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狱天牢之内,黄显扬形容枯槁,已是油尽灯枯之态,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声夹杂一声深深的叹息之后,黄显扬双目无神的凝望着窗口的一弯残月,生凭在脑海中飞速的闪过,刻苦读书、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由秦举证河畔携妓泛舟,风流快活的青年时光,金榜题名,入选翰林,声望清贵显赫、无论走哪里都受人嘱目敬仰的仕途生涯……时至今日,这一切仿佛都成为了梦幻般泡影,黄显扬脸上忽然现出浓浓的恨意,若不是遇到那可恨的萧俊小儿,自己何尝会沦落至此……这深深的恨意最终定格在了黄显扬的脸上。
天亮的时候,狱卒送饭的时候发现黄显扬已于昨夜死去……………
随着黄显扬在狱中“畏罪惊吓”而死,此案迅速落帷幕,联合保举董义轩的几名黄家在京官吏及姻亲,因识人不明,酿成民变,险些误国,皆被革职,永不叙用,此时已调任礼部侍郎的董安国亦受牵连,降两级留任。
董义轩虽罪大恶极,但念其所行之事皆为人所威逼利诱,后被米哈扬构陷,并非出自本意,此番虽酿成大错,却也让朝廷趁机扫清甘凉饷道,再无后顾之忧,加上永昌知县禀奏报董义轩在永昌为官月余,实心任事,虽受人利用,却并非怙恶不悛之徒,请求从轻发落,故留其一条性命,发配至宁古塔军前效力。
靠山堡堡主米哈扬构陷朝廷命官,阴谋煽动各砦堡参与变乱。状实无赦,斩立决,家口全部发配至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黄显扬一事。在京城官场倒也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二人明争暗斗,萧俊虽处下风,却两次将其扳倒,倒是让这些官吏不得不对萧俊这位后起之秀另眼相看,加之随着萧广记的崛起,萧家财力日渐雄厚,许多穷京官见萧俊“钱”途光明。都有了联络结交之意,纷纷托与萧俊有同乡同年之谊的同僚写信交好,萧俊自然不会错过这等良机,不仅每封信都会热情回复。还会让雪梅在信封之内装些银两打点。
一时之间,萧俊的人脉在京官之中倒是有了极大的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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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府龙湾渡码之上,萧达通正带着几个护卫护院焦急的等待着,近一年以来,因萧俊接连开创绣坊和萧广记柳艺陶艺两个财路。他手下掌管的商铺,也由原本的两间小商行,急速扩展至上百家,并且行商遍布大江南北。加上他还要协调所有萧广记商行的事务,一时忙得不可开交。将燕氏风风光光接回来扶正一事,也就被迫耽搁了下来。
前些日子。朝廷颁金节仪庆,诰授、赦授部分官吏,封赠其亲眷,萧达通及燕氏因萧俊剿匪有功,也被列在了其中,并且预先遣人通知萧达通做好迎接的准备,萧达通这才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生意,急急的将燕氏接了回来。所谓封赠亲眷,即皇帝赐予官员父母与妻室以爵位名号,生者称封,已死称赠。有了这爵位名号,便不再是草民,摇身一变,成为官身命妇,身份也随之拔高了一大截,品级低于自己的官吏,要执以下官之礼。
萧达通虽然出身世家,又颇有声望,但身份上毕竟还是平民,有了这官身,身份便显贵了许多,世家极重身份体面,萧达通心中自然是极其欢喜的
没过多久,一艘快船缓缓靠上了码头,一位身着莲青色双绣缎裳衣裙,披着绛红色弹花暗纹斗蓬,仪态端庄,颇有几分成熟风韵的妇人,领着两名八、九岁小姑娘,从船上走了下来。
萧达通的神色激动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仔细打量着这个,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早已忘记了容颜,甚至连印象都极为模糊的女子。
这妇人亦是望着眼前这个令自己刻骨铭心的“陌生人”,脸上却是现出一丝骄傲之色,款款一礼道:“妾见过老爷。”
萧达通将燕氏扶起,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确实很好。”
随即说道:“过些时日,朝廷会派翰林学士和御前侍卫前来颁旨,我已将你按生继母的身份报了上去,五日后便是吉日,六礼具已备妥,我会在江宁府狮子楼大摆宴席,将你以续弦的身份娶过门。”
虽说按律妾室不能直接晋为正室,但朝廷对于民间,在这方面管束并不严苛,妾通买卖,若有门当户对的妾室,可让娘家退回聘礼将人赎回,之后再下聘礼正式迎娶,如此略作变通即可。
燕氏脸上露出一丝矜持的欢喜之色,却是十分得体的说道:“如此说来,俊儿的谪母此次亦会受赠?”按制,谪母不赠,继母不封,故燕氏有此一问。
想起亡妻此次也是获得了荣耀,萧达通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我在江宁府购置了一处房产,一会儿遣人先将你送至那里待嫁,朝廷的钦差快再有十日便到了,时间紧迫,待成婚之后,我亲自送你回娘家看看。”
提起娘家,燕氏眼中闪过浓浓的思念之色,眼圈亦是红了:“妾身都等了近二十年了,也不差这一时,成婚之日,想必亲朋俱会前来,这么多年未见,也不知他们过得如何?”
