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着从大街小巷中穿梭而过，就算裹着厚厚的裘皮大衣的富商贵人，走在这有些空旷的街道上，也是难抵无孔不入的冷风，忍不住蜷缩起身姿。
前几日人群集聚的热潮随着郡中来人的离去，也随着温度一起冷却了下来。同样冷却下来的还有刘德昌和吕双全躁动不安的内心。
只是一场病疫，已经被有大神通的修士从根源清除。这个有些荒唐的结果，倒是解决了很多人心头的不安，却也引起了更多人的不安。
病疫这个词，本身具有震慑性。
所以当刘德昌站在县衙门口，当着众人公布县令的死因和处理结果时，那些不明真相又想要知道真相的永乐县百姓们马上就鸟兽散，各自回家了。
谁也不想被这种死的不明不白的恐怖病疫传染，因为人人都喜欢活得长命一些。
寒凌霜披着一件纯白色貂皮大衣，走在永乐县熟悉的街道上，低着头，缩着脖子，带着和大衣连成一体的皮帽，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畏惧寒冷的富商。
纵使如此，他过度出众的打扮和让行人陌生的身形，还是吸引了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的目光。
这些目光或跟着寒凌霜的身形在某个拐角消失，或一路尾随着想要一探其究竟。
寒凌霜的感官远比常人敏锐，即使不释放出神识，也能够聆听到背后细碎尽量压抑的脚步声，也能够感受到那些灼热好奇的目光。
不过，他并不在意。
“勇敢些，就算你之前大闹过这小小的县城，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什么。你是修士，他们是凡人。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官差都不敢对你做什么。那些人本就该杀，百姓会支持你。至于官差，他们都很惜命。纵使上报，郡衙之中也不会几年前的几条人命，再派人来追究你。谁也不喜欢惹修士，尤其是像你这种会杀人的修士。”
道无己临走之前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也让寒凌霜决定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他要让所有永乐县的人知道，寒府就是他何子留的地盘。而居住在寒府中的正是他，何子留，也就是现在的寒凌霜。
因为心中想要一扫往日在众人中的窝囊印象，所以当寒凌霜站在大门紧闭的吕宅前，他把那两扇红色大门敲得震天响。
于是，所有行走在街道中的人，都被他吸引住了目光。
“谁啊。”一个不耐烦而又颇具火气的声音，从木门中的宅院中传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寒凌霜就知道是吕梦瑶那相貌丑到影响心情的老爹，要亲自来开门了。
这让寒凌霜有些局促不安，他不知道自己阔别了这么多年后，该用什么样的身份站在吕双全面前。
吕双全丑是丑了点，但当年他还是何子留之时，对他倒还是蛮友善的。至少没有怎么阻止他这个全县闻名的窝囊废和他那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在一起嬉戏玩耍。
虽然他知道，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吕梦瑶的极力争取。
“嗡。”厚重的大门，在僵冷的空气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缓缓打开。
“你是？”吕双全是个有眼色的人，所以当他透过打开的大门，看到衣着华贵的寒凌霜的时候，他选择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询问。
“我是何子留。”望着吕双全没有多少改变的容颜，寒凌霜故作冷漠地吐出几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他要让吕双全他感受到自己凌驾于他的气势，而不是他心中已经渐渐失去的镇定。
如他所料的，听到他口中吐出的名字，吕双全那发黑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惨白到让寒凌霜觉得站在自己面色的不是五大三粗的黑实蛮汉，而是弱不禁风的病态少女。
“请，请见。”下意识地觉得自己面前站着人有些危险的吕双全想要关上门，可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不能这么做，声音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般镇静，变得有些仓惶。
望着吕双全畏缩的模样，寒凌霜心中想笑，不是因为痛快。而是因为一个壮实到让人看到便能联想起屠夫的汉子，却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瑟瑟发抖，这实在是非常滑稽。
尤其是当一个人在没见到你时趾高气扬，见到你时平和谦卑，你说了一句话后又变得战战兢兢，这样一个转变的过程，着实太快，也太让人感慨。
