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第二二回三次易帅剿捻军两路分兵皆惨败(上)
第二二回三次易帅剿捻军两路分兵皆惨败(上)
话说长江以南的太平军彻底覆灭后,长江以北的太平军余部和捻军汇合,继续坚持斗争,驰骋纵横于江北各省,给清政府造成了极大地恐慌。
1864年春,天京陷落之前,太平军扶王陈德才、遵王赖文光的部队从陕西回师,图谋解救天京。清廷派钦差大臣胜保,湖广总督官文率十万清军在鄂皖之间堵截,与太平军大战数次,致使太平军无法东下。陈德才急躁轻敌,督率前军冒险挺进,陷入清军重围,遭致大败,陈德才绝望自杀。赖文光率后军急忙撤退,避开优势清军,乘隙驰入河南境内。其时,黄淮流域的数支捻军张宗禹部、任化邦部、牛宏升部均被清军所迫,认识到孤军奋战之缺陷,陆续投奔赖文光,共推赖文光为统帅。赖文光的部队和捻军汇合后,军势复振,兵力达到五万人。赖文光以太平军的军制重新整顿队伍,组建起一支全新的捻军。他结合捻军多为骑兵之特点,注重运用游击战术,制定了“坚城不攻、强敌不打”;“劫富济贫、争取民众”的方针,迅速打开了局面。在作战时,捻军首先避免和敌人正面接触,而是奔驰疾走,引诱敌人跟踪尾追,等到追来的敌人疲惫沮丧之际,突然迂回反击,把敌人包抄歼灭。新捻军所过之处,诛杀清朝地方官吏,打击地主富豪,把劫得之财物分给贫苦百姓,在山东、河南境内赢得了深厚的群众基础。
新捻军在北方军势大振,引起了清廷的恐惧,急命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湖广总督官文、两江总督曾国藩三人挂帅,联合出兵,会同剿灭捻军。曾国藩老奸巨猾,担心自己权势过大,招致满族主子的疑忌。他知道朝廷虽令三位大帅联合剿捻,实则欲借此树立满蒙将帅之“威望”,以对抗湘军将帅,因此,他上书朝廷称:“捻贼流寇,乃疥癣之患耳。徒以三大帅会剿,恐群盗轻朝廷。”以此为借口,曾国藩只派出二万湘、淮军交给僧格林沁调遣,自己坐在南京不动,以静观成败。然而,湘、淮军是军阀队伍,只服从曾国藩和李鸿章的指挥,对僧格林沁的命令常常阳奉阴违。同时,僧格林沁亦非常憎恶湘、淮军,有意寻衅问责。于是,这几支反动军队之间经常发生彼此攻杀、械斗火并现象。
是年冬,僧格林沁部署二万满蒙骑兵、二万湘淮军、五万清军,计九万兵力从三面围攻捻军。由于行动极不统一,清军行动迟缓,湘淮军有意观望,致使捻军乘隙跳出重围。僧格林沁率蒙古骑兵随后急追,至河南鲁山一带,被捻军牵着鼻子左盘右旋,疲于奔命。一连数日,僧军求战不能,追赶不及,终于劳困不堪,疲惫松懈,在一条山沟中扎营休息。至夜,赖文光率领捻军突然杀来,漫山遍野,火把乱晃;金鼓齐鸣,惊天动地;喊杀之声,不绝于耳。僧军从梦中惊醒,匆忙上马迎战。捻军万弩齐发,箭如骤雨;排枪横扫,弹似飞蝗;打得僧军人仰马翻,乱作一团。山沟狭窄,不利于大队骑兵驰骋;夜色漆黑,看不清捻军藏身何处。僧格林沁见状,急忙传令:“顺着山沟向南突围,冲出山地。”僧军随即向南冲突,万马争奔,如同山洪暴发,夺路而逃。其实,捻军并未临阵厮杀,而是利用夜色掩护,藏身于树丛、山坡之间,不断开枪射箭,擂鼓呐喊。僧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个个如同惊弓之鸟,拼命狂奔,自相践踏,死伤无数。僧军大将桓龄面门中弹,翻身落马,被践为肉泥。僧格林沁混在乱军之中,仓皇逃窜。一夜奔跑,到天明时冲出山沟,在平原边站住阵脚。僧格林沁收军歇息,计点部卒,一夜折损六千余人,粮草辎重丢失殆尽。只好回兵,至鲁山县城,补充给养,重整队伍。
