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嬴战的操办下,御医馆很快就选址完毕,一干器具也都准备妥当,李时珍等人当天就安顿进来。同时,御医馆张榜招收具有医者资质的人。
若是寻常医馆,就算开出再高的薪钱,那些自负有实力的医者也不会问津,毕竟这些名医都有各自的师承,家族等制约,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跳槽。可是御医馆却不同,自从建立之初就被冠名以“御”字,充分说明了它的不同之处,所以很多人都行动起来。只是有真才实学的医者实在太少了,相较于嬴战的预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于是不得不放低标准,就连那些抓药熬药的药童都有了机会。
秦国立国时出尽了风头,嬴征的个人名望也因为一系列事情扬名列国,所以,山东各国的人也都对嬴征心生敬佩,此时,嬴征的求贤令依然生效,每天都有山东各国投效而来的人才。只是此时秦国已经建国,对人才选拔的规格水涨船高。是以,很多满怀希望而来的山东各国人才都被婉拒。
而今天,御医馆的招募一贴出来,许多但凡有点医术底子的人都能被选拔上,就算没有医术底子,只要对医术抱有兴趣,是可造之材的也被嬴战高手放了进去。而这种事情立刻引起了各国人才的不满。
这些人中一腔抱负的的确有,但并非全都具备真才实学。以往嬴征还是长公子的时候,需求门槛很低,即便才学不大,冲着这个千里而来的心意也给他们安排了个小吏。而现在已经是一国国君,自然不能尽数全收。再加上后来有许多跟风而来的投机者,所以这个选拔的门槛不得不一再拔高。
如果全都高,全都选不上也就罢了,可偏偏这时候嬴战招募御医馆的人手时门槛十分低,这让许多人心中的情绪越演越烈,几个冲动的人甚至已经喊出黑幕、徇私的声音。
正在嬴征书房中议政的嬴战听到秦风传来的消息,不得不模了模鼻子,心中暗道,老子当年在冀山的时候也干过十几年的药童,谁有没有真本事我还不知道么。而且这些人都是李时珍点头的,管我鸟事,怎么成了我收受贿赂卖官似地。
术也看了一下那些情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轻声说道:“亲王殿下,如今秦国新立,而且君上威望无两,几可比肩古往圣贤,所以才会令山东各国人才投奔。这些人才虽然有一腔抱负,可无法避免还是来求官的。即便侥幸得君上赏识,所得也不过是小官小吏,偶有大才,充其量也是委以一县之令历练,可是今天亲王殿下招募的医者不同,但凡录用,皆是御医,一个是地方官,一个是服侍君上的御医,自然让人心中不平。”
其实,术也觉得嬴战对于医者的选拔标准实在太低了点,只是术伤愈之后已经充作嬴征身边的幕僚,这些话他说出来不合适,所以就避而不谈。
一旁的嬴征沉吟片刻。作为一国之君,他终于体会到了其中的难处。古人言,治大国如烹小鲜,不能急,不能缓,必须火候恰如其分。
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嬴征自然不相信嬴战会徇私舞弊。嬴战的身家他是知道的,他不相信世上还有谁能贿赂嬴战,即便有,也不会是眼下这些人。可现在的事实就是,嬴战的举动的确招引来很多人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是公愤。
“术先生,如今不要去追究责任了,我相信二弟光明磊落,我们还是先想一想如何解决这件事情吧。”
按照惯例,如果某件事真的引起公愤,那么上位者都会“顺从民意”将公愤的源头处置掉,杀一人而平天下,这是古往今来上位者玩烂掉的手段,也是投入小收入大的手段。别的不说,当初嬴征攻讦嬴天下新法弊端,引起雍州公愤的时候,嬴翔不就是罢免了嬴天下的职位,转而启用嬴征么。
只是嬴战的身份不同于其他人,嬴征宁可众叛亲离,也不愿意伤害嬴战分毫。
“君上,若是应允那些人,官府威信将荡然无存,而且他们良莠不齐,若尽数收揽,难免留下隐患,并且会给后世开启恶例。而若是撤销亲王殿下录用的那些人,则官府言而无信,影响更坏,亲王殿下的声誉也会被拖累。实在是两难。”
这一刻,术深深的皱起眉头,眼前这局面,似乎又回到了秦国新立时勾火那个关于匈奴的问题,进一步粉身碎骨,退一步,万劫不复,不进不退,就如坐针毡。
嬴征手指轻叩桌面,略一权衡,作出定策,“先张出告示,二弟录用的那些人不会被撤销,对于那些没被录用的才子们,我秦国也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让他们心服口服。”
术看着眼前胸有成竹的嬴征,心中升起一丝无力感,他发现,自己的才智已经渐渐揣摩不透嬴征的心思。不过这没有令他灰心丧气,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斗志,毕竟能够与这样一位国君共图大业,无论成败,人生都不会再有半点遗憾。
………………
