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二年十一月下旬,一个阴雨连绵的清晨,昆明城效南明永历帝陵前,吴三桂率三军将士,蓄发,着汉服,全军缟素,前来祭拜,此时的吴三桂头戴方巾,身穿素服,在被自己亲手擒获并下令处死的永历陵前,亲自酹酒,三呼再拜,恸哭不止,伏地不起,大放悲声。
吴三桂拜故君的哭陵之举,是为了邀买人心,亦或是出自于真诚的忏悔,自是无人知晓,但他这一举动,确是为几日后的起兵叛乱做最后的准备,单从他的哭声来看,倒不象是作伪,他献出了山海关,为清廷奋战了大半生,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换取了一顶王冠,获得一方土地,希图永镇,世享福贵。谁曾想世事难料,朝廷撤藩,打碎了他的迷梦,他将失去在这里所得到的一切,重新回到荒凉的关外,了此残生。而且,到那时,命运又将如何?谁又能敢保他及子孙平安无事呢?他想到这些,心里怎能好受!在那无数行热泪中包含了多少愤激、不平和悲叹的情绪?他或许是在哭自己。
在吴三桂的身后,则是数百名大大小小的将领,这些将领,跟着吴三桂戎马半生,以无数的军功,换得了荣华富贵,他们在云南皆有大量产业和土地,在得知将要北徙万里,去往塞外荒凉之处,生死未卜,前途未知之后,见吴三桂哭的悲切,这些将军们同样悲从中来,跟着大声号哭起来,而这些生长于南方的兵士们,也不愿离开自己的家园,前往塞北苦寒之地,也跟着痛哭了起来,一时之间,三军将士齐声痛哭,声震如雷。
次日,天色刚亮,吴三桂于昆明郊外校场阅兵,但闻鼓角齐鸣,各镇将士执白色战旗,头戴白色毡帽整队入场,军容肃然。吴三桂全身披甲,飞身上马,扬鞭疾驰,绕场一周之后,拔出随身宝剑,猛的向天空刺去,这一剑指苍穹之举,引动三军山呼,随即吴三桂发布反清檄文,诏告天下,自立周王,自建年号,出兵北伐,以吴国贵、夏国相率步骑为前驱,兵锋直指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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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传遍全国,吴三桂在昆明起兵叛乱。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差往贵州备办吴三桂搬迁所需夫役粮草、船只的兵部郎中党务礼、户部员外郎萨穆哈,以惊人的毅力,昼夜疾驰十一日,飞马到京将吴三桂谋反的消息上报给了康熙。举朝震惊,康熙帝立刻在全国范围内调兵遣将,应对突然发生的叛乱。
康熙十三年正月刚过没多久,吴三桂兵不血刃拿下贵州,兵锋直指湖南的消息被驿卒们飞马传到了湖北武昌,而此时朝廷的援军却还未赶到,一时之间,战云密布,民心慌乱,虽然还隔着一个湖南,但由于吴军进军神速,势如破竹,兵威所至,地方文武官员纷纷倒戈投降,湖北地带处于长江以南的百姓们惊恐异常,为避战祸,纷纷窜匿湖中或隐逃深山,导致不少地方竟然人烟灭绝。
萧俊见情势危急,立刻向于成龙请辞道:“恩师,家母和幼妻还在临湘,学生实在是放心不下,想要前去将她们接来。”吴三桂进军速度之快,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各地汉军绿营斗志低糜,抵抗不力,或逃或降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于成龙最近安抚百姓,支应境内调往前线的军士,查剿境内出现的吴三桂联络盗匪乡绅的封官伪札,镇抚境内蠢蠢欲动之徒,颇为操劳,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过吴三桂兵锋极速,马上要攻入湖南的消息,他倒是也都清楚。
“快去快回,路上千万要小心。”于成龙颇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萧俊应过之后,立刻离开武昌,昼夜疾行,仅花了两天多的时间便赶回了临湘。
此时整个临湘都已经笼罩在战争的阴云当中,城内的百姓们更是恐慌异常,吴三桂占据贵州,消息传到湖北的时候,便已经过去了几天,萧俊再赶回来,又耽误了两天,就在这不长的时间内,已经有谣言传闻吴三桂攻入了湖南。萧俊万万没有料到吴军攻势如此之猛,不禁暗自摇头,自己实在是失算。
此时临湘县城周边已经开始出现零星的逃往江北的流民,萧俊进入县城之后,谨慎的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并没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之后,立刻悄悄的来到了张氏杂铺,张掌柜倒是沉稳,至少脸上丝毫看不到焦虑之色,见萧俊突然出现在眼前,先是一愣,随即向周围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那两个半年前想要图谋你的高手,在你“失踪”了两个月之后便离开了临湘,后来又来了两个功夫不高,但似乎擅长监视盯梢的,以行商的名义时常在你家门前打探窥视。”
听闻那两个要命的高手已经离开,萧俊略略放下心来,此时张掌柜忽然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大当家的已经去贵州了,此时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就连婉儿这丫头都投军了,你虽然年幼,但身为大当家的弟子,有大当家的做后盾,必定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机不可失呀。”
萧俊知晓历史的走向,心中不为所动,摇头道:“吴三桂虽然看着势大,但他不知笼络人心,自以为天下唾手可得,抛弃明朝道统,自立周王,自建年号,无论是明朝遗老,还是各路反清势力,都不会真心归附于他,虽然遍地烽火,各路豪杰纷纷揭竿而起,却是一盘散沙,互不统属,而清廷却是号令统一,建制齐全。没有这登高一呼,天下归心之人,想要得到这天下,与痴人说梦何异?萧俊只想在乱世中保全家人,张掌柜的好意,萧俊心领了。”
张掌柜却是十分钦佩的看了萧俊一眼,说道:“不愧是秀才,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唉,你若能帮大当家的一把,必定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可惜了。”
与张掌柜低声又聊了几句关于盯梢之人的情况后,萧俊这才告别了张掌柜之后,径直向家中走去,没有高手环伺在侧,他倒也并不担心什么。
推开熟悉的院门,一股亲切之感由然而生,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只可惜,不久之后,自己就要被迫放弃这座生活了十年的院子,萧俊正感慨着,忽然见母亲和杜氏惊慌失措的从屋内奔了过来,燕氏噙着眼泪说道:“俊儿,你可回来了,月芽儿……月芽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