数日后,湘军大将肖德扬、淮军大将张树珊各带一万兵力,赶到鲁山城外。安营扎寨毕,肖德扬、张树珊进城参谒僧格林沁。正赶上僧格林沁因孤军冒进,遭致惨败而怒火中烧,一看见肖、张便破口大骂:“该死的狗奴才,行动迟缓,贻误军机,该当何罪?”肖德扬、张树珊连忙俯伏在地,叩头解释道:“王爷息怒,王爷麾下全是骑兵,动作神速;我等皆是步兵,随后紧追,还是没马跑得快。”僧格林沁一想,倒也有理,便道:“虽然如此,但兵贵神速;尔等切记,今后不得迟误。”肖、杨连连称是。僧格林沁道:“尔等退下。”肖德扬、张树珊退出帅府,一路上边走边骂。肖德扬道:“真是条疯狗,他自己打了败仗,却拿我们出气。”张树珊道:“实在倒霉,千辛万苦前来助战,落得一场臭骂。”他俩骂骂咧咧,出了城门,各自回营歇息。
不料,城中耳目甚多,几名满蒙骑兵听到了肖德扬和张树珊的谩骂,跑到帅府,向僧格林沁加盐调醋地讲了一遍。僧格林沁听罢火冒三丈,下令满蒙骑兵全体出动,剿灭湘军。当是时,肖德扬的湘军扎营于城南门外,张树珊之淮军扎营于城东门外。僧军万马奔腾,冲出南门,扑进湘军营寨;正值湘军午餐之际,众兵卒聚堆成团,席地而坐;争勺抢碗,狼吞虎咽。僧军纵马突入,大刀阔斧,狂砍猛杀。湘军遭此突然袭击,个个惊得目瞪口呆,不少人正在迟疑之间便已身首异处;醒过神来的急忙扔掉饭碗,抱头乱窜。营盘内人喊马嘶,一片鼎沸。僧军横冲直闯,痛下杀手,上面刀剑呼啸,下面铁蹄践踏,湘军未及还手便已死伤过半。一部分手脚利索的湘军跑进营房,操起洋枪,匆忙还击。顷刻之间,枪声骤起,子弹乱飞,营盘内掀起了更为激烈的混战。僧格林沁见湘军开枪抵抗,更加怒不可遏,喝叱麾下疯狂攻杀。这场厮杀,僧军一万四千铁骑,突然爆发,肆意发泄胸中积怨;湘军远来疲惫,亦毫无防范,难免惨遭屠戮;待到部分湘军持枪抵抗,已为时过晚。满地死尸狼藉,黑血横流。枪声阵阵,刀光闪闪;如此自相残杀,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湘军十死七八。肖德扬自知难以抵敌,带领二千余名残兵边打边退,乘隙逃出营盘,拼命跑向城东,钻进淮军营寨躲避。何以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将帅不和生嫌隙,致使两军火并急。自家上演窝里斗,同盟翻脸变仇敌。
血洗了湘军营盘,僧军亦损伤近二千人。僧格林沁杀得满身血污、两眼血红,依然恨恨不已,收军整队,意欲再杀向城东,消灭淮军。忽见正南方向尘头大起,一彪军马风驰电掣而来。僧格林沁急忙传令:全军列阵,准备迎战。待到近前细看,原来是湖广总督官文、袁甲三等人带领大队清军匆匆赶到。官文等人下马参拜僧格林沁,礼毕,见僧格林沁满脸怒气,忙问所为何事。僧格林沁连说带骂,将火并湘军之事粗述一遍。官文等人大为惊讶,连连苦谏,劝僧格林沁暂息雷霆之怒,以期维持大局,勿为捻匪所笑。时值天已黄昏,僧格林沁顺风转舵,传令收兵回城。官文命令清军一面清理湘军死尸,一面安营扎寨。至夜,官文、袁甲三赶往城中帅府,与僧格林沁商议善后事宜。
是夜,湘军头子肖德扬和淮军大将张树珊提心吊胆,督率淮军持枪待战,百倍戒备,心惊肉跳,通宵未眠。次日,袁甲三单骑出城,来到淮军营内,与肖德扬、张树珊商谈。袁甲三道:“敢问二位将军,为何与王爷作对?”肖德扬道:“我们岂敢作对,是王爷有意寻衅。”袁甲三道:“再问二位将军,下一步有何打算?”肖德扬大声嚷道:“回南京,请曾大人做主。”袁甲三道:“你就不怕曾大人宰了你?”肖德扬道:“为何?”袁甲三徐徐言道:“曾大人是封疆大吏,他奉旨剿匪,派你们来是遵旨办事。你现在回去,是违抗圣旨;就算曾大人不杀你,朝廷也会以抗旨罪要了你的命。”肖德扬、张树珊听罢,惊出一身冷汗,齐声道:“那该怎么办?”袁甲三道:“进城,向王爷认错、赔罪。”肖德扬道:“凭什么?”袁甲三道:“就凭他是郡王、皇亲国戚,又是钦差大臣、三军主帅。