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冤冤相报(上)
听说跃进大队书记张云河竟然被鬼打了,龙副书记说什么也不相信。他冥冥中觉得,这事儿一定与赵家庄的赵宗彪有关,他总觉得那个人充满邪恶和匪气。他来到红星公社,邀了叶书记和张云天来看张云河。
见张云河伤得实在不清,脸上肿得老高,躺在床上,“哎哟”连天。他没好气的说:“被人暗算了,你还不敢承认啊?哪有鬼这样往死里打人的?这分明是与你有仇的人下的手。你给我们提供线索,我们为你做主!”
“哎呦呦!黑灯瞎火的,我根本看不清打的人,他们还像强盗一样,是蒙了面偷袭的。”张云河叫苦不迭,喝着大哥张云天递过来的一杯水。
张云天冷冷一笑,他也知道只有赵宗彪有这样大的胆子,这都跑到别人家里来袭击了,整个一个虎口拔牙呀!
“想想看,你最近都得罪了些什么人啊?”龙副书记抽了一口烟,进一步启发诱导。
“我最近也没得罪什么人啊,就是斗了本大队的一个姓姚的地主。哎呦呦,哎呦呦,疼死了啊!”张云河在张云天的帮助下,痛苦的侧了一子。
“这个地主和赵家庄的人有关系没有?”龙副书记顺着自己的思路问。
“是赵家庄地主儿子赵佳的丈人。”叶书记若有所悟的回答,那时他想,这上级干部看问题就是尖锐,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这赵佳跟赵宗彪什么关系。”思路进一步清晰了。
“叔侄。”
“呵呵,这不就结了,肯定是赵宗彪指使,赵佳带人报复。”龙副书记异常兴奋,一言以蔽之。
张云天依然冷笑着提醒:“你这只是推理,有证据吗?”
“证据是靠人找的,相信会有的。我们先审查地主子女赵佳,要从赵佳身上打开缺口!”龙副书记信心十足。
张云天心说你比公安局、检察院的人还厉害啊,那赵佳的口会那么容易开吗?
张云天受龙副书记委托,请人带信要赵佳连夜赶到公社去,赵宗彪知道肯定是调查张云河被打的事。若赵佳到公社去了,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他这一边,说不定会被屈打成招。
这样一考虑,他就让谭妙芸回话:“我们这里生产忙,棒劳力一时之间走不开。你们公社有什么事情,到赵家庄来找赵佳吧。”
龙副书记急于把问题调查清楚,没有听叶书记等有车了再去的建议,硬是和叶书记步行到了赵家庄。
第二天上午,他们赶到了赵家庄,人也走累了不是?找到田头,龙副书记就大发脾气:“你们赵家庄的人好牛逼,上级找个人都找不动啊,你们眼中还有没有领导?”
正在歇晌的谭妙芸自知理亏,搓着手回答不出,看着丈夫赵宗彪。
正在吃黄瓜的赵宗彪轻蔑的看一眼龙副书记:“你愿来就来,不来拉倒,又没人请你来,还发个什么火啊!”
“我们有正经事,不来行吗?”龙副书记不看赵宗彪,继续冲谭妙芸发火,一元化领导吧。
“我怕你没有什么正经事哦!即使真的有事,那你一个做领导的,不是要为人民服务吗?多走了几步路又有什么了不起呀,比我们劳动人民还辛苦啊?”赵宗彪倒是笑眯眯的说。
“这不是走路不走路的问题,龙副书记是对你们这种藐视上级领导的态度提出批评。”叶书记急忙站出来帮腔。
赵宗彪有些火了,扨了还有大半截的黄瓜,大声道:“我就这么个态度,你们看怎么着!社员同志们,下田了,不能眼看着那些玩的人耽误我们的生产。”
“赵宗彪,我们找赵佳和你有事!”龙副书记吼道。
“没有功夫!”
