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风平浪静,一艘大型三桅帆船满载物品,徐徐驶向一个海岛。这时,一个漂流在海上的木桶进入了船上众人的视线。
一刻钟后
黄萧养的船上,一道凌厉的剑锋破天而过,划向苍穹。一个巨大的船桅杆轰然倒下,船上甲板上到处血流如注,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黄萧养捂着脖子扔掉刀,搀扶着船栏杆。一道不深不浅的剑痕出现在他脖子上,层层流血,黄萧养狼狈地坐倒在船上,已拿不起刀再抵抗。脖子上的鲜血刚刚抹掉,隔了几秒后又渗透出一层赤红。他已然命不久矣。
船上唯一一个毫发无损的人拿着刀走到他跟前,就是刚才从木桶里蹦出来的危险的外来者。
黄萧养靠着船栏,眼神惊恐,毫无抵抗之力。
那人蹲下来,靠近黄萧养。
“今年四月初一,你在哪,干什么?”
黄萧养捂着脖子低声嘶哑地说,“我怎么记得,**到底是谁!”血在脖子上随着蹦出的声音振动起伏。
话音刚落,一声沙哑撕裂,痛不欲生的惨叫,那人把刀重重地刺在甲板上,同时也把黄萧养的脚牢牢地钉在甲板上。
“我来提醒你,今年四月初一,你在双屿岛,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到底你看到了什么,说!”
“双双屿,对,在双屿,那天我在看李光头和人火拼!”
“和谁!”男人急切地问。
“和弗朗机人。”
“哪个弗朗机人?”
“红毛鬼,有人偷了李光头的货卖给了他,后来”
“后来怎么样!”男人按着黄萧养的脖子叫道。
“后来,朱纨”
“朱朱什么!”他的脸顿时失色,诧异地问道。
“你到底是谁,你根本就不是官府派来的,你不会让我死对吧,我不告诉你,不告诉你就不能杀我是吧,喝喝!哈哈哈!”
男人阴沉下脸,突然拔起刀,对着嬉笑中的黄萧养挥刀一指,笑声戛然而止,黄萧养人头落地。
“猜对了一半,说了我确实会杀你,但是不说,更得死”
他站起身,仰望天空。偌大洁白的天空下,广阔的海面上,一条船,一个人,滞留不动,让人有空谷回音的错觉。不远处,几只觅食的海鸟在船上空盘旋,血赤的船漂在碧色的海上。他收起刀,一把非常独特的刀,五尺长的苗刀,异常锋利,剐骨如水,杀人如剪草。这把刀刚刚团灭了一个海贼集团,刀的主人,他就是大明海防军队戚家军闽水军团头号猛将,李修
烈日下,只有我一个人在船前掌舵。
船舱内,四哥和吴平正伏在桌子上,对着航海图。
“从这里到这里,再经过这里,只要到了龙骨山,海涯寺,我们离月港就不远了。”吴平比划着对四哥说道。
“那海涯寺,龙骨山,分别该怎么去呢?”
“你笨啊,到了那不就自然知道了。哈哈哈哈”
四哥一拍脑袋说道,“有道理,你说得真在理,哈哈哈。”
吴平也跟着仰天大笑。
一旁的三保和西西不禁摇头叹气,对这两人的智商感到担忧。
四哥看着航海图问道,“这圈圈代表什么意思,是海上的暗礁?”
“不,这代表我曾经率领的船只在这里沉过船。”
“那么这方块呢,是代表暗礁了吧?”
“不,方块代表的还是曾经沉船的位置。”
“原来如此,你所率领的船队在这海域竟沉了这么多船,那么了不起!这么说吴平你的航海经验肯定是少有人能比及的啊!我们能得到你的帮助,真是天助我等!”
“那是自然。”吴平毫不愧色,自豪地回答道。四哥和吴平欢笑着握手,像是找到了久违的合作伙伴。
西西和三保心都凉透了。
吴平接着说道,“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像我这样经验丰富的航海指挥者在这里运筹的时候,船只竟然还能安稳地穿过暗礁丛生的海域。”
他们走出船舱,吴平指着我向四哥问道,“莫飞为什么会驾船?”
“越人生泽国,驾船舟楫是天生的本能,和女真人擅骑射一样,不用学也会。”
“四哥就不会。”三保小声插道。
吴平走到船前对我说道,“这里是礁石暗流最多的地方,你可要小心驾船。”
“放心吧,我可不需要用那么多沉船去模索一条简朴的航道。”
“不是,这里的危险不是来自于水。据过往这里的船员描述,说每当晚上有船只经过这里的时候,就会听到水中像是有人在拍击船底的声音传来,又像是有东西要想从水底爬上船来,似像是有无数双人手从水中伸出来。但是当船员们走去向船边张望的时候,却什么也看不见。而到了晚上就更可怕了,常常有单独靠在船边的人会莫名掉下水中,然后毫无声息地沉下去。周围水雾弥漫,能听到风声中夹杂着孤魂野鬼凄叫之声。所以晚上没有船只敢在此抛锚停留。”
西西三保四哥已在一旁扎堆着闷着头瑟瑟发抖。
我问道,“这是为何?”