“那、那个……”站在和自己一般高的寒凌霜面前，平日里一直板着身子走在永乐县街道上作威作福的吕双全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呆头呆脑的奴仆，想要出声讨好自己的主人，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叫我凌霜吧。我已经改名为寒凌霜，吕叔以后就叫我凌霜好了。”寒凌霜心中本在慢慢消失的镇定，在吕双全怯意的身形和言语下，又慢慢凝聚了回来，变得比之前更比坚固。
“哦，凌霜大师…”刚才一听到寒凌霜自报姓名，吕双全便有些心惊，一时忘了好好打量他的容貌，而开门后短暂的印象，也因为心中的惧意，被瞬间冲淡模糊。
此时走了两步，想起两年前他回来后，见过他的人对他容貌的评价，吕双全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股莫大的兴趣，想要看看他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才能让众人用各种华丽的词语和句子连夸了数天数夜。
只是现在走在他的身侧，吕双全觉得自己的旁边就像是走着一只随时都会吃人的猛虎。从这只猛虎的身上，传出一股强大的气势，压迫的他难以直起腰，也压迫的他不敢侧过头仔细地观察一番。
“吕叔见外了，叫我凌霜就好了，千万别加什么大师。”寒凌霜压抑着心中的笑意，有些得意，又有些无奈。
实力，果然是最佳的话语权，能够让你不怒自威，只言片语，便能让平时耀武扬威的人丢盔卸甲。
“那、那个凌霜，你是来找梦瑶的么？”吕双全问归问，心中却是知道寒凌霜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为了吕梦瑶而来。
本来一个修士来找自己的女儿，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只是吕双全生怕寒凌霜不知道他女儿已经怀有身孕，到时候一见到吕梦瑶大月复便便的样子，要是一个心情不好，说不定他和他的家人就要遭殃了。
“是的。”寒凌霜轻快地答道，心中想着不是为了吕梦瑶，难道还是为了看你这个抠脚大汉？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吕双全刚问出口，忽然想到刚才寒凌霜自提姓名的时候，正是以寒为姓，那明白着表示他就是最近出现的寒府的主人，不禁心中直骂自己胆小愚笨，在他面前失了气度，又丧失了智慧。
“回来有几天了，只是一直未曾出门。吕叔，你就送到这吧，我自己去找梦瑶，我有事和她商量。”言语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主室的大堂内，寒凌霜来找吕梦瑶自然是为了自己想要带她走的事，所以他并不希望吕双全跟着他。
“凌霜……”身为此间的主人，却被客人要求留步，这种过分反客为主的要求，让吕双全有些不是滋味，也是担心自己若是不跟着，要是发生什么事，可就糟糕了。
寒凌霜转过身，面对着吕双全，打断了他的言语，笑着说道：“吕叔你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事的。我只是来看看梦瑶，你就放心好了。”
他来到这里自然不是仅仅为了看看吕梦瑶，但是为了让吕双全安心，寒凌霜也只能这么说。
吕双全这才注意到寒凌霜的容貌果然是如众人所说那般变得器宇轩昂玉树临风，完全就和当年的何子留判若两人，真是平生未见如此俊朗的少年，心中不禁十分的难以置信，也是有些自惭形秽。
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寒凌霜面上的笑容。虽然寒凌霜笑得非常真实自然，但看在吕双全的眼里却像是笑面虎一般，透露着一种隐而不发的威胁气息。
这种笑容瞬间让他想起了已经死去的县令，那县令身前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所以当他开始笑的时候，便是有人要倒霉。
这让吕双全有些畏惧，瞬间又让他联想到了县令一家数口在三日前枉死。此时，郡中的人刚走，好巧不巧的寒凌霜又在这个时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若是说其中没有什么关联，打死他也不相信，心中不禁越想越是毛骨悚然，越不敢让寒凌霜私自去找吕梦瑶。
只是，转而他便想到寒凌霜是具有神通的人，就算真发生什么事，以他的能力也是完全无力阻挡，只好无奈地低声说道：“那好吧，等会你和梦瑶谈完了，一定莫忘了来找吕叔叙叙旧。我去温一壶热酒，在大堂中等着你，可莫要让我等急了。”
这话不仅是客套，也是为了提醒寒凌霜自己是和他有交情的人，看在过往交情的份上，千万早去早回，不要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寒凌霜当然能够听出他话中含义，脸上的笑容更甚，将刚才隐压着的所有笑意全都释放了出来，也情不自禁地让他忘记了长幼辈分之别，拍了拍吕双全的肩膀道：“我去去就来，不会让吕叔等着急的。”
说完寒凌霜便觉得自己这肩膀拍的有失礼数，不免有些尴尬地在吕双全反应过来前，快步向正室右后方的厢房走去，留下他呆愣的身影傻傻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