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冯子材召集众将商议战事。原本刘摩只有五品的头衔,没有资格参加此类议事,老哥哥苏元春为表重视,特意亲自到斗志军中请刘摩一起参会,对刘摩殷切叮嘱,他预料到刘永福必然请战,生怕刘摩年轻气盛,刘摩只得虚以委蛇敷衍一番。
二人抵达镇南关城内总署衙门,其他营的总兵陆续到达,苏元春向各人隆重介绍自己的小老弟,众人早已听得刘摩到了靖边军便洒出十五万两的事情,皆是对这位财神小爷热情万分,纷纷与之联络感情,只有刘永福孤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一名兵勇站到门外高声叫道:“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云贵总督岑大人、荡寇将军、兵部侍郎、广西军务署理冯大人到!”
大厅的光线突然暗淡下来,众将纷纷避立两旁,垂首而立。刘摩偷眼看去,冯子材与一名胖乎乎、六十余岁身形矍铄的官员进入大厅,想来那个便是什么云贵总督。
冯子材与岑毓英二人坐到大堂之上,众将纷纷拱手道:“参见岑中堂、冯大人。”
岑毓英扫视一眼众将,看到刘摩也在其中心中有些纳闷,面无表情道:“免礼,子熙,你身旁站立何人?本官怎么未曾见过?”
子熙是苏元春的表字,苏元春拱手道:“中堂大人,这位是卑职帐下琼州宣抚司刘摩。因刘兄弟曾在洋人那里留学,为人热诚见识颇广,所以卑职带来一起议事,寄望能对我军战事有所裨益。”
“哦?”岑毓英饶有兴趣地看向刘摩,笑道,“这就是你们靖边军的关二爷?”众人偷偷嗤笑,冯子材打趣道,“大人有所不知,自从刘摩到了他们靖边军,其他营的兄弟可都眼热的很哪!”
岑毓英哈哈一笑,摇摇头道:“国家多难,罢了,今日我与南干召集诸位,便是商议如何迎敌。诸位到达前线已有些时日,不知有何看法?”
苏元春急忙上前拱手道:“岑大人,法兰西人狂妄自大,火器犀利,我军当避其锋芒,以逸待劳,若是法兰西人水土不服自会退兵。”
刘摩暗暗鄙视这个保守派,水土不服这理由居然也说得出口。忽听岑毓英冷声道:“自宣宗道光年间,洋人屡扣国门,贪得无厌,我等已是再无所退,若是丢了镇南关,我将以死谢国!”
苏元春讪讪地退回原地,其他众将皆是寒鸟噤声,刘摩听得却是热血沸腾,禁不住多看了数眼岑毓英,这老头够味道!岑毓英看向众人正待开口说话,见刘摩热切地看向自己,心头一动,温言道:“刘同知,你可有话说?”
刘摩忙上前拱手道:“刚才大人之言,让在下想起景阳冈之虎。”
“哦?”岑毓英笑着看向刘摩,心底有些明了刘摩所言,目光透出赞许,说道,“那你说说看。”
“当年景阳冈有虎伤人,阻碍道路,杀之,官府无力,不杀之,继续伤人,幸亏武松打虎为民除害平定一方。此法兰西人比虎更甚,更为狼子野心,不杀之必然被他杀,唯有我们同心协力击败法兰西人,才能保国平安。若是心不齐力不同,即便人再多也被虎伤。”
岑毓英大声叫好,“对,我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刘同知看得透彻!不知刘同知表字为何?”
“卑职表字牧平。”
“牧平,本官记下了,你且先退下。”
“是。”刘摩退到苏元春身后,不理会众人投来的杀人目光。老子就这样了,你们爱咋咋地。
岑毓英见众将没有话说,看向冯子材,冯子材会意地点点头,朗声道:“法兰西人囤积在凉山、同登两城,坚守不出坐等支援,我军现在已有三万余人,每日消耗巨大,朝廷不堪重负,饬令速战速决。昨日我与岑大人商议,决定派人诱敌,不知何营愿意出战夺取首功?”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看向刘永福,整个大厅中除了刘永福之外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不料刘永福如同充耳未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泥塑,众人皆是心生纳闷,这个刘永福今个是怎么回事?
刘永福站在那里,心底却是有苦说不出。昨日他前去拜会广西巡抚刘长佑,刘长佑意味深长地劝解了他一番,少做出头鸟,埋头练兵即可,大清的官别的本事没有,扯后腿一个赛一个,你功劳越大越遭人嫉,何况你曾有案底?刘永福回到营盘中思量许久,确实整个前线诸营的将领对自己都是不冷不热,唉,报国无门,英雄苦短啊!今天索性就站在那里,反正别人也不会强出头,最后还不是点自己的福营前去。
冯子材也没有想到刘永福开始明哲保身,以往最难最苦的任务都是黑旗军,这次也无法点人家的名,问道:“秉衡那边如何?”
被点到名的李秉衡心底暗暗叫声苦,上前拱手道:“启禀大人,我营自湖南赶来,士兵多有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者居多,还请大人明察。”
冯子材看看岑毓英,见岑毓英没有说话,挥挥手道:“知道了,那孝祺如何?”冯子材一连点了数位总兵,皆是借口种种不愿上阵,岑毓英面露怒色,恨声道,“大敌当前,竟然畏首畏尾,国家养之何用?尔等可曾想过身上的官袍,可曾想过用民脂民膏凑来的兵饷?”
刘永福心头燥热,已经按捺不住,正要上前请命,不料刘摩抢先一步,只见刘摩快速穿过人群,拱手道:“两位大人不必动怒,此番前去诱敌,试之太弱,恐敌难以中计,若试之太强,又恐难以月兑身,且诸位大人皆不通洋话,在下略通法兰西语,愿率部下前去诱敌,还请大人批准!”
岑毓英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走上前拉住刘摩对众将道:“你们看看,牧平如此年纪,便能忧心为国,尔等为何不能?”众人惭愧地低下头,只有苏元春瞪大眼睛看向刘摩,搞不懂自己与之路上说了许久,为何还要出头。
冯子材沉声道:“琼州协练只到了一千人,还有一千余人在路上,我担心一千人不足诱敌。”
刘永福再也忍耐不住,出头鸟已经让刘摩做了,自己怎能落下,上前拱手道:“卑职愿率所部与刘同知共同诱敌。”
最终的结果,刘永福率所部两千人攻击凉山法军司令部,刘摩率所部一千人攻击同登。在回营的路上,苏元春不停抱怨刘摩为何出头,刘摩嘿嘿傻笑,心底暗想,老子来这里就是打仗练精兵的,难道是打酱油的?跟你老小子没有共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