“我们这是政治任务,你敢抗拒……”龙副书记歇斯底里的叫道。
“管你什么任务!你们知不知道,抓革命,促生产啊?”赵宗彪已经走到薅草的地头,手握锄把说。
“知道。我们这不正是在抓革命吗?”龙副书记觉得自己这一下抓住道理了。
“你不促生产,光抓革命,到时候我们吃什么呀?我们又没有工资拿!你们两个起码帮我们薅半天三道草以后,我们再配合你们不迟,否则,恕不奉陪!呵呵。”赵宗彪一下把话说死了。
都知道,赵宗彪就是这样一个人,说一不二,你拿他还真没办法。连谭妙芸也下田了,真的没人理这哥俩了。龙副书记和叶书记只好在邻近的人家借了生了锈的锄头,参加薅草。
几个抻腰,几个来回,赵宗彪和李解放就把龙副书记夹在中间了。他们知道那个叶书记他经常参加劳动,难不住他的。
赵家庄的夏天,这个时候出坡,无疑是在蒸笼里蒸。两个领导连草帽也没有带一个——他们没准备来晒太阳哟!红火大太阳,当头照着,一丝风儿也没有。不一会儿,两个人头上像下雨,眼睛被汗水浸了,睁也睁不开,衣裤全汗湿了。那沾了盐分的汗水渗进肌肤,像有针刺在锥。姓龙的更显得痛苦不堪,快支撑不住了。
不是他们来添乱,按赵宗彪的性格,这么毒的太阳,早就让社员们休息了。
赵宗彪和李解放心领神会一股脑儿往前刨,把个龙副书记拉下了老远。赵宗彪拄着锄把,回过头来对姓龙的说:“我说大书记啊,你偶尔参加一回集体生产,可别在这儿出工不出力啊!你这是在田里捉虫呢!拉下了这么远,还不如一个半拉子孩子。如果是一般的社员,可是早就要遭批评了的。”
姓龙的也不搭腔,冒着烈日,往手心吐两口唾沫,心一横,腰一躬,加了劲儿去追赵宗彪。见他快要追上了,赵宗彪却住了手,去看姓龙的身后薅的草。
十快有三毛,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为了抢速度,姓龙的身后苞谷田里的草根本没有铲掉,有些地方差不多没有动锄头,把土都围在了苞谷窝子里,农民俗称“围兜草”,还把苞谷苗子和黄豆挖断了不少。
赵宗彪叉着腰站在姓龙的后面,厉声喝道:“姓龙的,我管你是个什么干部,我说你今天是专门来破坏我们一生产队的生产的,你这是薅的什么草?清一色的围兜草!若我们的社员都像你,我们年底不喝西北风才怪呢?”他弯下腰捡起被姓龙的铲断的苞谷、黄豆苗子,一大把拿在手里,“我要找你赔损失!”
李长久等年纪大一点的社员想到当年李得成欺负周书记和关同志的情况,虽然时过境迁,但二者何其相似乃尔!
叶书记用衣袖揩着脸上的汗,拉了衣服下摆扇风,气喘吁吁的说:“赵队长,我们龙副书记工作忙,没有参加过多少生产,草薅得不好,失误失措把苗子弄断了,你不要过于责备。”
“呵呵,没参加多少生产,说明他世界观有问题,干部参加集体生产劳动,干部和群众打成一片嘛,是伟大领袖说的。呵呵,他都敢不听,那他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呀。大家都来参观一下,看一看什么是反面典型!”赵宗彪并不休战。
叶书记觉得赵宗彪不买他的面子,急着大声说:“赵宗彪队长,你过分了吧!谭书记,你来说?”
“大家休息休息吧。”谭妙芸和丈夫小声商量,“他爹,算了吧。人家是客人。”
赵宗彪才偃旗息鼓。
被赵宗彪这一搅,龙副书记和叶书记哪还有心思问案子啊,恼羞成怒还来不及呢。
龙副书记一脸愤怒,也不薅草了,走向田头,朝叶书记努努嘴。叶书记就把赵佳喊过来问道:“赵佳,张家寨放电影那一夜,你去了张家寨没有?那一夜你在干什么?”
“没有去看电影。那天晚上我跟李解放、李援朝在打扑克。”
李解放马上跟着说:“我们那晚上是在打跑得快,赵佳脸上贴满了纸条条,快气昏了。呵呵。怎么,没看电影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误啊?”
