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绍兴十二年,金宋议和,半壁江山换来短暂的平静。
而这些,似乎和远在江南僻壤的王家村没有丝毫关系。
几天前,王家村来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疯子乞丐。
只见那乞丐散着长发,看起来不过中年模样。细看之下面庞并不肮脏,五官清晰可认,并不是那丑陋之人。只是自言自语的同时让他的行为显得有点怪异。当他进入王家村后,周身没有一寸完好的衣履的身躯在外人看来尤显的可怜。背后还背着个硕大的葫芦,只是不知道葫芦里面是否装着什么。
像是不理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似的,疯子乞丐对着地上的石子踢了又踢,像孩子般开心的大笑,然后继续朝前走,到得一处废弃旧屋前的屋檐下蜷缩起身子来,赫然是他临时的居所所在。
“喂,兀那乞丐,快过来!”一声嚣张跋扈的叫喝不合时宜地响起,只见一个痞子模样的十三四岁年纪的胖子正坐在一处矮墙上翘着二郎腿对着乞丐说道。
循声而去,却原来是王家村出了名的流氓孩子头王盛明。
见乞丐没有理自己,王盛明的脸色有点难看,对着旁边的王建使了使眼色。
王建会意,拿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就往疯子乞丐掷了过去,嘴里兀自呼喝着:“我老大喊你呢,死疯子,你耳聋吗?”
也许是失了准头,那石子竟然好死不死地在疯子乞丐耳边擦过,硬是没有碰到疯子乞丐。
王盛明对着王建骂了声‘狗子,你真没用’,就在矮墙上跳将起来,自己捡了块更大的石块用力地扔了过去:“老子叫你呢,死乞丐!”
石子去势极快,大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眼见疯子乞丐没有幸免的道理,王盛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接下来王盛明却是笑不下去了,那石头明明就要砸在了疯子乞丐左胸口上了,却骤然减速,恰巧在乞丐面前落下了。
王盛明大呼一声‘见鬼’,本来就见不得疯子乞丐无视他的存在的,这下子心里莫名地就火起了,带着王建就气势汹汹地过去寻疯子乞丐的霉头。
二人也不打废话,对着疯子乞丐劈头就是一顿暴打。不过令人郁闷的是,王盛明的脚明明踢在了疯子乞丐身上了,但是却总感觉好像踢空了一样。
眼见乞丐作势要躲,王盛明火冒三丈,便招呼王建使劲地打。到了后来,乞丐见角落已经没地方可以退缩了,只好瑟瑟发抖地双手抱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王盛明还不解气,往乞丐身上吐了一口唾液,还欲再打,却不料一个声音传来:“王盛明!你干嘛又乱打人!”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咱们体弱多病,人称破药罐子的林桓逸啊。我说你今天又是哪门子皮痒了,要你来多管闲事?”王盛明见了来人之后,带着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讽刺道。
“你!!王盛明,快住手!你再随便欺负人,你就不怕赶明儿先生知道后罚你抄那三字经么?”却是一个叫做林桓逸的同村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说话间,林桓逸早已经来到了疯子乞丐的身前,横眉冷对着王盛明。
王盛明却是咧嘴一笑,朝着疯子乞丐又是一脚:“老子高兴怎么着?你有种就去给先生告状去啊?你这废物,你除了会吃药,你还会干嘛?”仿佛料准了林桓逸不是那种打小报告的人一般,王盛明愣是将脚踩在疯子乞丐的肩膀上,戏谑不已。
旁边王建看着哈哈大笑起来,还不忘谄媚道:“老大威武。”
不料疯子乞丐身子一缩,再翻了个侧身,王盛明一时重心不稳,居然跌了个狗吃屎的模样。
这下子王盛明恼羞成怒起来,张牙舞爪地就要让疯子乞丐受那无妄之灾。
明知道自己力气肯定是比不过王盛明的,但一想到等下这可怜的乞丐大叔马上要倒霉遭殃,林桓逸哪里由得王盛明继续放肆,大概也是熟识王盛明的作风的,当即二话不说往着王盛明撞了过去。
王盛明一声闷哼,吃了个暗亏,气急败坏地吼道:“林桓逸!你这个废物!我和你没完!”
王盛明那胖胖的身体对着林桓逸扑了过去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块。
旁边王建倒是一副看戏的模样,反正就林桓逸那身子骨,不明智地和老大干上了,顶多就熬个半盏茶功夫定然趴下。
果不其然,就在林桓逸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时候,王盛明趁机一记左勾拳打在了林桓逸下颔,登时林桓逸就感觉眼冒金星,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踉跄着往后惯性地退着,一摔在了疯子乞丐的大腿上。
正待起来再打,王建却是拉住了王盛明嘀咕了几句:“老大,等下他哥林桓致来了就不好了。反正教训也教训了,再说了,这林桓逸脾气臭得很,偏执起来就像个疯子,还是先撤了吧?”