萧俊通宽慰了燕氏几句,便派人将燕氏送至了新购置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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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黄家大院之内,家主黄显声所在的豪华书房之内,被罢职归藉的黄显义,被黄显声请来,二人神色凝重的密议了起来。
黄显声颓然道:“家族之中,唯有你最为老成谋国,今日将你请来,是为了商量如何对付那萧俊一事,那贼子诡计多端,竟将显扬害死,显义你们几个也跟着受到连累,被罢了官,如今这贼子羽翼已丰,怕是更加不好对付了。”
黄显义深深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离京之时,许多官吏已经打算结交此人,如今,他在西北已经站稳了根基,传闻甘肃巡抚、陕西总督、靖逆将军等人都十分赏识此人,以此人的才智,以西北为依托,凭借着京城新近打下的人脉,以及西北几名大员对他的赏识,必定会飞黄腾达,一旦有了能力,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夺回族产,如此一来,长房一脉,怕是凶多吉少。大哥你当初做事,实在是太鲁莽了些。”
黄显声脸上的忧色更浓了些,叹道:“当时家族财力窘迫,你们几个在外为官,为了给你们铺那进阶之路,广结人脉,更是花费甚巨,不得已才会想到去图谋萧家,没想到竟成今日之患,事已至此,显义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黄显义劝道:“我们两家非要彼此斗得两败俱伤,不能有和解的办法么?”
黄显声缓缓的摇了摇头,沉声道:“此事怕是已不能回头,我们两家斗了这么多年,致无数族人殒命,这恩怨又如何化解得开?况且,就算真能和解,难道要让我们将手中的巨额族产都还给萧家吗?便是我们同意,族人们也必定不会同意。”
黄显义躇踌良久之后,才缓缓道:“即是如此,那也只好想办法将这祸患铲除了,此人虽然手段凌厉,但根基尚浅,他既已在西北渐渐打牢了根基,那我们便将他挤出西北,让他不得不重新发展自己的势力,最好是将他放逐到一处安逸富裕,不容易立下功劳的地方,如此一来,他的升迁便会极慢,只要将其上升的势头扼制住了,到时候,我们便有有充足的时间去想办法图谋于他。”
见黄显声望着自己,一付洗耳恭听的模样,黄显义淡淡道:“以他去年的功绩,不出意外,必会被举为卓异,按制,卓异之吏当破格提拔任用,此人现在是正六品,升迁调任,应该升任从五品的知州,或是正五品的同知,我们便在部议此人该升迁何处之时,做些手脚,我会修书一封给显礼,让他利用官场中的人脉,想尽一切办法到吏部打通关节,将此人调离西北。
黄显声皱眉道:“此计倒是甚好,只是显礼他肯出手帮忙么?”
黄显义面带忧色道:“此人才智远胜我等,若是想要降伏于他,唯有全族上下人等,齐心协力,否则,一旦长房图谋萧家家产一事败露,黄家声望扫地,他必定也会受到连累,哼,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他总该懂的。”
黄显声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说道:“显礼才智不凡,手下能人众多,又身居高位,有他帮忙,此事便要容易得多。”
黄显义却并未露出什么轻松的神色,淡淡道:“此人才智卓绝,切莫高兴得太早。”
随即忽然皱眉道:“大哥,你给那小子安排的亲事,实在也太不明智了些,怎么能将月蓉这丫头许给他,月蓉这丫头虽一出生便过继给了长房,但毕竟是仲达那一脉的血亲骨肉,这复仇的意味也太明显了些。”
黄显声无奈道:“小丫头们心思单纯,都希望找个好男人嫁了,相夫教子,安乐一生,象三娘那种肯忍辱负重,嫁入萧家图谋大事的丫头,实在是太难找了,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月蓉数次找到我,说是要为血亲报仇,我思虑良久,这丫头过继给长房一事,知情之人极少,萧家应该不太可能知晓此事,这才答应了她。”
黄显义听黄显声如此说,也是面露无奈之色,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抽空好生的教导教导她,以她的心智,想对付那小子,实在是差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