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第三十四章高墙除夕（下）
“除了官员收红包外，现在医生收红包也很多。我在医院当主治医生的时候平均年收入20余万元，而这其中只有不到5万元的工资，而收入的大头是红包、药品回扣、走穴出诊费等都以现金形式收入，当了院长后红包就更多了。特权像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药品采购是医院院长手中的特权，是一块闻着臭，吃着香的臭豆腐。药品自由采购这块‘臭豆腐’中，不仅有‘黄金屋’，还有‘颜如玉’呢。臭豆腐闻着很臭。上世纪末，我所在的医院出现了药品回扣的踪迹，有的医生也接到医药代表‘挣几个零花钱’的善意提醒。当时我觉得医生很辛苦，工资又不太高，风险大，拿一点回扣是应该的。我以为合理用药拿一点回扣是可以理解的，但为了拿回扣开药方就有点过分了。回扣可以把一个好人变成坏人。随着药品回扣品种增多，一些本来质量过关很好卖的药品也卖不出去，一旦某种药品通过降价中标，那就意味着陷入绝境。哪里有垄断、特权和管制，哪里就有租金。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贝坎南说：政府的特许、配额、许可证、同意、特许权分配——这些密切相关的词的每一个都意味着由政府造成的或人为的稀缺。垄断加稀缺，扩大了供求差额，形成了差价收入，也就是租金，使本来廉价的药品有了含金量，医院成为实际上的‘设租人’。在医院行业中寻租主要是医生的处方权和开具药品时收受回扣，病人手术中的红包，尤其是药品回扣，是一种典型的寻租行为。垄断抑制竞争，寻租导致效率损失，‘看不见的脚’踩住了‘看不见的手’，造成社会资源的极大浪费，因为形成垄断和维护垄断则需要耗费许多管理成本，防止、惩罚寻租行为也要耗费巨大的管理成本。寻租交易本身就是在浪费社会资源，国家资源被权钱交易的双方划分蚕食，社会财富在这个过程中被装进了个别人的口袋，资源的无效配置又丧失原有的收益。还使医务从业人员道德滑坡，素质下降，影响了医药事业的健康发展，使医院的经济效益都出现畸形发展。这块‘臭豆腐’还能吃多久呢？回顾其他民营医院从‘允许存在、有益补充、重要组成部分到社会主义建设者’的发展历程，有点像抱着非婚生的外孙来喊爷爷，尽管开始不同意他们搞对象，可看着白白胖胖的外孙，还是喜笑颜开地认了。”毕春西揭露本行业的商业贿赂，也是非常深刻。
“医生为什么要开大处方呢？”唐有神心想，“你还有受贿罪没有追究你呢！”
“在许多医生看来，医院实行的是一种不合理的经济核算制度，这种制度让他们承受很大的工作压力，医院的每月核算表上显示，医生工资由医生开出的各种检查费和每月药费提成组成，其中西药提成15%，中药提成20%。他们每月要开8000元左右的药费，才能拿到1400多元的全额工资，一才看3到5个病人，一个男性病，药费要60多元，假如在一个小县城，老百姓能承受得了吗？”毕春西回答说。
“所以说，我们千万别全信生活中的那些广告词：医生会常说：拒收红包；学校会常说：我们从不乱收费；某些酒厂：然仙泉，百年陈酿，至上佳品，延年益寿”。唐有神喝着酒笑着说，“红包是很难销声匿迹的，就是记者拿红包也是常事，尤其是那些娱乐版的记者，跑剧院和影视娱乐圈，外快不少。因为影视娱乐圈化钱做广告的很少，那些走红的影星歌星都是那些‘抬轿子’、‘吹喇叭’的娱乐记者给捧起来的。我当政法记者的时候，也有人给我送过红包，那是为了一篇批评报道，当事人托关系约我吃饭，并悄悄塞了一包东西在我口袋，我一看是钱，赶紧挡了回去。