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思辰满心以为是她母亲,回头一瞧,却只是妹妹。
妹妹也好,她拉起妹妹的手,那经年劳作的双手,手掌上全是茧子。
郁思辰抬眼细细地瞧着自己的妹妹。许是海风吹多了的缘故,妹妹的皮肤是十分健康的麦色的。
郁良辰花样百出,变换着追求她,她在得知他就是北美郁氏少东,与A市柴氏女少主有婚约之后,也曾怯步过。
妹妹的身高虽比之她略矮,但目测也该有一六〇左右,她长在南方,这般的身量不算矮。
她是专业音乐学院出生,又有国内数一数二的音乐家老师给她做后盾,生意做的还算红火.
郁思辰简直不可思议,她母亲怎可以这样养女孩的?
郁思辰接过,刚想喝时,忽然就想起了什么,眼睛瞥向铁赤瑾,"你刚刚喝的姜糖水是不是我妈给你煮的?"
李妤珺明知自己满腔热血终究要化为灰烬,便不愿被时间消磨了自己的意志,一鼓作气,从学校辞职,下海经商。
她父亲是船老大,就她一独生女,都知道现代撑船的不穷,尤其是一艘大吨位渔船的老大,挣钱自然小康有余。
如斯的男人,如斯的温柔,他就像是她的情蛊,她为他心动,不知怎地,心甘情愿就做了他的外室。
有铁赤瑾在前边做榜样,李妤珺忙不迭捧起茶几上的小碗递给郁思辰。
铁赤瑾睨了眼郁思辰,发现她仍然湿透的发丝时,不禁唠叨道:"怎的这么大了还不懂照顾自己的?"
这边李嵘还想替母亲圆话,那边李妤珺抢了先否认身份。
郁思辰枕在母亲的腿上,十指交握平覆于小月复上,微阖着眼,一场安静。zVXC。
真是理想太丰满,现实又实在骨感。
"姐是嫌我端来的不好喝吗?"李嵘闷吭。
郁思辰酷肖其父,从女儿依稀还能忆起点她父亲的影响。
郁良辰不仅救她于危难,更甚待她体贴入微,抚平她失去亲人的心灵创伤。
铁赤瑾插上电,拖着长长的电线,给郁思辰吹头发。
一股暖流沁入心底,郁思辰忙于舒心,并不介意被铁赤瑾看笑话。
这与李妤珺想要提高渔乡儿童的音乐素养的理想相去太远。
郁思辰却在众人的讶异中放下了杯子。
他天生心脏病,无药可救,于是,游戏人生,得欢乐时尽欢乐。
郁良辰到她店里的那会,大概正是司徒慕云怀孕,他与柴牧生隙的日子。
"哪个是你妈?"
"当然不是!"郁思辰果断否定,"妹送来的当然是更好的。但是,今天是姐头一回进家门,连你姐夫都能尝到妈妈的手艺,姐却不甘心如此被忽视,妈偏心,姐不喝。"
可有可无。
他死后,李妤珺才明白过来,这个男人,他活一生的目标,就只为风花雪月,及时行乐。
只有她,傻不拉几地回故乡当小学教师。
想来母亲都已经招呼她进门了,是不会不想认她的,只不过是催化剂还不够些,不足以卸下母亲的骄傲。
铁赤瑾不觉有异地点头。
那会她理想受挫,是真正意义的事业不顺心。文艺女青年遇上谪仙男,她坚信,这是上天派来的仙风道骨,补偿她受伤的灵魂的。
自然,疑惑只能放在心里,郁思辰执起妹妹的手,与她手拉着手回到主屋的客厅。
也是在繁花似锦的年龄里,郁良辰跟郁思辰一样素有弱疾,身高颀长,体态清矍,她犹记得那个下午,翩翩君子,谪仙一般降临她的琴行。骨节分明的长指敲击在钢琴键上,动作优雅得堪堪敲碎少女的情怀。
郁思辰撒娇的时候不多,铁赤瑾自然知道她们母女有说不完的体己话,更知道郁思辰时间有限,便悄悄退出小屋。
李妤珺抚着郁思辰的发丝,哽塞难咽,在她的脑海中,这个大女儿,永远都只是襁褓中的模样,细小的个儿,瘦弱的病体,蜡黄的小脸蛋,是极丑极丑的小婴儿。是什么时候?老天一下子变出了这么大一个漂亮的大姑娘,送来给她当女儿了。
从此以后,记忆里不再是那个不堪零落的小女婴,而会被眼前这个美丽倔强的面孔给取代。
但是他突然就死了,虽然死于车祸,却也正应了他平常所念的"性命无偿"四字。
郁思辰肖父,五官精致,而妹妹,不知像谁了去,居然大眼睛、大嘴巴、大鼻子、大脸庞。抬色病地。
"那这个我不喝!"她说。
当年遇到郁良辰,纯属偶然。
李妤珺后来回忆起来,总算郁良辰还给她留了面子,他至少没说,拿孩子去他家敲诈是没用的!因为他的孩子天生心脏病,成活都是问题,郁老爷子是不会付钱的。
她父亲出资,给她在省城开了一家琴行。
"不是就不是!终究我也不会认的!"郁思辰甩开脸,侧身与母亲相悖。
她倒要比试比试,她与母亲,究竟谁的心肠更硬一些!
