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这一声通报,一直在会客厅里默不作声的李纨连忙带着几位姑娘,避到了里面的碧纱橱里。余下的女眷除了贾母都忙站起来,向前去迎接贾政。
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金钏儿亲自挑了帘子,贾政领着林皓睿和楚天佑快步走了进来,躬身给贾母行礼:“老太太安!”
“怎么这会子过来了?”贾母笑着让贾政坐下。贾政正色答道:“儿子听闻皓睿要来拜见母亲,正好今日也不曾来给母亲请安,所以便一同前来了。母亲可别小看了这两个孩子,都是一身的本领呢。”
“自是不敢小瞧!”贾母和蔼的笑着:“我可是听说这楚家的哥儿中了金陵府头名解元,你也别光和楚哥儿聊些书本上的东西,那翰林院的前科举人们你也应当多带着楚哥儿去拜访一下。”
贾政忙道:“母亲说的是,是儿子忽略了!明日自当带着天佑去拜访。”
“有劳伯父了!”楚天佑笑着行礼,一副谨慎守礼的样子,让林皓睿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贾政又道:“我听闻皓睿在后街租了一个三进的小院居住,特赶来和母亲商量,咱们家院子多得是,何必让皓睿再另行居住。依儿子看,还是住在府里的好。”
贾母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哪有来了上京,还出去住的道理。”
林皓睿忙道:“多谢老太君关爱。按说老太君开口,皓睿无论如何也当从命。只是我和天佑都自在惯了,再说那后院的宅子和咱们府不过是一街而隔,来往也方便的很。”
贾母也知林皓睿定是不会留的,所以也并没有强求,转而问向王夫人:“老2家的,玉儿的院落可收拾好了?”
王夫人忙回道:“早就收拾妥当了,就安排在梨香院东侧的落梅院中,那院落是个两进的,房舍也多,正好给大姑娘居住。”
贾母点头:“那地方甚好,转过夹道就是后门,正好去往睿儿租住的房舍,倒也方便。如今滕姑娘来了,你自当去找些料子,给他二人做些衣裳才是!”
“母亲放心,儿媳省得!”王夫人恭敬的答道。
林皓睿笑道:“皓睿多谢二太太为妹妹操劳。”王夫人笑着:“林哥儿说的什么话,我是大姑娘的舅母,自是应当的。”林皓睿重重一揖:“话虽是如此,但皓睿和妹妹在上京也不是住一日半日,长期让舅母操劳,就显得我们这些当小辈的,太不孝顺了。”说着,就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这是一万两银票,虽然我知道银两不多,还望舅母不要嫌弃!”
王夫人对着这银票拿也不是,不拿又不甘愿,一时间愣在哪里。贾政喝道:“皓睿这是做什么?大姑娘是我们的亲侄女儿,住在自己家里,还提什么钱?”
林皓睿快速的将银票塞进了王夫人的手中,笑着:“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长此以往,恐怕皓睿和妹妹都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了。还有就是,皓睿还有一事儿要求老太太。”
贾母一直冷眼看着几个人来来往往的,此时听到林皓睿的话音,笑道:“睿儿有什么事儿要求我这个老太婆啊!”林皓睿笑道:“是想让老太太准许皓睿在妹妹的小院中起个小厨房。我们兄妹孝中茹素,实在不好劳烦大厨房单做。”
贾母笑道:“知道你体贴玉儿,好,这要是不准,倒显得我这老太婆苛刻了。”
林皓睿忙躬身行礼:“皓睿谢过老太君了!”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笑道:“这是琏二哥托皓睿带给老太君的,老太君不知,琏二哥在这次的武选中可是大出风头。连杭州将军对琏二哥的行军布阵都是佩服不已。总是拉着琏二哥去驻军参谋呢。”
贾母笑的眉开眼笑,忙让鸳鸯将信呈上,细细的看起来。虽说,贾母在小一辈中最喜爱宝玉,但对于贾琏,她也是满意的,这些年,府中的大小事情都是贾琏夫妇一手操持,也让贾母对这个孙儿依赖很重。贾琏不在府中的这些时日,贾母也觉得府中的消息落后了几分。
贾母将信放到一边,试了试眼角的泪:“琏儿和凤丫头没说什么时候回转?”
“回老太太,应当是二嫂子胎一坐稳便回来了。琏二嫂子还让皓睿一定问老太太好,说她甚是想念您!”林皓睿答道。
“是啊,这也离家快一年了,也该回来了!”贾母叹道:“老2,你过些时日让珍儿派个人去迎迎琏儿两口子,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贾政忙应了,他一向是俗事不理的,此时陪着贾母坐了一会儿,就又带着林皓睿和楚天佑去往前院了。
姑娘们也都从碧纱橱里转了出来,黛玉自是听到了哥哥的一番言辞,心里对林皓睿的举动十分的偎贴,此时见王夫人比自己去年离京时苍老了一些,想是这些时日凤姐姐不在,操劳过度吧。想到这里,便笑道:“外祖母可知凤姐姐的大喜事?”