没想到上车后，朋友把钱扔进了车窗，而司机居然不听我喊停车，急忙开上马路。‘拉拉扯扯不好看！’司机解释说，同去的摄影记者也跟着附和：‘人家的心意嘛，现在都这样。’我那时刚从部队转业，急得一进报社就向部主任汇报，并把钱上交。没几，报社的内部报纸《和报大家庭》还刊登了我拒贿交钱的报道，嘉奖我的清廉，办公室人人都向我道喜，甚至可以看到嫉妒、鄙夷的目光。是其他记者都廉洁到分文不取吗？后来我知道这是新闻界的‘潜规则’，实际上记者很容易被人收买，其他人拿了红包，有谁会像我那样去交给主任？这虽然可以证明自己的清廉，而获赞扬，但也引来同事的嫉妒，使自己陷入孤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挡了人家的财路，也成了同事职场生存的威胁，成了众矢之的。”唐有神深有感触地说。
“哈哈，你真傻！”此时，囚室里一片讥笑声。大家默默地吃着油豆腐煮红烧肉，嗑着瓜子，那瓶五粮液早已经被喝光了。大家喝着可口可乐，却都品不出什么味来。
“如今的地方首脑官员、党政一把手，吃的是山珍海味，除了龙肝凤髓、豹胎猩唇什么东西没吃过？”申自庆倏然放下筷子一声长叹：“唉，牢饭真难吃呀，真没想到会在牢房里过年！想当初，我在外过年，早在腊月中旬就在饭店订好包厢吃年夜饭啰，一桌饭菜就是3888元。望着满桌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全家人团聚在一起，该有多少快乐！”
“可是啊，老申，你这一桌近四千的年夜饭菜，不管老板的一脸笑容里暗藏多少‘杀机’，你都会高高兴兴买单。”唐有神在一旁打趣。
“那还用说！开发票找机会报销嘛……”申自庆高兴地说。
“哪有这么贵，你点了那些名菜呀？”毕春西显然对豪华的年夜饭感兴趣。
“我知道，标价3888元的年夜饭菜单，有‘蚝皇大鲜鲍、鱼翅大煲、翅汤东星斑、芝士焗龙虾’四道主菜，但假如一一剥下它们炫目的面纱，耍点小花头，老板最起码能赚2000元。”唐有神说。
“我也了解，中等鲍鱼一只就要480元，一桌10只4800元，这样的赔本买卖戆大才会做。”申自庆说，“过年，不少饭店用的鲍鱼是罐装的，罐头鲍100多元可以买10多只，如果用无商标的水货，成本还能低20%到50%。”
申自庆继续透露，“稍微像样点的鱼翅50克就要500多元，而碎翅、即食翅50克只要30元，那些用化学品弄出来的水发翅还要便宜，一桌上半斤的水发翅，150元就打发你了，你感觉蛮好。而东星斑越大价鈿越贵，好的东星斑起码2斤半，2800多元一条。饭店哪能肯做蚀本生意，上的鱼顶多8两重，进价只要200元500克。澳洲龙虾500克170多元，而一般的龙虾1只1公斤多只需200元。要是用点死龙虾，这利润更是高得吓人。”
按着申自庆吐露的真价，林茂深粗粗一算，吃惊地说，“四道主菜居然连600元还不到啊？”
“下头的蔬菜、肉、点心都不值钱的，200元全部搞定，一桌菜800多元！”讲到这儿，申自庆叹了口气，“不标品质、规格、分量，菜名再好看都是假的，老板把用料一锁定，起码斩你三分之二。”