王盛明似乎还不解气,但是又觉得王建说的很是在理。王家村谁不知道林桓逸是个牛脾气的人?一旦认定的事情,执拗起来就是十头牛都拗不过他。
王盛明也怕事情闹大了,只好丢下句场面话,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就带着王建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了。
林桓逸也不管丢脸不丢脸的,心里想着虽然打不过王盛明,但是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那么就应该去坚持,反正自己又没错。至于去找回场面这类事情,林桓逸却是一个心思都没升起。
这会儿才知道压住了疯子乞丐大叔的腿了,林桓逸赶忙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向着疯子乞丐不住地道歉着:“大叔,我,我,我不是故意压到你的。”
话音落下,身形也不慢地没有丝毫嫌弃地蹲下来替疯子乞丐揉了揉大腿,接着道:“大叔,你还疼吗?真的对不住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疯子乞丐却是没有说话,仿佛很害怕生人一样,将头埋得很低。
林桓逸见疯子乞丐可怜,又是脏乱得很,就想帮他把头发给拨弄一下,谁知道疯子乞丐却是对着林桓逸猛地吐了一口痰,林桓逸躲避不及,那痰就不偏不倚地落在林桓逸右臂膀的衣衫上了。
林桓逸愣了一下,见疯子乞丐对自己怀有敌意,估计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了,只好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大叔,你哪里痛你告诉我啊,我这就给你揉揉。”
疯子乞丐脏乱头发掩盖下的眼睛盯着林桓逸,许久之后,却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林桓逸大急,估计是刚刚王盛明对乞丐大叔下手重了,这会儿乞丐大叔疯疯癫癫的又不知道哪里受伤了没,这可如何是好。
谁料到疯子乞丐咳嗽到后来,又是一口痰涌上来,林桓逸恰巧凑前去用手拍着疯子乞丐的后背,想给他缓缓劲,于是那痰不差一分一毫地吐在了林桓逸的胸口处,粘粘的,极尽恶心。
也不见疯子乞丐怎么用力,林桓逸就被他推开了来,不住身形地后退了几步,最后整个人都仰天大跌个素面朝天。
林桓逸无奈地坐起来,拿起地上的一块小瓦片,将身上的痰给刮掉,然后就那么和疯子乞丐对望着。
许久之后,林桓逸见疯子乞丐没有要接受自己的道歉的意思,只好站了起来,想了想,一溜烟就跑开了。
然而,半刻钟之后林桓逸却又跑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个大红薯,将它们递过去:“大叔,给你。”
疯子乞丐见有得吃,生怕林桓逸后悔一般,二话不说就从林桓逸手里将两个大红薯给‘抢’了过去,皮也不剥开地就狼吞虎咽起来。
林桓逸则是在旁边干着急:“大叔,慢点,慢点,别噎着了。”心里不由得庆幸自己拿来的大红薯不是热烫的,不然这乞丐大叔岂不是要受那烫舌头的活罪了?
等到疯子乞丐将大红薯吃光了,见他将眼光盯向自己,林桓逸忙摆了摆手,耸肩无辜道:“真的没有了。”
疯子乞丐也许是吃了林桓逸给的大红薯吧,对林桓逸的敌意稍微减少了一些。
林桓逸怕引起疯子乞丐的误会,只好隔了几步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地道:“大叔,下次你要再是看到王盛明他们,你就远远地躲开来。他们平时在村里最爱惹是生非了。”
也不管疯子乞丐有没有听进去,林桓逸继续说着:“我最恨他们这种人了,总是无缘无故地就欺负人,都不知道欺负人有什么好的。不过他们就很怕我哥,我告诉你哦,我哥虽然跟王盛明一样才十四岁,但是王盛明却不敢惹我哥的。嘻嘻,因为他打不过我哥。有一次啊,王盛明欺负我,被我哥知道后,就去把他撂倒了。”
顿了顿,见疯子乞丐没有要听自己讲事情的兴趣,林桓逸眼神黯淡地声音也跟着小声了下去:“其实我哥人很好的,读书识字也很厉害的。偏偏我总是要生病,我总要生病。”说到后来,声音都跟蚊子一样了,估计只有自己才听的到了。
“好了,我该走了。大叔,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我家呀。我爹和我娘可以帮助你的。”见天色也不早了,林桓逸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疯子乞丐告了声别。
当然,这些都是林桓逸一厢情愿的做法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觉得挺同情乞丐大叔的遭遇的,好好的一个人,却是又疯又癫,还沦落成了乞丐,这不是挺可怜的么?
不过见疯子乞丐大叔对自己丝毫不感冒,林桓逸也只好讪讪地回家去了。
望着林桓逸离去的背影,疯子乞丐没有分毫的动作,一阵风吹过,吹起了疯子乞丐的头发,似乎在昭示着这就是个乞丐,也只能是个乞丐罢了。
如果非要说有点独特的地方,那就是这疯子乞丐背后的葫芦了。
但是,他也还只是个乞丐罢了,而且还是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