铁赤瑾站在郁思辰身后,压了压她的肩。郁思辰抬头时,他正以眼神晓以她,稍安勿躁!
长期从事体力劳作,大概也不好意思娇弱,她妹妹粗粗看起来就是虎背熊腰的模样,真真跟娇滴滴绝缘啊,绝缘。
教师清贫,在她的年代,教师十分清贫。而且,音乐在这个相对艺术来说,绝对穷乡僻壤的示范镇里,什么都不是!没有语文数学的绝对霸主地位,也没有自然科学、英语之流的二级大国地位,音乐课就是一门专门为语数老师有借无还的服务类学科。
这家中原本就母子三人住,而李峥,早因与母亲意见不合赌气上楼了,故而此刻,就李妤珺与郁思辰母女俩单独坐在前屋,沙发上。
李妤珺原本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她家境不错,虽然跟郁家还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她是经年积病,透着点病气的白。
李嵘亦领会,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年这孩子,几乎九死一生,如今能长成这模样,真是老天眷顾。
李妤珺没有经济负担,所以毕业后也就没有赚钱的压力。班里不少同学毕业后或参与各种秀赚大把的钱;或专驻各大琴行,赚取小时工,也赚不少的钱;或有些把个根植于艺术的,跟着导师研究艺术的更深层、更细化领域。
李嵘推着郁思辰挨近李妤珺坐好,才去后屋厨房热了杯姜糖水递给郁思辰。
铁赤瑾哂着偷笑,手上,不停止吹发的动作。
更高明的是,他既已在她面前泄了底,就不再避讳,帮助她,却不跟她索要回报,哪怕是当时,她觉得完全可以拿来交易的情感、肉身。
但当时她的琴行正遇上资金周转不灵,父亲的渔船又遇上海浪,船毁人亡。
她就是嘴硬,就算心里早认了这个女儿,嘴上却始终不肯松开。
好在全部都大,看起来还算和谐。
当然,更不会娇小。
李妤珺手指抚上郁思辰的脸,只恨自己的大脑不是复印机、扫描机,不能把大女儿的形象深深烙印在大脑深处。
李妤珺是在郁良辰在世时就发现了自己有孕的,不过那会郁良辰就跟她说过,他的孩子十有八九会遗传他的病症,所以,叫她最好要避孕,保护好自己。
"行了,你先出去吧。"郁思辰模着干爽的发丝,人感觉气爽了许多,歪倒在母亲的大腿上,见了铁赤瑾碍眼,便打发他走。
暂且把二层的楼房当主屋,暂且把摆放了沙发跟茶几的前屋当客厅。
郁思辰的发丝虽然细密,但发短,不足以纠缠,不小片刻,铁赤瑾就把她的满头黑发给吹得了乌亮垂坠,美发流瀑。
但是她就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她和他的孩子,他生得俊美,她自认也长得不赖,想他们生下的孩子,一定是极美的,跟芭比女圭女圭一样可爱的。到时候,即便他不跟她一起了,以她的收入,她也能养活一个孩子。
他一向军务忙碌,自二人相交以来,就没曾好好待过一起,连结婚都是抽空排出来的时间,紧着就是他受伤,累她无日无夜地照顾他。仔细想来,自己倒是少关心了这位妻子,导致目前,成了他为妻子服务的第一次。
说着,他便四处寻找吹风机,直到李嵘递给他一把。
"咳咳!"喉嗓里突然奇痒难忍,郁思辰压抑不住地浅咳了两声。
郁思辰怔了一怔,仰脖一口把那一小碗的姜糖水给闷了。跟喝农药或者毒药似的。
郁良辰从来不要求她给他百分百的感情,亦如他自己也从不曾给过谁百分之百的忠诚。
姐妹俩这么一站,若不是有母亲作证,还真不像是姐妹。
郁良辰并没有后代,当时,除了已知的司徒慕云孕有遗月复子外,其余再没听说过有谁有他的孩子。
但他女人不少,郁良辰又不甘心自己绝后,所以在四处搜罗他的女人、她的孩子。
她的琴行虽然在省城,离事发中心A市甚远,但在那个年代,她一家私有的琴行还是太过招摇,为了这个孩子不被郁家人抢去,她无奈关了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