“在用料上出花头还只是冰山一角，饭店更狠的是在分量和分量上‘搞猫腻’。”谈及年夜饭“斩客”的另一撒手锏，毕春西亮出了老板们最得心应手的五种“暗器”：水、针筒、绳子、盘子、称。他慢条斯理地说：“现在酒店老板进的草虾、龙虾都是‘干货’，袋子里没有半滴水，只有干冰、氧气和草绳。等到卖给顾客时，这些‘干货’就变‘湿货’了，上秤一秤最起码多二两水。要是龙虾的话，卖给你半斤水不稀奇的。大王蛇、牛蛙都是靠水吹胖的。一只150克的牛蛙用针筒注射150克的水还算客气的，厉害点的最少灌250克。越到过年绳子越粗。那些肉蟹、膏蟹，玩的就是绑蟹的绳子，脑筋活络点的还会在草绳里裹上根铅丝，500克重的蟹真能搁进嘴里的顶多三分之二。还有盘子的学问就在于例盘、中盘和大盘。年夜饭，总是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菜的分量肯定要多一点，不用关照老板一定是大盘‘伺侯’，这价格就是例盘的3倍，平时18元的菜成了54元，而真正的分量最多是中盘、例盘的2倍。再是饭店里用9两秤是客气，8两秤算老实，7两秤太平常，河海鲜还没进厨房，先赚你二三成。”
“为了使食品新鲜，酒店老板一般用苏打水泡制‘绿色食品’，”毕春西继续着说，“我们卫生局曾经做过专项检查，年夜饭讲究‘跑量’，我们吃到嘴里的东西到底能有多新鲜？这里有种种暗招。大年夜，饭店出去采购新鲜货，成本就高，所以鸡鸭鱼肉用的多是冻品。不光味道差了很多，价格也相去甚远。新鲜草鸡500克要二十元左右，而冻鸡500克5元左右。一只草鸡最起码好斩你二三十元。再说虾仁，按规定一整块冻品2公斤，融去冰块后能拿到1200克的虾仁。可到过年时，一些黑心商贩卖给饭店的冻品只能出600克的虾仁。羊毛出在羊身上，这50%的损失自然要请顾客‘笑纳’了。再是年夜饭的蔬菜几乎没有新鲜的，但炒出来的菜还是碧绿油亮，这诀窍就在于‘浸’，只要把发黄的菜叶往苏打水里一搁，马上就要重现光彩，成了‘绿色食品’”。
“毕局长讲得是第一手材料了。其实，餐饮业的‘宰客’伎俩还有很多，真可谓五花八门。”申自庆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一个酒店的朋友曾经告诉我餐饮业‘宰客’主要有六关。”
“哪六关呢？”林茂深问道。
“第一是骗秤，称东西时缺斤少两，8两报1斤，1斤就报2斤；第二是造假，在一些大饭店就餐，顾客们一般不会带走洒瓶剩下的少量余酒，这就给‘造假’留下生存空间。每当客人离开后，服务员会把客人没有喝完的残洒收集起来，上交到饭店仓库，仓库保管员再按品牌归类，累积到一定量的时候，就找来一个相同品牌的空酒瓶，用注射器将残酒全部吸入后，再全部注射到空洒瓶中，成了‘二次包装的名酒’，有的还包括假饮料；第三是偷梁换柱，比如酒店每早上要杀猫，那些猫肉有的拿去用药材炖了，而菜牌上写药材炖斑豹，每例198元，还有一份拿去当红斑豹，假如有人点了红烧梅花鹿肉，就把那些山龟肉当作梅花鹿肉，山龟每斤才卖60多，而梅花鹿至少也得200多一斤；第四是毒化食品，比如酒店的白云风爪，并不是用白米醋泡制的，而是用医药用的双氧水弄白的，还有白色牛百叶，用的是化学药液漂白的，那些萨其马、硼砂一类油炸的东西，是添加了硼砂的，对人体有害；第五是‘化腐朽为神奇’，如采用低价死鱼作鲜鱼，再用爆香的姜葱与死鱼混炒，逐只放入小炖盅与药材同炖，高价出售；第六是算错账，客人结账时，服务员一般出示菜肴、海鲜、酒水三类的总价，食客们常常也是差不多即埋单走人。就是在这种长期形成的买卖心态下，饭店有机会出手‘宰客’，特别是瞄准那些消费公款的食客下手。许多家常菜，单价往往都只有菜谱上贵一二元钱，客人们就是核对菜价，一般也不会拿服务员送来的结算凭证与菜谱核对。如真有客人较真，查看明细菜单，收银台一般都会报告领班，大堂经理便会亲临餐桌，严责服务员怎么把‘特价’按原价算账，然后不停地向客人说对不起，再叫服务员送上个果盘赔不是，客人的怨气也就消了。这种算错账表面上看是服务员不小心，实际上是饭店收银台出的问题。”
