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的颤抖,缓缓伸向梨裳的脸颊。她凝视着他,心跳在加速着,仿佛就要碰触到他在压抑的什么东西。可是那只手在离她的脸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停住了,终是握成了拳,收回袖子里。
念情跑过来,“你们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啊?梨裳是我的人,只要我同意她就可以呆在这里啊。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不会就是要把我的人赶走吧?”她半撒娇地说着。
“可是……”碧落刚要说话,却被沛顼打断了,“圣女言重了。我们只是想来拜访一下圣女,随后就回去了。”他垂下目光,向念情微微颔首。然后转过身,向着大门走去。碧落拦住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掏出中央神殿的名牌,“圣女让我送点东西给两位云神。”
碧落终是没再多言,他转向圣女,说了句“改日再来拜访。”便跟着沛顼出去了。
梨裳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的案几上,然后转过身来,他又在弹了,光线把他的侧脸照得温柔圣洁。
“有何干?就算你现在不承认了,我们曾经也是有过誓约的,云皇也准了我们的婚事,你是我的未婚夫,你说这是不是与我有关?”
“我过的如何,与你何干?”
梨裳迟钝地看向眼前的人。念情认真地询问着她。她淡淡地笑,却像是丢了魂魄一般,“没事儿……”
她抬起头,“我能再留一会儿么?你不用理我,就让我再待一会儿。”
“真的么?”她佯装惊讶,主动走到他的正面,他静静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她笑了,“呀,这儿不就有一个?”
他是背对着她说这句话的。
“好大的胆子,活腻了么?”zVXC。
两天后,六月告诉梨裳,大侍僧梵尘因渎职而被降级,成了无相侍僧。而新的大侍僧是从原先的六名无相侍僧中选出来的,神授仪式将在三天后举行。梵尘就着么悄无声息地被换下来了。被誉为拥有南王朝最强治愈之术的传奇,因为她而被罢免了。
还没有进入殿中,梨裳便听到一阵流水一般的乐声,轻灵飘忽,绵绵不断。大厅空旷,两侧的墙上嵌着一扇扇高大的窗户,光线交织在一起照射在半透明的地面上,水玉铺成的一条长路通向前方的宝座,在它右边不远的地方,他背对着她坐在那里,黑色的长袍铺展在地面上,身前摆放着一架箜篌,修长的手指掠过银弦,似是漫不经心,划出来的声音却宛如天籁。
“其实……我是想过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不能再拖了。反正两位云神已经知道梨裳的存在了,流言蜚语也在中央神殿里流传着,有很多人已经知道她就是那个被扔出神庙的人,这从落在她身上的或好奇或讥讽的视线越来越多就可以知晓。现在唯一还对梨裳和沛顼曾经的关系一无所知的大概就只有念情。
没见沛顼时,梨裳从来不敢过多地回忆过去他还是琉璟时的事,那些记忆她虽然拼命也要留下,平时却不敢太仔细地想。可是今天一见他,它们就全从梨裳脑子里最隐蔽的地方翻腾出来了,一个个在她面前叫嚣着,“看看你已经失去了多少美好的东西!琉璟再也不是琉璟了!”
他让她留在这里?!他不打算赶走她?!
她忽然想起来那次在梵尘的寝殿里,他说:“成全你,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安慰。”虽然不知道他过去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总之梨裳把它当成了自私的理由。她跟自己说,只要能找回琉璟,就算是报答了吧。
对不起,她是得接着自私下去……
她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听着他。跟他认识那么久,都不知道他会弹箜篌,是她太不了解他,还是这是那上万年的记忆中的一部分?
是因为,怕背叛怜幽么?
“她是大侍僧推荐进来的,而且也通过了神侍大试,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要留在这里,是她的事。”
梨裳拎着点心盒站在伏羲神殿的正门前。两个守门的神侍惊异地看着她,同时质问着,“做什么的?”
一路上梨裳都在回忆琉璟看她的眼神,那么冷静深沉,全无半点残留的爱意。可是那只抬起来的手却又明明白白的颤抖着,就像不堪重负一样。到底是为什么?他对她一定还有感情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梨裳起身,那双紫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那毫无表情的人,“我知道你其实就是琉璟。你换了个身份,多了些记忆,可是你根本就没怎么变。但既然你要当沛顼,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琉璟还是沛顼,我这辈子的誓言都已经给你了,你的誓言也已经给我了,你不可以逃避责任!这样是不道德的!是始乱终弃!”
