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鬼面具底下的脸庞终于第一次变色,大概林桓致戳到了他口不能言的痛处,否则的话,按照他这么多年来的性情,就是天塌下来都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的。
成铭照见秦老鬼重重一哼,暗道一声不好。和自己一样,谁能没有个故事,但是秦老鬼经历的苦楚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而自己和秦老鬼相处了这十年都只是沉浸在金石玉录之间,希望有生之年能替秦老鬼完成一桩心愿,至于双方心事,同是天涯沦落人,倒多少都是心照不宣。
林桓致才道要糟,旁边成铭照怕秦老鬼动了怒,稍微不慎就有得让林桓致吃苦头了。于是一挥手,便要将这股内力化去,不过手刚举起来,耳边传来了秦老鬼的传音,稍一犹豫,便是任由那股劲力往林桓致而去。
果不其然,劲风过处,林桓致感到那袭面而来的凌厉,顿时如坠冰窟,却又感到自己浑身血气奔腾若黄河长啸,说不出的难受。
那种如蚂蚁爬热锅的难受行于脊里,上行入脑,并从脊里分出而散入四周,一下子林桓致就全身百骸俱是酸痛难耐。
林桓致哪里受过这等活罪,豆大的汗珠滴将出来,一下子就渗透了整件衣衫。可是明明自己好似活受罪,却偏偏浑身有说不出的舒服,仿佛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一种愉悦。
这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地来,而且还是那么莫名其妙。林桓逸不明所以,当真是没了主意。想也不想地就拉着林桓致急问道:“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没事吧?”说到后来,小孩子的幼稚的一面就完全表露了出来。见林桓致拼命摇头,示意自己不要碰他,当即‘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出来,急忙向着秦老鬼吼道:“你对我哥做什么了!你对我哥做什么了!”
成铭照不顾林桓逸的挣扎,将他拉到身边,温声道:“孩子,没事,有成爷爷看着,你哥没事。”
林桓逸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月兑开来,眼泪汪汪地吼着:“你骗人。你没看我哥现在很难受吗?你们又是装鬼吓人,又是折磨我哥。”
终究是个小孩子,回头看林桓致还在忍受着莫名的痛苦,林桓逸一下子看着秦老鬼,一下子看着成铭照,后来对着成铭照哀求道:“快放了我们,快放了我们。我要回家,呜呜呜,我要回家。”
就在这当口,林桓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阵虚月兑之后,双目紧闭着盘地而坐。林桓逸见状大喜,也顾不得擦拭鼻涕眼泪的,扑过去抱着林桓致久久不愿松开。
成铭照朝着秦老鬼不紧不慢地问道:“老鬼,怎么样?”
秦老鬼抬头深吸一口气,面具底下露出的双眼也闭合起来,半晌方才应道:“难!”
成铭照脸色一变,急切地问道:“看得出是什么吗?”
秦老鬼摇了摇头,竟然用着一副颓丧的口吻苦笑道:“毒。”
骤然听到‘毒’字,成铭照脸上涌现出一种心疼的表情,看向林桓致的神色竟然有点落寞。怔怔地出声询问道:“有解么?”
秦老鬼无声息地摇了摇头,见成铭照略有不甘的神色,于是劝慰道:“他的申脉、后溪、列缺、照海各有阴损,阳脉之海几近被毁。你我二人,无能为力。”
双手搭在轮椅上,成铭照的手指本来是不停地叩着扶手边缘的,听到秦老鬼说到‘无能为力’时,突然紧紧握住扶手,波澜不惊的脸庞终于变色:“何人所为,如此歹毒?”
秦老鬼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既然碰上了,少不得要管一管。怎么说也和王家村做了十来年的邻居了。”
成铭照怜惜地看着双目紧闭的林桓致,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么就先送孩子们回去吧。不过,此间事情,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个老鬼我自然明白。”秦老鬼应了一声,然后近前来。
林桓逸见哥哥还在浑噩中没有醒转的迹象,又听着成铭照和秦老鬼的言语,根本就是云里雾里。不过秦老鬼这一上前,林桓逸当即如刺猬一般,全身的毛发都竖立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秦老鬼第一次用着和先前的冰冷截然不同的语气对林桓逸说道:“该睡觉了,睡完觉就都好了。”
林桓逸听了这句话,当即眼皮说不出的沉重,不一会就睡眼惺忪,一个打盹,竟然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也不见秦老鬼如何动作,林桓逸兄弟二人就被秦老鬼挟在腋下,几个点纵,消逝在成铭照的视野里。
留下成铭照在原地不住地叹息,良久,意有所指地自言自语道:“命途多舛,命途多舛。”
说完却又对着自己一阵自嘲,然后摇了摇头:“岂效穷途之哭?圣人出,黄河清耶?荒谬荒谬。五国城内,尸骨腐朽,何来圣人?”缓缓乘着轮椅往内庭而去,背影有着说不出的寂寥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