说着高墙外的年夜饭，笼子里的年夜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四个人喝着可口可乐开始吹牛，约好轮流“发大兴”讲故事，除夕夜好好放松一下。申自庆首先自告奋勇讲了一个“饺子的故事”，他说：“睦湖某地一家专卖饺子的店，常常车水马龙顾客盈门，生意越做越大，店名叫大娘饺子馆。此大娘徐娘半老丰姿犹存，她认识一位名闻遐迩的和州作家，有一次她请该作家帮她策划大娘饺子的形象广告，探索什么‘饺子文化’。该作家建议她出资邀请国内一些民俗、餐饮、营养专家研讨饺子的起源，以此招徕顾客和打造品牌。其中不少专家反复研讨认定饺子的起源在于性崇拜，饺子本身就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于是建议大娘饺子馆的形象设计应隐喻母性的奉献。可是店家女老板就害躁了，不无韫怒地说：我化了十几万元来论证饺子，原来论证我是卖屄的！”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下面轮到唐有神讲了，他兴致勃勃地讲了一个叫“土郎中取名”的故事：“传说前清，有一位良家妇女非常忠于爱情，可惜未婚先孕。家人要她堕胎，她以死抗争，决计要把孩子生下来。十月怀胎，即将分娩，这位良家妇女某晚上突然为肚子里的孩子的姓名发愁。孩子姓什么，叫什么，便成了她的一件忧愁的心事。这时，她突然想到村里学问渊博的一个土郎中，她想他一定能帮她的忙，给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取个好名字。一傍晚，该孕妇带了点薄礼挺了个大肚子悄悄上门，只见土郎中正在摇着蒲扇在灯下看《本草纲目》，看到有病人求医，郎中先生便赶快招呼孕妇落座，并轻声问道：‘请问你那里不舒服？’孕妇说：‘郎中先生，我身上并没有什么病。’郎中先生十分惊讶：‘那你来找我干啥？’孕妇说：‘郎中先生，今我带了点薄礼请你笑纳。’郎中先生拒绝说，‘无功不受禄，娘子别客气。’孕妇说：‘郎中先生，其实我心里有病，想请你治一治。’郎中一脸严肃：‘娘子不要开玩笑，我从来不治心病。’孕妇急忙求情：‘人家都说你不仅学问高深，而且能治疑难杂症，你就帮个忙吧！’看到孕妇丰乳肥臀楚楚动人，而且一脸虔诚，郎中先生动了恻隐之心：‘既然你非要我帮忙不可，你且道来。’孕妇就把自己为身上的孩子取名的隐忧如实相告，片刻沉默之后，郎中先生决心已下：‘承蒙信任，我决计帮你，但你必须实话实说。’孕妇说：‘那当然，那当然。’郎中先生问：‘你是未婚先孕，我且问你，共有几个相好呀？’‘一共有三个。’‘他们姓什么？’‘一个姓高，一个姓李，一个姓陈。’‘他们和你做房事都有什么特点啊？’孕妇忽然一阵脸红，觉得十分难为情，但心想应该遵守诺言，便羞涩地说：‘姓高的喜欢在上边，姓李的喜欢在下边，姓陈的喜欢在旁边……。’郎中先生略微沉吟，口吐莲花：‘我想按照他们各人的房事特点构成一个字，你孩子的姓便有了。’‘怎么构法？姓什么呢？’‘姓高的喜欢在上边取他的一半，是一点一横一个口，放上边；姓李的喜欢在下边，取他的一半，是一个子，放下边；姓陈的喜欢在旁边，取他的一半，是耳朵旁，放旁边，这不就是一个郭字吗？’孕妇大喜，连声说：‘你太有才啦，名不虚传！那么有了姓，名叫什么呢？’‘有了姓，名就更容易了。’郎中先生故意卖关子，拿起茶杯喝水，半不作声。孕妇心急，催促郎中道：‘快说呀，郎中先生！’‘这还不简单吗，既然这孩子不知道是哪一个的，但是他们三人搞出来的，就叫春吧！’‘春？什么意思呢？’‘春字上边分开就是三人，下边就是日，也就是‘三人日’的嘛！’‘哦！’孕妇恍然大悟：‘有些意思，但最好给我取个双名吧。’