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俊望着柳眉头上的一只极精致的插得歪歪扭扭的羊脂玉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暴殓天物了。”
柳眉瞪了萧俊一眼,正要说什么,德爷却是打断道:“这些首饰值多少银子,各位估算出来了吗?”
见众人一付大眼瞪小眼的模样,萧俊说道:“咱们几个外行,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先收起来吧,回去再算,别的不敢说,单凭柳眉头上那只玉钗至少值一百两银子没问题,这批首饰,保守估算,应该值个几万两。”
萧俊命柳眉收起这些珠宝,又将哨骑们全部唤了进来,这才冲着众人淡淡的说道:“此次剿灭马匪,兄弟们居功至伟,哨骑老人每人赏银千两,新人每人八百,战死的乡勇,回去后每人分三百两抚恤银,入忠烈祠,田地自然是不会少他们的,家人我们也要多加照拂,重伤的乡勇,每人分银一百两。”
萧俊的后两句话,看似无关,其实是告诉哨骑们,只要是肯出力,即便是战死了,也不亏待他们的。这些哨骑可是他现在手中最重要的力量,有了这只力量,许多事情做起来,都会容易得多。
银子这东西,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喜爱的,哨骑们听说要分银子,脸上顿时露出十分欢快的神色,对他们来说,无论是一千两,还是八百两可都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那些少年哨骑,头一次出战便有这么大收获,脸上更是露出十分开心的笑容。
第二日,萧俊带上了所有的马匹,每匹马上驮了一石粮食,还将所有的俘虏和女子,以及银两一同带上,浩浩荡荡的向着山外行去,山寨内存有六千多石粮食,实在是太多了些,虽然算上从绿林马匪手中剿获的马匹,共有三千六百余匹,却也只能运送三千多石粮食,山寨内还存有一半的粮食,萧俊只能是留下一队哨骑,带着五十个乡勇守住山寨。外边可还是有着五百余名绿林马匪的,虽然蒙古马匪主力被灭之后,这些马匪自然会烟消云散,但肯定会有一些没有得到消息的马匪,会陆续回到山寨。
粮食带得太多,行程要慢上了许多,一行人马第三日才走出山口,萧俊望着身后移动缓慢,却又长长的队伍,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些马匪俘虏大都受伤极重,这几日已经死了十几个了,按照他的谋划,马匪们劫掠了这么多年,连军饷都劫了数次,肯定会有一笔极其可观的积蓄的,自然不可能天天带着在草原上游牧,肯定会藏在几处稳妥的地方,虽然经过粗略的讯问得知,草原上仍然有百余悍匪,但萧俊相信这些残匪应该不会知道所有藏银的地方,如此一来,如果将这些俘虏交给上官,这帮贪官污吏们必定会大审特审,将马匪们藏银的地点给审出来,就算自己万一失算,草原马匪们知道所有藏银的地方,这帮官吏们也绝对会利用巴巴图尔可汗的身份,留他条命,然后狠狠的敲他的竹杠,让草原马匪乖乖的把银子送过来。
按官场的规矩,甘肃巡抚巴锡、陕西总督哈占、统御西北的大将军图海,必定都会分润到好处的。
这个时代的人就算是再坏,做事也讲些恩义的,上官们得了银子,自然会念及他的好处,他行事自然也会方便许多。
想到此处,萧俊立刻吩咐道:“老钱,你领着一哨人马,和三百战力强些的乡勇,全部穿上皮甲,配上鸟铳,挑选健马,扮作精兵的模样,押送这数百俘虏,速速赶往巩昌。一会我会写一封简略的报捷信件。途经西宁府的时候,找几个郎中好生医治,尽量不要再死人了。”甘凉地区是产马区,这里的百姓,大都是会骑马的。朝廷虽然规定只有办了马证才能骑马,但在马匹众多的西北,这一约束并不十分严厉。
钱大壮立刻应道:“遵命。”
随后点齐人马,不久之后,便带着乡勇们打马而去。
萧俊带着大批的粮草,又走了数日,终于来到平番,与孙子远他们会合,孙子远带着所有的师爷迎出寨门之外,流民们见乡勇一去多日,都是有些担心,见自家的儿郎回来了,纷纷出门迎接,却见乡勇们一个个意气风发的模样,一见面便口若悬河的讲述起了剿灭西北第一悍匪的“惊心动魄”的场面,直听得流民们个个一愣一愣的,留守的乡勇更是个个锤足顿胸,银子啊、土地啊,这么大的便宜自己没捞到,那一百个扮相极佳的“精骑”更是郁闷得不行:“他娘的,长得帅又不是我的错。”
那二十几个失去亲人的,却是大声痛哭了起来,萧俊命人带上银两,好生安慰,做好善后事宜。
萧俊带着一众人等,大步走到孙子远的营帐之外,却一眼见到一位身形消瘦、黄面鼠须的儒士打扮之人,不由得疑惑道:“这位是?”