秦国西部,是一望无际的匈奴草原西陲,这里已经不再是匈奴的势力,而是犬戎各部的天下,是犬戎人建立的义渠国。义渠国比嬴氏一族存在的时间更加久远,至于多古老已经无法考证,后世也只知道,义渠国建立的时候,匈奴人的祖先还不知道在哪挤羊女乃呢。
大周朝时,北方的狄人南侵大周,与大周互相攻伐,最后狄人被灭,义渠趁机向大周称臣,博得大周的信任,借此吞并了狄人留下的势力真空,更是借称臣的便利向大周学习耕织,建立村庄堡寨。后来,义渠就借助西方北方各个异族与大周的矛盾,渔中得利,飞速扩张,几乎一统大周西北。
再后来,大周覆灭,中原天下群雄并立,义渠国顺势入侵中原,自信满满的想要将中原也纳入版图,却没想到这些大周灭亡后建立的国家也不容小觑,联合起来把义渠国打得落花流水。而在西北老家,义渠周边没被纳入统治的各个犬戎部族趁义渠国兵败,对其进攻蚕食。义渠国从来没有打过硬仗,又刚经大败,一时间国内遍地烽火。
后来,中原各国彼此兼并,也无暇顾及义渠国这个外族,而义渠国也终于腾出手来对没被纳入统治的犬戎各族反攻。只是随着漫长的战争,本就同出一源的两族互相融合,一盘散沙似地犬戎各部逐渐被义渠国融合同化,或者说,义渠国被犬戎各部融合同化。
只是这个过程十分漫长,等到义渠国再次统一西部的时候,北方的匈奴族已经崛起并且坐大,义渠国错失了一统中原西部、北部的最好时机。而且,义渠国还经常因为牧场和水源与匈奴各部冲突,在匈奴的强势压力下发展得也十分艰难。义渠国内部也因为同化犬戎的原因,由原先的集权变成类似部落联盟的松散国家,所以在面对雍州嬴氏家族的时候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耀眼的功绩。
而这时候,秦国的建立和嬴征血淋淋的宣言如同长了翅膀似地传遍义渠国各个犬戎部落,这些犬戎部落千年来一直与嬴氏家族统辖的雍州征战,打心底里看不起雍州这种小地方,即便雍州建国,他们心底里的轻视依旧没有半点减少,所以,秦国国君的挑衅引起了犬戎各族的怒火,犬戎各族首领频繁碰头,不出三天就约定好了时间,各部族发动族中青壮,准备好好教训一下秦国。
可就在义渠国上下一片狂热战争氛围的时候,义渠国一个部落却分外的平静,似乎一潭死水般,与其他部落的狂热格格不入。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迎着初升的太阳来到井边,动作轻缓的打起一桶水,然后掏出一柄锋利的匕首,一丝不苟的刮着脸上的胡须。
没有镜子,年轻人就这样目光平静的直视着雾霭中的曦光,手掌轻动,锋锐的刀刃如同少女那温柔的抚模,一点点理掉年轻人面颊和颔下的胡茬,一张粗犷却十分英俊的面容缓缓露了出来。不同于女乃油小生那种能掐出水的白女敕,他身上有一种虎狼般的剽悍,能融化坚冰的热情,对某些年龄层的女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年轻人满意的模了模光滑没有一点扎手感觉的脸庞,轻轻收起匕首,掬了一捧水清洗面颊。而这时,一阵马蹄声由急变缓传来过来,随即马蹄声停歇,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子一连惊慌的跑了进来,老远的喊道:“族长,不好了,临近几个部落派人过来,扬言说,族长要是不给义渠国一个答复,出兵秦国前就先灭了我们部落。”
年轻人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身上的甲胄,这才缓缓转身,看着那壮汉,淡淡的说道:“这些胆小鬼,一对一单练谁敢跟老子的部族过不去,就会借着义渠国的大旗在那生事。你去告诉他们,老子出去狩猎了,也可能明天就回来,也可能三五个月回不来。不过等老子回来,一定会一一拜访他们部族,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那壮汉脸上顿时浮现出古怪的笑意。
谁不知道,自己族长有天生不凡,一身实力强横无比,七八岁的时候就能生撕虎豹,力扛万斤。十岁出头就走追奔兽,手接飞鸟,骨腾肉飞,拊膝数百里。成年后更成为义渠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许多老一辈的强者也都自认不如。
犬戎各部都知道,即便可以射中九天之上鹰隼的神箭手,也射不中这个年轻的高手,因为他的速度快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即便是离弦之箭也追赶不上,而且他放开步子跑,三天三夜都不歇口气,可是弓箭总会有力竭落地的时候。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位天神下凡般的族长,其他犬戎各部都不敢挑衅壮汉的部族。所以,一想到那些吃错药敢过来问话的部族,壮汉就古怪的笑了起来。
“这回,又能平白添一笔牛羊做赔偿吧。”那个壮汉一边打马跑开,一边轻声嘀咕道。
而井边那个年轻人却嗤笑一声,“牛羊?这回我要他们部族所有的人口、土地!”