‘这也不难，既然这孩子是他们三个都有份的，我看再加个海字吧，就叫郭春海！’‘海？什么意思呢？’‘这孩子他们三人每人都有一点，三点水加一个每字，不就是个海字吗？’‘哦……，太好啦！太好啦……谢谢郎中先生！’孕妇如释重负，欢喜地地称谢而去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毕春西笑得最开心，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家都说这个故事称得上是“博士级”水平的。接着是毕春西讲一个“疯牛病的由来”：“某省电视台的女记者到女乃牛场采访疯牛病的新闻。女记者问场主：‘老板您好，我想知道引起疯牛病的原因。你知道为什么会引起疯牛病吗？’女乃牛场主看了看年轻漂亮的女记者然后说：‘你知不知道公牛只和母牛做一次爱吗？’女记者有点脸红和尴尬：‘噢，这和疯牛病有什么关系呢？’女乃牛场主又说：‘记者小姐，那你知道我们每早中晚从母牛那儿挤三次女乃吗？’女记者说：‘哦，这个倒是个有价值的信息，但是你能不能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呢？’女乃牛场主说：‘我就要直接说到重点啦，请你别介意。你想想看，如果我每玩弄你的女乃头三次，但是每年只和你行房一次，你会不会疯掉呢？’”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申自庆连声说：“幽默！幽默！太有趣了！”
林茂深则讲了一个刚刚看来的《秘传》故事：“某市组织部的一个副部长通过特殊关系到看守所看望已经被判刑的上司麻部长，前部长大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道谢。这时他的老部下靠近一点，望望左右，一脸严肃和神秘，偷偷递给已经坐上头把交椅的副部长揉成一团的纸条，低声说，‘这上面写有几个人的名字。这几个人，我帮他们升过官，但我怀疑他们没有达到要求的目的，觉得不合算，于是就检举揭发我。对这些小人，你今后一定要防着点，不要轻信他们的花言巧语，对他们的钱物一概不能收。千万要记取我的教训。’这个副部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表示感谢上司的提醒，其实该副部长暗暗在心里发笑：傻瓜！至今还不知道，是谁把你送进监狱的。你不坐牢，我能扶正么？”
这个故事虽然幽默，大家却笑不出来，但官场个中况味官囚自知，也不再作任何评论。讲了故事后，大家意犹未尽，看春节联欢晚会还早一点，唐有神提议用牙签做游戏，而牙签是用碗装方便面的塑料调羹，在水泥墙壁上磨细做成的。看守所不准吸烟不准喝酒，火柴也是违禁品，就连牙签不是通过关系是带不进来的。唐有神开始做庄，叫其他三人猜他手中的牙签，凡是猜到的，就喝一大碗可口可乐，并讲一个笑话或一段顺口溜。大家齐声说好。
申自庆运气好，第一个就猜中了。喝过一大杯可口可乐后，他叹了一声说：“嗨，就是还少点酒啊！现在的饭局喝酒，一般分‘五部曲’：一是欢声笑语，二是甜言蜜语，三是豪言壮语，四是胡言乱语，五是不言不语。”
大家都说，“这个不新鲜！”
接着是林茂深猜中了，喝了可口可乐后，他也不由感叹：“这么多年，第一次过了没有手机短信的年，惨哪！受老申的‘五部曲’启发，我讲个‘五鬼’吧：现在的男人，六点钟回家的是穷鬼，十点钟回家的是酒鬼，十二点钟回家的是色鬼，二点钟回家的是赌鬼，整不回家的是死鬼！”
大家齐说，“讲的蛮好！”