叶书记挥挥手,打断他们,又问赵宗彪:“赵宗彪队长,那天白天有人好像看见你开着拖拉机到张家寨去了?”
“只要生产不忙,我一天一趟,怎么了?张家寨还去不得人了?”赵宗彪口气生硬得很,像吃了枪药。
“你晚上看电影了吗?”叶书记心说老子就是要抓住重点不放。
“那个电影有什么好看的!那天晚上我在钱四海主任屋里喝酒、下象棋。没有看电影,我本来就觉悟不高,不需要你们来表扬。呵呵。”赵宗彪就差笑出声了。
叶书记怕赵宗彪说出更难听的,拉了龙副书记,差不多像赛跑一样溜了。本来打算还问一下在加工厂的李援朝的,想想,到底还是算了。
他们回了公社,没忘问一下钱四海,钱四海不仅证实赵宗彪那夜是在他那里喝酒、下象棋、过夜,还把另两个供销社的棋友也找来证明。
两个人再无话说,心说,他妈的,又瞎忙了一回!还碰了一鼻子的灰。
这天,一生产队的女社员冒着烈日,在田里薅三道草。谭妙芸和胡丽琼都在田里,中间依然隔着几个人,她们的高大身材和戴的新草帽很显眼。谭妙芸不爱像原来的大队干部朝其他的生产队里跑,除非人家有什么事情来找他,躲不过,他才去一下。是大事情,往往还要与赵宗彪一起去。她倒是觉得在自己生产队参加劳动还单纯一些。
都好长时间了,谭妙芸和胡丽琼见面了还是不讲话,碰着了有如路人,各自把脸往不同的方向扭。哪怕赵宗彪曾经在胡丽琼患急性阑尾炎时,用手扶拖拉机把她送到了区里的医院,连油钱也没要一分。她依然恨这两口子,还是刻骨铭心的那一种。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她们在田里除了讲一些天底下的男人爱偷腥,没有一个好的,普遍喜新厌旧,每一夜都不放过,哪有饱足,干了一次又一次,第二天他还想着找其他的女人……再就是讲小孩听不听话啊,家里现在有粮食吃没有啊,有钱用没有啊。
讲着讲着,有人就说,我们这班女人中,还是谭妙芸嫂子一个人最有福气。家里有公公婆婆撑着,钱有丈夫挣,儿不哭,女乃不涨的,还是个女大队干部。正应了那句“男人有志,女人有势”的话。
把个胡丽琼在旁边听得八个儿都是火,想到自己和谭妙芸一年嫁到这个赵家庄,还都是党员,长得也比她差不到哪里去,她就是比自己走运,什么事都要高自己一篾片儿。即使是李长锁、李得成父子当干部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的丈夫赵宗彪那是要风得风,要雨下雨,要女人有女人,要钱有钱,时不时还把那些个干部们玩弄一把,这会儿还开上了一个破拖拉机满世界跑。风光无限,志得意满。而自己两口子总是走背时运,什么时候也被人家两口子压一头。
越想越不服气,嘀咕了一句:“还不是靠人缘,又不是凭真本事……”
“胡丽琼,你说什么?”谭妙芸大声质问。
胡丽琼想到人家现在两口子的干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自己的丈夫又不自家,能忍就忍了吧。闭了口,不做声,“噗噗”的往前薅她的草。
谭妙芸以为胡丽琼作贼心虚,不敢顶真,撇撇嘴轻蔑的说道:“什么东西?敢嚼舌根子,又不敢承认。”
“谭妙芸,你不要仗势欺人,以为我胡家女圭女圭真的怕你呀,你想错了。”胡丽琼被谭妙芸逼上了前线。
“我晓得你不怕人,你在我们赵家庄那是个出名了的女光棍,你怎么不把你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不知为什么,胡丽琼一应战,谭妙芸感觉很兴奋。
“我说你家里日子好过是因为你丈夫搞投机倒把,搞贪污;我说你当干部是占人缘。就说了,怎么了,怎么了?”胡丽琼拄了锄把,像斗鸡一样。
“你说我当家的搞投机倒把,你看见了,你抓住了;你说他搞贪污,你查账了,是怎么贪污的,是哪一笔?你今天给我说清楚!”谭妙芸全神贯注不依不饶。
“他一天开个拖拉机到处跑,不是搞尖尖脑壳是什么?没搞贪污,他能有钱去学开车呀?我们一个生产队还有哪个有他有钱?”这就是胡丽琼大而言之的逻辑和推理。
有人劝谭妙芸,算了吧,她胡丽琼也是说的气话,你现在是干部,犯得着跟一个群众吵架吗?也有**份不是?