“吱呀”一声,另外一个屋子的门打开了,一个脸上还带着刀疤的年轻人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低声抱怨道:“千骑师兄,你为什么不随同其他各部一起攻伐秦国,为我报仇!”
说到秦国,这个年轻人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色,脸上那还带着粉红的刀疤也在他面颊筋肉的抽搐中再次迸裂,殷红的鲜血丝丝缕缕的渗了出来。
千骑摇了摇头,冷声说道:“小东,上次帮你报仇,已经令我折损了一个金丹期的好手,那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匈奴网罗来的。秦国的实力可不像你说的那么不堪。”
小东连忙摆手,“千骑师兄,我可不是故意隐瞒你啊,而是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实力会那么强,要不然,我在雍州当了那么多年的马贼,怎么就一直没被剿灭。”
千骑拍了拍小东的肩膀,“我自然相信你不会骗我,不过此时的秦国已经和以前那个雍州不同了,而且,前几天秦国立国大典时的场景已经传遍天下了,你觉得,能让大齐、大楚、大晋交好的国家,会是像你说的那样不堪么。”
小东随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却用力过猛,扯得伤口又大了一分。不过脸上的疼痛与其心中的痛苦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苦涩的低下头,小东轻声道:“我本想拉起一支人马,组建势力,为师父分担的,可是这么多年的心血被一夕剿灭,我……真的不甘心啊!这么多师兄弟里,就我修为最差,势力也最小,还被灭了。师兄,难道这个仇就不报了么。”
一提起师父,千骑脸上也浮现出敬若神明的神色。外人都以为他的勇武是天生的,可是只有千骑才知道,这都是他师父教导的成果,只是他师父说过,不到合适的时机,他的身份不能有半点泄露。所以,千骑从不拿师父的名头招摇。
看了一眼小东,千骑心中也疑惑不已。这么多年相处,千骑也隐约猜测,自己师父不止自己一个徒弟,要不是眼前这个小东拿着师父的信物投奔自己,自己也不会知道他。自己师父到底有多少徒弟呢?
不过紧接着千骑又想到,以自己师父的无敌实力,为什么会调~教小东这样不堪的弟子呢?可是那信物千真万确,不可能是作伪。而且,师父给小东信物,并向他说了自己的存在,让他有难投奔自己,却从不向自己提起其他同门。看样子这个小东在师父心里的地位十分重要。
按下心中的疑惑,千骑耐心的回答道:“秦国的实力不容小觑,这次义渠国犬戎各部大举攻伐,即便秦国不请外援,也会将义渠各部打得惨败,我们又何必当这个炮灰。”
小东脸上先是失望,随即又变成一阵惊喜,“那师兄你还暗地里集结兵力。哦……我知道了,师兄你是想趁秦国被损耗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带兵过去,到秦国劫掠一阵。既不会损失太大,又落了好处。”
千骑觉得,和这样的人师出同门是一件耻辱,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当马贼当惯了,脑子里除了烧杀劫掠就没别的了。于是没好气的说:“你只说对了一半!不过我的目标不是秦国,而是犬戎各部,我要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统义渠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