好像是轮流猜中，毕春西猜中了，少不了要喝可口可乐，他曾经是医院的院长，到过北大荒插队，社会阅历极其丰富，黄段子顺口溜也听得不少，他说：“你们说五，我也说个‘五误’吧，但误是谐音：结婚是错误，生孩子是失误，离婚是觉悟，婚外恋是输出劳务，再婚是执迷不悟！”
“也好！”
第四杯，三人都没猜中，只好唐有神自己喝了，他用大拇指和中食指捏酒碗的姿势和力量拿起杯子，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似乎在一次高朋满座的酒宴上，豪气十足：“大家都说五，我也说个‘五狗’：二十岁男人是哈巴狗，三十岁的男人是狼狗，四十岁的男人是疯狗，五十岁的男人是癞皮狗，六十岁的男人是看门狗。”
四个人都笑了，申自庆说：“与‘五狗’配套的是‘五球’。”
毕春西马上抢话：“你说来听听。”
申自庆接过话茬：“二十岁的女人是橄榄球，三十岁的女人是篮球，四十岁的女人是排球，五十岁的女人是乒乓球，六十岁的女人是高尔夫球。”
林茂深有些不解，一定要申自庆解释一下。
申自庆笑眯眯地说：“愧你还是个区委书记、副市长，是个搞政治的，连这个都不懂。橄榄球就是有很多人去抢，篮球只有十个人来抢，排球就只有推出去了，乒乓球是两个人对打或推挡了，高尔夫球只是一个人的项目了。”
毕春西说：“我听说，还有用国内外的电子品牌比喻男人的五个阶段的？”
“有啊，二十岁的男人是‘日立’；三十岁的男人是‘奔腾’；四十岁的男人是‘微软’；五十岁的男人是‘松下’；六十岁的男人是‘联想’。”唐有神说。
“那我已经是‘松下’年纪了！”申自庆打趣道：“但有人说男人要有五度：钱包要有厚度，穿衣要有风度，气量要有大度，肚皮要有坡度，**要有硬度。”
林茂深赶紧接上：“我老家很穷，老百姓中有‘五靠’的说法：交通基本靠走，照明基本靠油，安全基本靠狗，通讯基本靠吼，娱乐基本靠手。”
“‘娱乐基本靠手’是指**啊？”毕春西不解地问道。
“就算是吧！”申自庆又打趣道：“还有‘五流男人’的**，一流男人家外有家，二流男人家外有花，三流男人下班回家，四流男人老婆半夜不回家，五流男人戴着绿帽笑哈哈！”
“你讲起笑话来像个空心大佬倌，油腔滑调！”唐有神在一旁打了一下申自庆说。
“啥叫空心大佬倌？”林茂深问道。
“空心大佬倌是睦湖地面的俗语，指那些外表看起来像模像样，但实际能力并不强的人。比如别看他西装革履、高谈阔论，不过是个空心大佬倌，干什么事都干不成。”唐有神说，“我听说还有政府机关有‘账上五费’的说法：豪华酒楼买一醉，账上变作‘会务费’；ok厅里找小姐，账上变作‘联系费’；游山玩水走八方，账上变作‘学习费’；西欧北美开洋荤，账上变作‘考察费’；桑拿足疗加按摩，账上变作‘招待费’”。
“要得！”申自庆学了一句川语，高兴地说。
大家都喝了很多可口可乐，已经撑饱了肚子。毕春西提议继续讲手机短信或段子，消化消化。他自告奋勇率先讲了一个《惯例》的段子，声明是某家杂志上看来的：“领导讲话，不管讲对讲错、讲好讲坏，讲完后必须鼓掌，这是惯例；领导的讲话，一般写意义、做法、希望和要求这样三段，这是惯例；领导总是优先评奖、分钱、分物，这是惯例；领导不知道哪里去了，一律说‘领导下乡去了’，这是惯例；领导错的也是对的，群众对的也是错的，这是惯例。”
林茂深讲了一个《看什么》的段子，说是过去人家发给他的一则手机短信：“对于一个国家，不要看它gdp是多少，要看广大老百姓的收入好坏；假如极少数人占有绝大部分社会财富就会造成两极分化，而绝大多数人仍陷于贫困；对于一个政党，不要看它的名称和政治宣言，要看它的实践和效应，没有一个政党会宣言说：‘要**，让自己先富起来’，并称之为‘谋私党’；对于一个被选者，不要看它对未来的承诺，要看他过去的政绩；要看它干些什么，不要听他说些什么；对于一个城市，不要看它的市面，要看它的账面。有的城市善于负债‘装修’，那些搞城建所欠下的钱，恐怕连子孙也还不起。”