“梨裳……你还好吧?”
念情唤来一名神侍,让她带着梨裳回屋休息。
他明明知道她来干什么,可他还是留下她了!
梨裳只能在心中一遍一遍对梵尘道歉:师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某次念情想差人送一盒点心去伏羲神殿的时候,梨裳自告奋勇了。
梨裳忽然感觉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沛顼看着被梨裳拉住的手,然后冷声说,“放手。”
“我来送点心。顺便来看看熟人。”
“不放!”
“在你还是琉璟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听你弹过这个?”梨裳问。
一名神侍引导着梨裳走向沛顼的寝殿。他已经不住在几个月前神殿后的那个寝宫里了。神殿两侧的偏殿被改建成了新的寝宫,右边住着碧落,左边就是沛顼。门口守卫森严,侍卫仔细查看了她的名牌,又派人进去禀报,折腾好半天才让人进门。
琴声霎时中止,他的手悬在半空中,头却仍然没有转过来。
这是不是说明,她也不是全无希望的?
“你可以走了。”他冷冷地吩咐。
他们对视一眼,随后让到一边。梨裳大步迈进门槛,颇有壮士赴死的气势。
梨裳的笑僵在脸上,发现这句话确实有点无聊。
念情是真的喜欢沛顼。她给梨裳看她画的画,画的非常好,只是画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沛顼身上的影子。她跟梨裳聊天,不出三句绝对会听到沛顼的名字。梨裳渐渐的开始有些担心。对手是这么一个爱的单纯的女子,念情的感情跟她的没什么区别……
梨裳呆在原地,心中堵得厉害。她这么不顾一切的牺牲了别人的地位名誉换来与沛顼的咫尺天涯,到底值不值?
碧落还想说什么,可是沛顼已经径自走出去了。梨裳怔怔地看着他走远,像在凝视一个渐行渐远的梦。念情扶着梨裳从地上站起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沛顼离开的方向,轻声问道,“你和那两个人……不只是闹了矛盾那么简单吧?”
“你想让我把你赶出去么?像上次一样?”
有些事,主子们永远是最后知道的……
乐声忽然停了。“放下东西就可以出去了。转告圣女,点心很好,让她费心了。”
梨裳到现在仍然恍恍惚惚的,耳朵听着念情的问题,却答不上话来。
“这里没有你的熟人。”
沛顼面无表情地看着梨裳,缓缓站起身,“梨裳,你要弄明白三件事。第一,我不是琉璟了。第二,琉璟并未与你签过婚书,婚约并不算数,就更不要提未婚夫之事。第三,我是云神沛顼,你是低等神侍,竟敢直视我而不行礼,而且语出冒犯。就凭这些,我就可以把你杖责一百,逐出迦蓝城。”
沛顼背过身,似乎是想要进内堂去了。梨裳跑上去,拉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冰冷,像是没有人疼的小孩。
梨裳感觉他正凝视着她,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的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不行……她还什么都没有做,怎么能打退堂鼓。
他竟然真的留下她了。他竟然真的留下她了!
“怎么是你。”
他不说话了。
活腻了么?他居然这么问她了。想当初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伤害她。
不知道为什么,沛顼叫出梨裳名字的那一刹那,她鼻子酸了酸。很久没听到这个声音叫她的名字,那人竟然还记得,真是太让人欣慰了。她呵呵地笑,而后恭敬地躬身请安“小女梨裳,参见云神大人。”心离一加。
梨裳感觉委屈,也顾不得太多了,放肆地对他大喊:“沛顼我告诉你,我就是不放!打死都不放!我为了见你在一个月内背了整部天云经,又用一个月学了人家要学二十年的治愈之术。要不你就干脆杀了我得了,反正早晚我也得为你折腾死我自己!”
沛顼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改变,可是还没等梨裳看出端倪就又变回去了。他忽然闭上眼睛,也不说话,眉心微微地皱着,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半晌之后他又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看着她,左手抚上她的脸。
微凉的温度,但是真真切切,温柔缱绻一如从前。梨裳怔怔看着他,心里猜测着是不是他回心转意了,一定是,她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