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第六十三章杀猪饭(下)
赵宗彪死死的按住案板上拼命挣扎的猪的两只前爪。猪是凶恶的,老辈子就有一猪、二熊、三老虎的说法,何况现在又是命悬一线、生死攸关的时候,麻雀死了也还要跳三转呢。只见那杀猪佬儿抬起刮得下一斤猪油的手臂,一刀从猪脖子处捅进去,手腕斜着抖了一下,尖刀偏偏抵在了那猪的下巴骨上。
几个人一愣神,那猪四个蹄子一用劲儿,爬起来就跑。耳朵大张着,嘴里发出咆哮之声,匆促之间,已窜出百米开外。若让案板上的猪跑了,对于这几个帮忙杀猪的人来说,那就是一个大的笑话了。
箭在弦上,千钧一发之际,赵宗彪大叫一声:“解放,上!”两个人也顾不得危险,奔上前,一人揪住猪的一只耳朵,往腰盆边扯。那猪头拼命摇摆,嘴张开,脚下像钉了钉子,纹丝不动。
李长久赶上来,一不做二不休轮起一块猪栏板子,往猪的腰际就是一板子,那猪闷哼一声,趴下了,凶的怕狠的呢,几个人才把它抬上案板。赵宗彪和李解放的手上都受了轻伤。
杀猪佬儿这回瞅了个准儿,明晃晃的尖刀对准猪颈项因为吸气露出了的一个小圆圈的地方捅了进去,一股热血就从那刀口处喷薄而出,瀑布似的流到地上的瓷盆里,还有几滴血溅到了赵宗彪的裤腿上。
赵宗彪把裤腿甩一甩,脑中却又出现了自己几次破处的情景。在清晨的曦光里,猪血像怒放的鲜花般殷红。杀猪佬儿抽出尖刀对着阳光审视,刀上的血呈一杠一杠的,表示百事顺遂,是好兆头。钱淑芬立即跑过来问:“师傅啊,血象怎么样?”
“好。刀上的血迹很清晰,一杠一杠的,不是黏黏糊糊的,刀尖上也没有沾血,无口无嘴。”杀猪佬儿如数家珍。
“那就好,劳慰师傅,把师傅费心了!待会儿多喝一杯呀。”钱淑芬翘着个又去忙她的事去了。
有惊无险,猪终于杀死了。杀猪佬儿在猪的后腿用尖刀穿了一个不大的斜口子,再用长长的挺长捅进去,及至肩胛方止。赵宗彪见此情景,却没来由的想起自己那杆长枪直入钱淑芬身体深处的那一瞬。
然后杀猪佬儿双手抱着猪后肘,张开血盆大口嘴往里面吹气,直到死猪周身滚圆后,才用一根细棕绳把气孔死死系住。大家一起把吹了气的猪掀进腰盆里,李解放提水,其余三个人褪毛,杀猪佬儿用小刀削一些死角。这个活儿,要趁水热,几个人忙得,口中哦嚯连声。
孙家姐妹兴致勃勃的在旁边做小事,递东递西,跑进跑出。总的来说,无论大人小孩,杀年猪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呢。有几只野狗在腰盆边舌忝血,赶也赶不退。那位说,人畜都要过年哩!