这儒士上下打量了萧俊几眼,淡淡道:“在下新任永昌主薄董义轩。”
这董义轩在城里呆了数日,却见外边的流民营安然无恙,正疑惑之时,黄仲奇从兰州急急赶了回来,言道城里造谣的都被捉了,而且官府的手段极为迅猛,就连郝老大都差点落网。不知躲到了何处。
董义轩听到这消息,心中亦是有些吃惊,看来这流民营内应该是有能人啊,看样子不像是那孙子远,这董义轩脑中灵光一闪,便忽然想到那个笑咪咪的吴平,难道是此人识破了自己的计谋?
既然被识破了计谋,呆在城中无益,便又回到了流民营。
……………………
萧俊见董义轩自报名号,皱了皱眉,不冷不热的回道:“久仰。”
入夜,萧俊提笔给甘肃巡抚巴锡写了一封《甘凉剿匪详》,详细的将剿匪的过程叙述了一遍,既然是报功,自然是人人有份,除了那位新到任的董主薄之外,西北大将军图海解囊相助,资助自己制作了大量的简陋火器,因机事不密,自己设伏的消息走露,甘肃提督张勇尽全力捉拿城中的马匪眼线,扑灭这些眼线用以通风报信的谣言,确保设伏成功,除此之外,孙子远的运筹帷幄,居中策应,哨骑们的勇猛善战,尤以德爷、钱大壮表现突出,自己亲率乡勇,进山相机进剿,生擒可汗卓特巴巴图尔,萧俊毕竟是个山寨版的两榜进士,倒也是文思泉涌、妙笔生花,写了好大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
在这篇呈文中,柳雷以千名乡勇教头的身份,功劳被列在了孙子远、姚成、德爷、老钱、柳眉之下,自然也是不小的。
最后,萧俊在呈文中十分诚恳的言道,虽然马匪主力已灭,匪首全部落网,但青海草原仍然蜷伏着近二百蒙古马匪,其属下五百绿林马匪仍然潜伏在甘凉大地之上,这七百马匪绝不是一股可以小视的力量,恳请继续给他便宜行事的权利,将所有哨骑留在身边,驻守永昌,相机剿灭这些残匪。
萧俊提笔写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只要那位巴锡,成功的从马匪口中套出了银子,按照官场上的规矩,自然会给他行个方便,满足他所有的要求,黄家虽然在官场上有些势利,但一个汉官,便是再有能力,也绝不可能够操纵到这些满州勋贵,况且黄家也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就在此时,帐帘一挑,孙子远走了进来,微笑道:“这么晚了,俊儿还没睡?”
说完拿起萧俊所写的呈文仔细看了起来,不由得赞叹道:“好文采啊,好文采。把你孙叔写得跟张良再世一般,受之有愧啊,有愧啊。”
萧俊笑道:“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趋吉避凶,有了功劳,要吹上天去,有了失职之处,却要拼命开月兑。”
随即却是皱了皱眉问道:“孙叔,那董主薄是怎么回事?”
孙子远摇头道:“这位董主薄行事十分的谨慎,我和他相处时间又极短,倒也无法模清他的底细,不过当初他持官凭告身亮明身份时,我曾经见上边写着,出身于御书房,我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按理说永昌这等小县,若无特殊情况,通常是不会安插一个主薄进来的。”
孙子远随后将董主薄这几日出现的前前后后,大致的说了一遍。
萧俊皱眉道:“此事倒是有些难办,这些皇帝身边负责整理文稿的御用文人,虽然位微言轻,和皇帝以及京中显贵大都没什么瓜蔼,但毕竟混迹于京城之中,不仅有些人脉,对官面上的事情也是极熟,若是在官场上斗起法来,他有黄家暗中撑腰,我还真不一定能斗得过他。需得想些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