“嗨,干部就该让那个贱婆娘满嘴喷粪啊?”谭妙芸也拄了锄把,两个鼻孔出着粗气,脸上肌肉紧凑,火气非常大。
那是两个争个一个男人的女人,仇恨在心里积压久了要发芽哟!
“谭妙芸,你才不要脸,你才真是贱婆娘,你闷骚,最会勾引男人。”胡丽琼大声骂道。
“我说你下贱,是有依据的,你为什么恨赵宗彪,因为他始乱终弃吧。”女人吵架,当然往顶命心里说。谭妙芸头上的伤疤好像又在隐隐作痛。
胡丽琼一时急火攻心,喊道:“你妈勒个逼的,你不是跟县里来的两个老家伙不干净,他们会无缘无故拼命罩着你家啊?”
“你个狗日的,你看见了?说不出来,看老娘今天撕你的嘴!”谭妙芸被打了一闷棍,急得手舞足蹈。
胡丽琼扨了锄把,严阵以待:“你过来,老娘早就要收拾你了!”
谭妙芸气得七窍生烟,但自己不管怎么说还是个干部,若就这样在坡里跟胡丽琼扭打了起来,说出去实在不好听啊,何况自己还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她刚刚就着惯性冲出去几步,就被姚惊蛰和谭妙珠双双把她拖回家了。
被拖回家的谭妙芸气不顺,这胡丽琼当着那么多的人污蔑她,她怎能忍受,怄哭了。她实在冤枉啊。
赵宗彪知道了,心说一定要给老婆把这个面子寻回来,否则,她今后还怎么混啊,自己在赵家庄还怎么混啊!
他请李长久去做工作,让胡丽琼在社员大会上给谭妙芸当众认错,不是就开她和李德俊的批判会,内容是他们曾经合伙偷了集体的粮食。胡丽琼口气很硬,管他开什么会,老娘就是不去,他赵宗彪还敢在家里来抓我啊!
赵宗彪又把大队妇联主任黄春秀找来,说你不把胡丽琼劝来开会,给你们女书记赔情道歉,你这个妇联主任也没有当的必要了。
黄春秀有些担心的问:“我怎么劝她啊,她脾气倔着呢。”
“你就对她说,再不道歉,我赵宗彪就到县城,把李得成喊回来,因为他今年出门搞副业,没经过我这个队长还有你们大队书记的同意。”赵宗彪想了想,面授机宜。
黄春芝对胡丽琼说:“如果胡大姐你一定不去开会,不认错的话,赵宗彪要把李得成大哥从县城喊回来,这样的话,你们家损失肯定不会小。”
这样一说,胡丽琼倒真的有些怕了,因为丈夫去的时间不长,就请人给家里带了几次钱。看样子,他那个工作还不错,若给他把工作搞水了,那个家伙回来,说不定会往死里打自己。
胡丽琼硬着头皮参加由大队妇联主任黄春秀主持召开的会议,承认自己给赵宗彪和谭妙芸泼了脏水,是瞎嚼牙巴骨,大家不要信。自己错了,再不会说了。
李德俊也参加了会议,坐在一个角落里,一言不发,面白如纸。
胡丽琼检讨完,不敢看开会的男男女女,流着眼泪跑回了家。这是很掉面子的事,在她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胡丽琼怕李得成回来这一个信息,让赵宗彪计上心来,心说一定不能让你李得成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