己出生的村庄太平村看看。
永乐县不永乐，太平村不太平，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个地方都有着让他难以忘怀的记忆。这样的记忆不仅源于那些稍纵即逝的美好，更是因为扎根在心底的苦难。
美好让人惦记，但苦难总是更为深刻。
虽然这样的苦难已是过眼云烟，眨眼已过去了数年，但在寒凌霜的心中却是如同他那鼻翼右侧的那颗灰痣一样。
他无法感觉到它的存在，但它就是存在在那里，用一种安静无声的姿势，让他时不时总能通过水中和镜中的倒影看见它细微而真实地生在他的皮肤之上。
他极力避免自己去想那些不好的回忆，但他发现他为数不多的回忆中，这些灰色的回忆总是占据了大部分的篇幅。
通过这样回溯的记忆，他又想起了自己在尘世劫中经历的那幕，想起了那一道曾经盘踞在他胸口的狰狞伤痕，心中不由有些隐隐作痛。
虽然这一道伤痕，如今因为重生而消失，但他心中却念念不忘。因为，他知道这一道伤痕，关系着他的起源，关系着他到底来自何方。
冬日的孤鹜山脉是一道奇异的风景。
贴近卫国的一侧，连绵出一道横亘千里的白；而贴近卫国的一侧，则是错落着枯寂的黄和落寞的绿，更有山体岩石的赭石色穿擦在其中。
再次路过长天峰，寒凌霜不禁有些悲伤，想起了那只被他破了相的裂云豹。
作为他第一只收服的灵兽，虽然相处的时光不多，但在他心中还是给了它留了一个位置。
不仅是因为他是重情之人，更因为出现在他的世界中让他觉得应该珍惜的人事实在是太少，少到屈指可数。
正因此，无形之中，他把那被他命名为“护雪”的裂云豹当成了自己的伙伴。只是如今，应已人兽两相隔，让他总是觉得有些悲伤。
寒凌霜在当日收服裂云豹之处落下，神识发散，心存着一丝侥幸，期冀能够发现它的踪影。
他的神识爬上大树，攀过山岩，钻入每一个洞穴，发现又有了众多鸟兽在此定居，但却没有一只是灵兽，更没有裂云豹的踪迹。
“唉。”寒凌霜长叹一声，盘膝坐下，心中失落，也觉得有些疲乏。
高处树枝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被松散了身姿，难以坚持攀扶在其上，时不时地发出哗啦的声响，从枝桠上落下，让这幽静的长天峰更为冷清，也让寒凌霜有些惆怅。
……
这几天，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消息，在永乐县传开，被人津津乐道了无数遍，连永乐县中的鸡鸭猫狗都听得耳朵快要生了茧，但仍是无时不刻地在被人提起。
每一条街道的行人都在谈论那出了血案导致家破人亡的何宅一夜之间荒草尽除，蒙尘尽扫，里里外外往来着不少穿着蓝色布袍的仆人，像是重新回到了往日兴盛的场景。
那两扇孤零零地看守在外，老旧得随时都在腐朽的破烂大门。如今已被两扇富丽堂皇金缕镶边，粉刷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深红色艳漆的大门代替。
门楣之上被人凿去的“何宅”二字也变成了“寒府”。不同的是往日的“何宅”二字刻在那青色石灰岩上，而如今的“寒府”竟是刻在一块价值至少千金的白玉石之上。
有县衙中当差的衙役透露说那何宅早已因为无人居住而被充公，是那守在寒府外成日板着脸的老仆花了一百金锭从县太爷那里购买的。
一百金锭对于永乐县的百姓而言，足够生活上几辈子，也完全是这何宅的价值数倍。但那老仆只是用那一百金锭换了一句话，就是要县太爷莫要管这寒府属于谁。
能拿得出一百金锭的定然不是寻常之人，县太爷收了钱自然是不会多事。
几日来，虽然有无数永乐县的人假装无意从那寒府前路过，但从没有人见过那寒府的主人。但是他们能够通过拼凑各自的描述，得知那寒府之中至少有十数个奴仆。
而且，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奴仆都很冷漠，面无表情，来去匆匆。似乎每个人都长着一副你欠我钱，还没还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的模样，让那些借着各种理由，想要上前攀谈的永乐县人吃了一次又一次的闭门羹。
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那便是能拥有十数个奴仆的宅邸，自然是一门大家族。
有人说这寒府的主人是赵国有名的大富商寒承包，只是因为时日未到，所以派仆人先来开路。证据自然就是寒承包，姓寒。