唐有神讲了一个《可能》的段子：“你如果行善事，可能会被人认为必定出于自私的隐秘动机；你如果成功了，可能会得到假朋友和真敌人；你如果坦诚待人，可能会使你更容易受到伤害；思想最博大的人，可能会被头脑最狭隘的人击倒；你穷数年之功建立起来的东西，可能在一夜之间就被毁掉；你最亲密的人，最可能出卖你，把你送进监狱。”
申自庆讲了一个《好日子》的段子：“农民的好日子是儿子考上了大学，尽管高昂的学费还不知上哪里筹借；买官者的好日子是盼望已久的位子终于到手了；下岗工人的好日子是重新找到工作领到了工资；乞丐的好日子是有人在他的破碗里丢了一张十元大钞；坐牢人的好日子是额外开荤吃上了红烧肉。”
“哈哈哈……”大家一阵轰然大笑。讲了一轮之后，春节联欢会已经开始，但是电视机的图像并不清楚，申自庆要求大家接着讲，反正现在的春晚节目没啥看头，不如这样开心有趣，他继续讲了个《了了歌》的段子：“包拿了，腿就长，不该办的事也办了；馋解了，嘴就短了，不赴宴席熬不住了；礼收了，手就软了，是非美丑分不清了；官大了，话就牛了，告诫之言听不进了；赃多了，会消费了，不搂‘小姐’睡不着了”。
林茂深讲了个《新属对》的段子：“爬对滚，推对拉，耳聋对眼花；扫黄对打黑，贩次对造假；风吹雨，浪淘沙，足浴对酒吧。上对下，多对寡，发廊对网吧；坐台对嫖客，洗脚对桑拿；注水肉，盗版书，聪敏对傻瓜。优对劣，凸对凹，落日对流霞；房产对股市，鲍鱼对龙虾；黑洞深，泡沫多，投机对倒把。”
唐有神讲了自己当兵时听来的一则笑话：“某连队读报，一山东老兵读《人民日报》通栏标题——‘××××亲王八日到京’，因为他文化水平有限，结果读了破句：‘××××亲——王八——日到京’，不仅引起了哄堂大笑，而且遭到了指导员的严肃批评，吓得那个山东老兵再也不敢读报了！”申自庆笑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假如不是文化水平问题，人家以为是故意的，那个老兵肯定要受处分。”
最后轮到毕春西讲了，他腆着肚子站起了来，讲了一首英国小说家劳伦斯曾经写过的一首十分的诗：“劳伦斯的诗里常常用水果隐喻女性的身体，包括石榴、桃子、枇杷和山梨以及无花果。《无花果》这首诗如同画家画的植物学图解一样明晰：意大利人庸俗地说，它代表女人身体，那无花果：‘那裂缝/像女阴/美妙湿润通核心。’同一首诗中还有一个‘玫瑰花’的明喻：‘献给开着白花的曼佗罗！献给一吐为快！/勇敢，大胆的玫瑰花。/花苞紧含，秘密难言……/无花果守密已有多年。/它怒放了，裂缝里露出红艳。’”
“劳伦斯不但诗写得好，而且写过很多著名的小说，像《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小说中的精品。”唐有神评价道，“我也不妨献上小诗一首，题目叫做《孔方兄》——‘寒供衣被饥供餐/此物人人一见欢/今日坐牢遭唾骂/还当留于子孙看/爱钱当年贪享受/而今阶下作囚徒/欲知个中兴亡事/官囚梦求合家欢。’”
讲到诗歌，申自庆没有太大的兴致，他抢着说，“我给大家讲一篇微型小说《皇太后怀孕》的故事吧，怎么样？”
“好的！快讲！”
“前些年，某地举行微型小说大奖赛，参赛作品有四个要求：一是爱情题材，二是宫闱秘史，三是宗教气氛，四是神秘色彩。结果有一篇作品，连标点符号在内只有13个字，这可是世界上文字最少的小说，而且符合大赛要求，被评为一等奖。”