吴平指了指远方,“看到那座山了吗?”
“当然。”
“我是指山上那个凉亭。”
“嗯,看到了。”
“兵败亭。这就是当年大英雄黄巢兵败南逃,开山七百里的路线。经过此地,见前方山路实在陡峭,只好改走水道。从这里下海,不想遭遇唐军埋伏,起义军无数人在此身葬大海。所以此地常年阴风四起。”
“原来如此,不过我窃以为,黄巢这食人匹夫也能算英雄?”
“哦?莫飞兄以为?”
“黄巢起事,只是致使本已难以驾驭的局面更加倾倒。他的军队食人无数,烧杀掠抢纯粹是杀人机器,更令百姓生灵涂炭,尸骨无存。“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无恐”这种狡辩只会被人嗤之以鼻。”
“好吧我收回我对匹夫的评价。安史之后,李唐虽还有百年之运,但早已不能和贞观开元同日而语。待黄巢之祸时,宦官把政,卖官鬻爵,政治黑暗;朝廷早已不可负起人民的期望。李唐末年,天灾**加剧,百姓如刍狗;黄巢的出现虽然加重了大众的苦难,但是毕竟结束了李唐半死不活,修复无望,只会给百姓带来苦难的统治。垂而不死,不如其死;正是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吴平,我听人说你也曾是个意气书生,可是我怎么看都不像啊?”
“为何?”
“我以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至少知道读书人应该忠君爱国,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就算不能考取功名,济世忧民,至少应该独善其身,明仁义知廉耻。像你这样”
“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莫飞你应该先听听我的故事。”
吴平,渔民之子。
我父亲从小就要我读书上进。他告诉我这世间是公平的,只要读书,就是你个白水渔郎也可以暮登天子堂。
后来父亲出海打渔遇上了风暴,就没再回来。而后天灾连连,官府依然重税苛捐,不顾人民死活。你知道,但凡遇上战乱灾荒,弱者流浪乞讨,强者自然拦路打劫,这是华夏不变的规律。金纸佬也是,他本是我们村一个无赖,只是生恰逢时。
你也一定不知道,其实保命费是我的倡议。
某年,村里一个渔民出海后遭遇台风不幸遇难,但家中尚有妻儿。而那年天降乱象,风云变幻不测,沿海地带台风连连不止。但是可怜的渔民们为了生存还是得冒险出去打渔。勇敢的出海者从来不惧风雨,但是家中的柔骨是承受不起的眼泪。为了照顾遗孀孤儿,也为了免去出海男人们的后顾之忧。我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村里每一个人都出一份子银子,若是谁家男人出海后没有再回来,就用这份钱来供养孤儿寡母。
只是后来到了金纸佬那,保命费就变成了他强取豪夺的手段。
五年前,金纸佬率领众多渔民出海为盗,宣布反抗官府重税课赋之时。东南名士大儒,浙闽巨贾丁魁楚起草缴文,执文厉数严山数十条罪状,义正言辞,大义浩然,毅然组织乡民抵抗海寇。虽然水火不容,但此人曾一直是我敬仰的对象。
直到三年前,我偶然在金佬的船上看到一个人我才得知,其实一直出资支持金纸佬劫掠的最大的资主,就是丁魁楚。他是组织乡民抵抗海盗的领袖,而私底下每次我们抢劫沿海所得的财物就和他对分。及至掠地攻城的时候,丁魁楚还里应外合,杀死泰顺县令,让海盗进城。其贪婪程度已经了雁过拔毛的境界,每次都要我们把船装得快要沉了才肯放我们走,连身为海盗的我们都汗颜。凡贫民出身的海盗,一般都不对和自己一样贫穷的人下手。但在丁魁楚的要求下,凡金纸佬的船队所过之处,片毛不留。
再后来丁魁楚因为分赃和金纸佬起了争执,于是我主动请缨,干掉了他全家。
当丁魁楚跪倒在我枪下,他的头迸裂出的血从我指尖滴落,我开始重新审视这帮所谓的读书人的王八蛋,而如今,放眼望去,满朝满天下的读书人,尽是皆然!这等道貌岸然之徒,其胸中所学,从来只为自己的荣华富贵!其口中所言,从来只为党同伐异,排除异己!忠义之言,徒然自欺欺人!所谓科举,不过朝廷笼络人心之策,这世间,早已没有了道义!
子曰,道不行,浮橹漂于海。我吴平只是一介书生,三尺微命,势单力薄,在海上如浮藻飘荡,只求锥尺安身立命之地,又怎么敢妄自菲薄,怎么敢奢谈,适才如莫飞你所言的,济世忧民,修身平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