也有人说寒府的主人是从京中退役下来的大官，甚至有人指名道姓的指出这一大官正是已近迟暮之年的右丞相寒子敬。
证据除了这“寒”字外，还有那“府”字。因为“府”字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只有那些有地位的人，才能将自己的宅邸冠以“府”字。
总之这一个生僻的姓，使得永乐县的人将赵国所有知名的姓寒的大人物猜了个遍。
于是，大家又得出了一个共同认可的结论，那就是这寒府的主人是个大人物。
这样的猜测又无聊又荒唐，但是总有那么多的人乐在其中，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解闷话题。只能说这日子过得太过平静，平静得让永乐县的人觉得有些乏味。
只有寒凌霜和那些仆人们知道，这寒府便是他寒凌霜的府邸，而这些仆人都是他沿途收留的乞丐。
只不过，这些乞丐都不是因为好吃懒做而走上乞讨之路的无赖骗子，而是些家中出了各种意外而导致无家可归的人，多多少少都是些知书达理的人。
而且这些仆人都知道寒凌霜是有大神通的修士，能够将他们收在衣袖中，日行百里。若是他们胆敢多说一句，向别人透露出他的身份，那定是小命不保。
所以，他们从来也不敢和这永乐县的人攀谈，生怕寒凌霜看在眼里，让他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更何况，寒凌霜一次给了他们一年的工钱，也让他们重新用一种更为体面尊严的方式生活，就如同他们的再生父母一般。
所以，这帮仆人大多心存感激，愿死守不向人透露他的任何信息的诺言。虽然他们对自己这个陌生的主人，也是知之甚少。
寒凌霜此前便没有打算要收购何宅，只是在半路上突然的心血来潮。
当然，也是因为他或许要在这永乐县呆到二月初八，也就是何丰恺的祭日，而现在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他不想自己这两个多月都露宿在外，自然的他便想起了自己曾经居住过很长时日的何宅。
因为出来时带了不少仙叶，他将其中的一些仙叶换成了世俗的金银。虽说不上家财万贯，但足以让他在这小小的永乐县中活得潇洒自在。
不得不说，这钱能通神。
收了钱，那平日颐指气使的县令，还得在他的老奴面前皮着笑脸。屁话也不多吱一声，甚至还保证他寒府在永乐县绝对安宁。
收了钱，这些曾经沦落成乞丐的仆人，干活都非常麻利勤快，也是全然听从他的安排，没有半点违背，让他非常满意。
寒凌霜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的，不过他只需要这一个暂时就够了。
这几天，他白天一直呆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而晚上，他就如鬼魅一般，在这永乐县上空行走。
因为镜花水月决的关系，他在朦胧的月色之下，只要不近到人的身边，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如前几日一般，月亮高悬于空之时，他又来到了县衙后的院宅。
那是县令一家的居所，自然也是吕梦瑶现在的住处。
让他有些吃惊的是，这一次回到永乐县，这县令的家宅之中竟是有一位修士，只是修为尚低，不过灵径中期。
寒凌霜猜测兴许是因为两年前自己带着林丛山大闹永乐县的关系，这县令收买了个修士来镇守自己的家宅。
可惜的是，这种修为的修士，着实不入他的眼，就如同这县令院宅中的中看不中用的假山一般，不过都是摆设。
他并不惊讶修士会被凡人收买，因为毕竟不是所有的修士都有门派的支撑。
尤其是像这种一眼就能看出已经至少四五十岁方才达到灵径中期的修士。这样的人，大抵都是因为天资愚笨，修为提升缓慢，而被大宗派的附属门派淘汰，流落回凡尘俗世，到凡人家中装装蒜，混一口饭吃。
一路来他见过数个这样的修士，此前他从没有注意到过这些人的存在。
但自从进入赵国境内，每当路过城镇之时，他都会落下看看城镇中的乡土人情，也就发现了这些城镇中，基本都会隐藏着几个修为不高的修士。
照寒凌霜来看，身为修士，依附在凡人之下，怎么说都有些窝囊。不过，一想到连凌云门这样的大宗派都受卫国皇朝的间接管辖，不由也是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