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坎布拉,特别地清净。
门口摆摊的人少了一大半,就连吧台上的位子也冷冷清清的。
雷漠坐在吧台的左边,点了一杯啤酒,等着李度恩。
荧光骑士早早地收了摊,灰头土脸地走进酒吧,在雷漠边上坐下,一边喝威士忌一边看雷漠玩牌。
死亡之舞在雷漠手里颠来倒去地洗着,他随手抽一张,放回去,然后,再抽一张,再放回去,荧光骑士觉得有点眼花,索性夺过他手里的那张牌,翻开来看。
牌上画着一个很滑稽的骷髅小丑,独自站在悬崖上跳舞,手上拿着根拐棍,肩膀上背着个破包袱。
“你好像总是抽到这一张。”
“是啊。”
“这张牌到底什么意思呢?”
“这张牌叫愚人,意思是,冒险。”
“那这张呢?”
荧光骑士又好奇地从牌堆里找出一张来。
画面上,很像伽德勒的那个家伙,骑在一匹白马上,右手握着一把画着圈圈和叉叉的红色旗子,左手扬鞭,马蹄高高地扬起,脚下是怒放的鲜花,马蹄前面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路奔向天际的地狱火。
雷漠对他微微一笑:“这张牌的意思是,重生。”
从索马岛回来之后,他每每模牌,就是愚人,托荧光骑士的福,今天终于看到一张不一样的了。
死亡,就是重生。
雷漠突然很想对景寒说这句话。
其实,有了那支陀罗符笔,她母亲的死已经在她身上得到了重生,就好像他父亲的死也已经在他的身上复活了一样。
可是,她究竟到哪儿去了呢?
“放心吧,她早晚都会回来,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景牧师对此很有把握,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女儿,景寒到底有多固执,恐怕只有雷漠才知道。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雷漠颇感无奈,有些事,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发生了,让人毫无防备,难以抵挡。对于像他这么钝感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景寒也好,希罗也罢,他都不想搞得那么复杂,可是,事情明明就变得越来越难解,越来越复杂。
毫无疑问,他和景寒之间,一直有一种默契,他可以随时随地假装不在乎,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并且永远都不会质疑他们彼此间的信任,就好像,他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只要景寒遇到麻烦,关于她的一切,都会在刹那间变得有所谓,非常,有所谓。
可是,他不喜欢看到度恩和希罗在一起。
他无法解释这种感受,甚至,本能地排斥它。
这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度恩喜欢希罗,那是他的事,跟他丝毫没有关系,他们到底哪里让他觉得不自在?他根本就说不出来,纯粹只是一种感觉在暗地里作祟,雷漠每次被这种鬼祟的感觉捉弄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很无聊,简直无聊透顶。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叫了一瓶,转眼一看,荧光骑士早已不见人影,整个吧台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今天的生意可真够呛!”
调酒师一边开啤酒一边对雷漠说。
“所以,我今天也不开张。”
调酒师无可奈何地笑笑,一抬头就看见李度恩走进来了。
“你的朋友到了。”
雷漠没有回头,只等着度恩自己找个合适的位子坐下来。
度恩发现雷漠两边的位子都空着,这反而让他为难了起来。
“坐这边吧,这边比较宽敞,”雷漠拍了拍右边的座位,转过头去问他:“想喝点什么?”
“随便。”
“这里没有随便。”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给他来杯黑啤,他喜欢口味重一点的。”
度恩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感觉到他有心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雷漠就着冰啤,一口接一口地把景寒母亲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这件事,绝对是你的错。”
“你说这话,是因为不爽我连你都瞒了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是你和景寒之间的事。”
“你不关心她么?”
“我当然关心,但是,朋友有朋友的原则,如果换做我,我肯定全盘托出,长痛不如短痛。”
“你是骂我不把景寒当朋友咯。”
“你们本来就不是朋友。”度恩喝酒,偷笑。
“你也觉得我和她不该做朋友?”
“又问我?”
度恩觉得雷漠在这方面真的很浆糊,绕来绕去就那几句话。
“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缺了哪根经,你觉得景寒在气什么?她最气的不是现在才知道真相,而是你明明知道却不告诉她。肖俊的事你又不是不晓得,她最讨厌别人骗她,尤其是你。”
“她什么都跟你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基本全果。”
“你非得用这种比喻么?”
“不用行么?我说了这么久的人话,你到底听懂了几句?对她来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却一直藏在肚子里,她觉得你根本就没有把她当回事,所以她才会那么伤心。”
“你真的看不出来她喜欢你么?”