你和他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再说了,大清国是满人的天下,王爷骂你是狗奴才,这是你的造化。你却骂他是疯狗,你是自己找死。”张树珊劝肖德扬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进城赔罪。”肖德扬道:“我要是不去呢?”袁甲三怒道:“那你就死定了。我来传达王爷钧命:进城赔罪,一切既往不咎;否则,命你立即自尽;由我提着你的头进城复命。”肖德扬闻言,不由得两腿一软,瘫坐在地。张树珊连连表示:“我们赔罪,我们赔罪。”少顷,肖德扬有气无力地道:“我们进城赔罪,万一王爷变卦,乘机杀了我们,岂不更冤。”袁甲三道:“王爷一言九鼎,不会出尔反尔。”言讫起身,督促肖德扬、张树珊进城,向僧格林沁叩头赔罪。就这样,一场大规模的两军火并化为乌有,八千名湘军变成了荒郊冤鬼。
八千条人命,死得一文不值。其死因仅仅是两句闲话,当官的泄私愤,图报复,便大开杀戒;这便是中国封建社会的一个真实写照。封建社会把人不当人。王公贵族、高官大帅可以草菅人命,对普通百姓、士兵任意屠杀。普通百姓、士兵的命运如蝼蚁、似草芥,无辜冤死者究竟有多少?谁能说清?
一月之后,连接数起探马急报,捻军已攻入山东,一路上劫富济贫,声势甚大。僧格林沁传令大军追剿,并再次亲率一万骑兵为先锋,杀气腾腾地向山东挺进。僧格林沁性格暴躁,又立功心切,一路上挥军昼夜急追。数日后,兵到山东曹县,安营扎寨。曹县地方官吏一面征集民夫,供给粮草;一面带领衙役牵羊担酒,到僧格林沁大帐拜见、慰问;一直闹腾到天晚才应酬妥善。是夜,僧军征途劳累,倒头酣睡,就连各营岗哨亦个个困顿不堪,睡意浓深,疏于防范。
不料,三更时分,营寨突遭捻军偷袭。捻军首领张宗禹带领三千精骑,人衔枚,马勒口,潜至寨外,掇开寨栅,突然爆发,闯入寨中。铁骑横冲直撞,刀矛乱砍乱刺。僧军梦中被袭,犹如俎上鱼肉。死者魂归地府,生者惊起乱窜。营中人喊马叫,杀声惊天动地。僧格林沁闻警跃起,持刀冲出中军帐外,大声传令:“乱窜者立斩,抵抗者有赏。”随即组织散兵,结成方阵,上前迎战。张宗禹见袭扰之目的已经达到,呼哨一声,率领捻军调转马头,旋风般撤出战斗,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天明,僧格林沁查看军营,只见各营军帐东倒西歪,兵士伤亡二千余人;直气得两眼冒火,浑身乱颤。左右忽报,寨北发现一股捻匪。僧格林沁登高瞭望,果见一支捻军约二千余骑,盘旋于寨北附近。他根本就没料到,此乃捻军的诱敌之计;张宗禹所部在夜袭扰敌之后,故意在此逗留,专门引诱。僧格林沁报仇心切,下令全军立即出动,全力追剿。
张宗禹见敌人上当,组织捻军用强弓硬弩一阵猛射之后,回头北撤。僧格林沁不知是计,督军随后紧追。捻军边战边撤,引诱僧军步步深入。直到午后,僧军追至菏泽高楼寨,人困马乏,个个累得东倒西歪,遂扎营歇息;殊不知已钻进了捻军的伏击圈内。赖文光指挥五万捻军张网以待,将僧军四面围的水泄不通。突然之间,枪炮轰鸣,鼓角喧天,捻军如同山呼海啸,从四面发起进攻。僧军极度疲惫,仓促接战,马疲无力奔走,人困难举刀矛。捻军蓄势已久,个个生龙活虎,冲入僧军之中,挥刀抡剑,如同砍瓜切菜;枪击斧劈,好似屠猪宰羊。僧军反抗乏力,纷纷倒地毙命;捻军攻势凌厉,个个奋勇冲杀。僧格林沁持刀争战,被数十名捻军战士一拥而上,砍为数段。大战进行了三个小时,僧格林沁及其八千骑兵无一漏网,全部被歼灭。捻军缴获了大批马匹、军械,实力大增。何以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僧王徒逞匹夫勇,兵败菏泽丧残生。捻军设伏诱敌处,大获全胜见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