“哦，了不起，哪13个字？”毕春西问道。
“哪，皇太后怀孕啦，谁的？”申自庆一字一顿地说。
“怎么符合要求呢？”林茂深也好奇地问。
“你们看，没有爱情怎么可能怀孕？皇太后怀孕肯定是宫闱秘史，‘哪’是宗教气氛，‘谁的？’是神秘色彩，是不是符合大赛的四项要求，对不对？”申自庆神气活现，显得十分得意。
“这小说写得精彩！关键在于皇太后怀孕，因为宫中只有皇帝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而皇帝拥有三宫六院，是决不可能**的，那么皇太后怀孕就成了‘字第一号’的悬案了。”唐有神啧啧称赞，“此小说得一等奖，当之无愧！”
每一个有人群的地方，节日里都有千万人杯盘交错，互相以知己自许。更有千万人若兄若弟，互相誓言是道义之交。然而，有谁能像这几个身陷囹圄的官囚，在除夕夜，孩子般的无猜，孩子般的热情，孩子般的傻气？官囚们很会自娱自乐。实际上，他们也有快乐。他们表现快乐的方式不是夸夸其谈，而是更起劲地说着俏皮话，他们用不着斟字酌句便能表达各自的快乐，用自己独有的机智和灵巧彼此抒发诙谐与幽默。只有坐过牢的官人，当看到他们重获自由时才能体会到这种喜悦。
除夕夜，尽管只有一瓶偷偷送进来的酒，但餐桌上摆满了大可乐瓶，像是涌来了睦湖水，源源不断地淌进官囚们的肚子里！就像久盼甘露的土地，纵然沟渠成行，也能一下子把湖水吸取一尽！唐有神把可乐瓶高高举起向塑料碗里倾倒，看着一缕细长的像红色酒液在碗中溅起泡沫。当可乐瓶就要倒空时，他便倒转瓶子用手挤着瓶口，让液体喷了出来，还开玩笑说这是学着女人们挤牛女乃的手式。一瓶又一瓶可乐被打开了！墙角的可乐瓶越积越多，还有人把桌上的包装菜鸡骨头残渣扔到那里。众人们边讲故事边逗趣更加起劲地把杯中的可乐倒进喉咙，只听见咕嘟咕嘟的响声，像是大雨滂沱的时候房檐下水管发出的响声。可乐可以洗刷肠胃，还能使疲劳得到恢复，使痛苦得到缓解，更可以让懒惰的人兴奋起来；再说，当你喝足了美酒，酒意在胸时，容易对酒当歌，甚至失态乱性，但可乐不会，若大的睦湖也会与你同在。官囚们虽然囊中空空，没有自由，但也有自己的乐趣所在，这时警察不会指责他们，而他们的唯一目的也就是面对囚禁生活求得一时的快慰呀！嗨！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谁把帝王放在眼里呢？皇帝不也有醉酒的时候。然而，总有人瞧不起醉鬼，并不觉得他们比别人更加醉得梦游仙境，更加欲仙欲神，呸！权贵算什么东西！黑手算什么本事！唐有神一番陈词旨在讥讽世人。申自庆忽然觉得女人们十分可爱，随手咬了咬一根鸡大腿，像是在说他又在泡妞了，林茂深平日里不是十分节制自我，现时同样也大醉了。毕春西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因为毕竟到了深夜，他的双眼放出无神的光。唐有神做过军人的脸庞上显露出越发严峻的神色，案子的忧郁又爬上了他的心头。他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了。
新年的钟声响了！
此时唐有神举起碗，站起身来说：
“我祝大伙身体健康，新年快乐！”
一阵响应喊声之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伸出举着塑料碗的手臂互相撞起杯来，为庆祝新年的呼声响成一片。
“百年以后再来这里一聚！”申自庆扯开嗓子嚷道。
“耶！……”四个塑料碗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