猪毛退净了,把猪用铁钩钩了,倒挂在木梯上,下面支一竹筛,开始破肚。先把小肠拧出来清洗,下面放一支粪桶。清洗好的小肠归杀猪佬,抵工资呢。
然后是掏肝摘肺,肠子、肚子用簸箕装起来,由李长久慢慢打理,是好下酒菜呢。最有意思的是尿气泡,小孩子吹气了当球打,也有的煮了吃。李长久说这个东西味道好极了,钱淑芬笑笑说:“好吃是吧,那就给你吧。”他就把那东西拴在高高的树丫上,说走的时候带。
把肚破了,内货掏空了,杀猪佬就开始下猪头,取项圈,砍颈桩,然后,把猪的正身子劈成两半,放到案板上。先捡猪油,猪腰子包裹在猪油里面,那是小孩儿的专利,然后把猪肉剁成十二至十六块不等。在正式砍肉之前,赵宗彪请杀猪佬先把杀猪饭的肉给剁了,让主人家好先操作。
这边几个帮忙的忙消停了,就洗了手,坐在火坑屋里抽烟、喝茶,杀猪佬儿赶紧收拾家伙和小肠、猪毛啥的,那边三母子已经手忙脚乱的在准备杀猪饭了。
鄂西清江两岸,十分看重杀年猪,认为这是一年的盼头,还是年节的一次预演,所以吃杀猪饭,就是一次重要的仪式了,仅次于过年。钱淑芬偷偷跟赵宗彪商量,接不接李长年家里的人,赵宗彪摇摇头:“等等吧。”钱淑芬让孙玉凤去把赵宗彪家里的人全部接了来,还有那个可能要在赵家过年的陈老师也一起接了来。
见陈老师来了,钱淑芬很高兴,说陈老师是我家丫头的老师呢,不嫌弃我们就好。赵发通就陪陈老师、李长年几个人说一些经、史、子、集、前唐、后汉的闲话,余雪芹、谭妙芸婆媳俩连忙去厨房帮忙,三个女人一台戏,厨房里就传出阵阵欢笑声。赵宗彪牵了大丫头,到处逛,孙玉娟到代销店去打酒、买烟。
南京台的大桌子,四条高板凳,桌子下的火盘里炭火熊熊。陈老师和赵发通被请到了上首就坐。除了一个新鲜排骨火锅,配菜有两碗蒸肉,两碗炸辣椒炒肥肉,土豆丝,洋芋粉粑粑,煎豆腐,炒牙桌(豆腐丝),豆芽菜,大豌豆米儿,魔芋豆腐等十多碗,满满当当一桌子。
赵宗彪吃杀猪饭最感兴趣的是吃新鲜排骨,那时候的猪没有用配方饲料,也没吃多少粮食,更不像现在市场上卖的注水肉那样寡淡寡淡的!新鲜的排骨煮在火锅里,翻滚烫热,加一些红辣椒、大蒜、花椒什么的,远比现在市场上卖的任何袋装作料都香,都脆,还有那种鲜味,香飘十里,让你余味满口,可以管一年的馋劲儿呢。
桌上坐了十个人,不带小丫头,钱淑芬在桌上挨个奉菜,赵宗彪酌酒,俨然大半个主人。孙家姐妹添饭上菜,脸上忙出了汗。
钱淑芬端着酒杯,很动感情的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她似乎特别关注陈老师和李长年,给他们频频夹菜,还一再说不嫌弃的话,常来走走啊。两个人各怀鬼胎,连连点头。她给大家酌了一巡酒,就下去给火锅里舀肉去了。
陈老师喝一口酒,夹了一块排骨,不无感叹的说:“有个家的感觉真好啊!”
李长久一连喝了几杯酒,醉眼迷离,看了一眼忙着上最后一道合渣菜的钱淑芬和斯斯文文喝酒吃菜的陈老师:“呵呵,我看陈老师和孙家嫂子真是生的一对呀!”
大家都惊呆了,只有赵宗彪一本正经,孙家姐妹抿嘴偷笑。陈老师有些尴尬:“李家兄弟,可不兴乱说啊……”
钱淑芬脸一红,浅浅一笑,进了厨房。
见喝了一点酒的李长久无意识的戳破了陈老师和钱淑芬之间的那层纸,赵宗彪干脆和他又碰了一杯,以资鼓励。呵呵!
没想到这李长久以酒壮胆,看了忙着打添饭的孙家姐妹,大声说:“我说老二,孙家姐妹蛮不错的呢,不如让她们服侍你,给我做侄媳妇儿。呵呵!”
“那感情好啊,只怕……”李长年欲言又止。
“他二叔,不要怕哟,我还怕我们丫头没那个命呢。”钱淑芬忙跑出来,接口说。
“好说,好说,我那两个表哥就要回来了!”赵宗彪连忙帮腔。
“李老幺的话,陈老师和他婶子也考虑考虑吧。”半没发言的赵发通不失时机补充了一句。
“是啊,他孙家婶子,考虑考虑吧。”余雪芹拉住钱淑芬说。
“是啊,陈老师也考虑考虑吧,您不是好想有一个家吗?”谭妙芸对自己的老师说。
回家的路上,赵宗彪哈哈大笑:“这顿杀猪饭吃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