雷漠果然沉默了。
这种事情,最好点到为止,在雷漠回应之前,度恩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度恩继续喝酒,而雷漠,也继续沉默。
“你真的应该跟她道歉,认认真真,特别严肃地跟她道歉,指不定她还会原谅你。”度恩的口气真不好听,但雷漠觉得他说得对。
“可是她故意躲着我,我根本不知道她人在哪儿。”
“不知道就找啊,信使之币呢?”
“在她那儿呢。”
“那还有塔罗牌啊。”
“模不出来……没灵感……”
度恩直摇头,觉得他简直无药可救,刚好这个时候,希罗的电话来了。
“喂?……什么火?……希罗你大声点,这儿信号不好我听不清楚……医院?景寒在医院?”
雷漠几乎立刻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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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桩把车子停在了一家私立医院的门口。
麦加一下车就自动自发地走了进去,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
从门口的警卫到前台的护士小姐,他一路笑呵呵地打招呼,景寒双目圆瞠,完全搞不懂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是这里的常客么?”
朱大桩对景寒点点头:“一个月最起码来三次。”
“难道,真的遇到自虐狂了?”景寒低头自语。
“胡说!就算有病也不是这种病!”
这位保镖的神情非常严肃,可见,那小子肯定是有毛病的了。
两人正说着,忽见麦加不知怎么又跟美女医生吵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朱大桩冲到两人中间,把他们隔开,景寒紧随其后。
“又要我住院观察,我不干!”
“你看看你把自己烧成这样,搞不好要植皮,不住院怎么行?”
“不就是几个燎泡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您帮我消消炎止止痛就好了呀。”
女医生不打算再跟他啰嗦,直接打电话,麦加立刻一把夺过她的手机。
“把电话还我!”医生竖眉毛瞪眼地对他吼。
“别打给我爸妈,算我求你了……”
“朱大桩,你说,现在是我打还是你打?”
朱大桩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原本挺端正的五官全挤到一块儿去了,他看看医生再看看麦加,完全没了辙。
“医生,开单子让他住院!”景寒上前一步说话。
“真的不行,如果被他们知道我又偷偷玩火,他们非得用铁链子把我绑在家里不可!”
“你不肯住院,我立马就走,你绝对没可能再找得到我,你信不信?”
景寒觉得,还是这招最靠谱,他果然急了:
“我信我信,住院就住院,我父母这个礼拜出差,要一个星期后才回来,能不能在他们回来之前出院啊?”
“那得看你恢复的情况才能决定。”女医生趁机紧紧咬住他不放。
朱大桩跟着医生去办住院手续,麦加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那女医生是你父母的人,你跟她拗什么劲儿?”
“我真的不能再住院了,再住院,他们就要彻底疯掉了。”
此刻,麦加的脸上再也没了刚才在餐馆里玩火的那种亢奋,他耷拉着脑袋,眉毛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全然一副被自己打败了的颓样。景寒忽然发现,他虽然身材不高,却长得很漂亮,是那种眼下很时髦的,带着一点点娘味儿,但是又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漂亮。
“朱大桩说你有病,是生理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麦加不可思议地看着景寒,这辈子,还从未遇见一个女孩,这么**果地跟他说话,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没睡醒的时候,有人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你,一开始有点懵,然后,就会感觉很爽。
“我也不知道这算是生理的还是精神的。”
“如果你总是喜欢玩火**,那就是有严重的自虐倾向,肯定属于精神疾病。问题是,你为什么会玩火呢?”
“我何止会玩火而已,唉唉,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不过呢,是我父母觉得我有病,我自己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到底什么病?总得有个名字吧?”
“嗯……”他眼珠子噔噔眨了好几下,思路有点堵,“不如,叫它‘太阳症’好了。”
“太阳症?什么怪名字,从来都没听说过。”
“知道白化病么?”
“这个我知道,就是不能晒太阳的那种人。”
“我呢,刚好相反,我必须得每天晒最起码二十分钟的太阳!”
“景小姐,你别听他胡说!”
这时,朱大桩已经办完手续回来了,一听见麦加又在那里鬼扯,就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晒太阳还好,一晒太阳准犯病!”
景寒眉头一皱,没听懂。
“麦加!先处理伤口,再聊天!”
那位女医生还真是一分钟都不敢耽搁。
“能一边处理一边聊天么?”
麦加嬉皮笑脸地对医生说,女医生用手指点了一下他手上的燎泡,他立刻哇一声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