“知道啦知道啦!”贾母一听黛玉说这个就立时眉开眼笑起来:“你琏二哥中了武举人之事,我也听说了。这琏儿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邢夫人此时也不再沉默了,忙跟着搭腔,又是大大的恭喜了一番。贾母聊了会儿,觉得身上也乏了,便笑道:“玉儿快去看看新院子吧,正好你们小辈们好好说说话,晚饭时再来陪我这老太婆。”
“外祖母好生休息,玉儿告退了!”黛玉笑着,与滕曼出了屋子。宝玉、宝钗和迎春三姐妹也都告退出来,竞相说着要去黛玉的小院参观参观,黛玉哪有不应的道理,众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向落梅院走去。
路上,宝钗笑道:“宝兄弟,那日我听闻,这落梅院之名是宝兄弟所取,可有出处?”宝玉得意的有些摇头晃脑:“姐姐真是糊涂了,平日里常念的诗怎的就忘记了,自是取自那‘杜陵归客正裴回,玉笛谁家叫落梅。’正巧这院子中有两株红梅,到冬日开放时煞是好看!”
滕曼饶有兴趣的听着两人的对话,此时插嘴笑道:“依我看,这玉笛谁家叫落梅,不如改成玉笛谁家听落梅,咱也不取那诗词里的文言雅意,就只图他一个‘香’字。”
宝玉素喜女儿颜色美好,今日见了滕曼,只觉得这天下最美的女儿也不过就是林妹妹和薛、滕二人了,早已生了亲近之心,只是苦无搭话的由头,此时哪里肯轻易放过,忙道:“不知滕姐姐这‘香’字何解?”
滕曼笑道:“这原是我家乡的一道菜,要说这菜的外形,那可是普通的紧,不过就是一碗炙牛条。但是里面的门道可就复杂了。”滕曼说道这里故意停了停,引得几人都好奇不已。探春最是爽快,笑道:“滕姐姐快说,休得卖关子。”
黛玉嬉笑不已,挽住滕曼:“我怎么不知姐姐还知道这烹饪之道?”滕曼刮了一下黛玉的鼻子:“在你这才女面前,我这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哪好意思显呗!”
“哎呦,滕妹妹这么说我们可不依的!”宝钗笑着打趣:“合着颦儿是才女,我们就是那乡野的丫头了。也罢,我们甘愿当那乡野的丫头,妹妹还是快说一说你那炙牛条吧,没看我们宝兄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滕曼笑了一番,这才道:“这炙牛条啊,是用羊羔左肾、小猪耳朵、小牛腰子和那獐腿肉加兔肉揉在一起肉烹制而成。入口的味道多姿多种,猪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这仔细算下来,足足有二十五变,正好合那五五梅花之数。又因肉条形如笛子,因此此道菜便唤作‘玉笛谁家听落梅’。”
探春听后拍手笑道:“真真是口水都流出来了,一会儿滕姐姐一定要抄写一份详细菜谱给我,我倒要请厨房的大师傅做做看,看是不是真有滕姐姐说的这么神奇?”
“哪里还用的上劳烦大师傅,依我看,林妹妹身边的秀菊足以!”滕曼笑着答道。
黛玉娇笑不已:“我说滕姐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原来是惦记上秀菊的手艺了?罢罢罢,哪日让秀菊露一手给你解解馋,省得你成日和我茹素,委屈了五脏庙!”
滕曼笑的灿烂:“如此甚好!”
探春笑道:“刚刚听林表哥说起林姐姐单起小厨房的事儿,我还想着,一定让二哥哥给林姐姐参谋一个扬州的厨子,以后我和二姐姐、四妹妹想要吃扬州菜了,就来林姐姐这里打牙祭。不成想,原来林姐姐这里已经有了大厨。那林姐姐可不能藏私,自当尽快做东请我们才是。”
宝玉嚷嚷着:“正是正是,依我说,捡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罢!”
宝钗笑着打断宝玉:“宝兄弟又糊涂了不成,林妹妹才到,这一时间人荒马乱的,哪里能招待咱们。依我看,咱们在林妹妹这里坐坐,不如到梨香院去,让我哥哥从那外面的酒楼叫一桌饭菜来,我们吃酒行令可好?”
宝玉顿时瞪大了眼睛,拍手笑道:“宝姐姐这个方法甚好。袭人,你赶快去回老太太一声,就说今日我们要到宝姐姐哪里吃席,让老太太不吝赏光!”
黛玉忙拦到:“袭人姐姐快快停下。”说着又微怒的看向宝玉:“宝玉你糊涂了,我可不糊涂。今日我才到,论情论理都应该陪外祖母用饭的。你快别瞎起哄了。”
宝玉痴痴的看着黛玉,傻傻的笑道:“林妹妹说的是,是我错了。妹妹可千万别恼我。”
“谁恼你了!”黛玉嫣然一笑:“快走吧,不是说去看看我的小院吗?”。几个人说笑的高兴向黛玉的小院走去,却没有发觉,在众人身后,那王夫人身边名唤金钏儿的大丫头,此时正露出了一副阴冷至极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