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却是东行 006-京城头上海东青

作者 : 安静的雅痞

更新时间:2012-11-07

气氛一阵死寂。

竹沐白见陈庆之仍旧不为所动,神色如常继续道:“刚从大白山顶下来,本以为老爷子就算住进山里过世后也该将自己葬在积雪厚土的山顶,坟前能有两壶青瓷女儿红。可寻了半片天,愣是连个碑影都没瞧见。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就罢了吧,只怪我没这般气运。瞧,我一手燕子镖,也是老爷子教的,你说我讨不讨他喜?”说着,竹沐白轻笑一声,神色中带着些许自嘲,更多则是感伤,“将来有机会到上海,记得找我,江浙沪一代的人,都喜欢叫我竹叶青。”说罢,继而看向屠,“没死就爬起来,下山了。”

屠咬着牙起身,他深知自己胸前的几根肋骨已经有了小程度的骨裂,而更严重的是他的器脏也受到陈庆之方才一记贴山靠的震荡,没有一年半载是没可能修养到他的巅峰状态的。憋着胸口透不过气来的痛苦,看着陈庆之的目光五味杂陈。竹沐白对陈庆之的态度,以及陈庆之的一身本事,他深知偌大的华夏,也没几个能在陈庆之手底下过上二十回合的,这是何等的生猛角色。可这么一号东北虎人,却只是乍一看二十来岁相貌妖若桃花的光头青年。缓步经过陈庆之的身旁,见他不为所动,才些许加快了步子,带着一些狼狈,跟在已经往山坡下方走去的竹沐白身后。

等二人走远,陈庆之先吹了个口哨将小白龙唤来,随后目光扫过季忆,继而停留在季节身上,道:“还爬得起来吗?起得来就一人扛一个。”说着,陈庆之已经往靠近他的一个倒地不起的汉子那走去,仅是一提气,便单手将那汉子扛在看似瘦弱无骨的肩头,稳如泰山。

因为一切来得太过风驰电掣,以至于季忆与季节都来不及思考过多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只是陈庆之这般疯魔的八极劈挂让人印象深刻。

季忆目光中满是神采,说不清道不明,有感激,也有些许不为人外人道的小心思,她冲陈庆之矜持笑着说了声谢谢,尔后便仔细打量陈庆之那张脸庞,实在美的有些过分了。

陈庆之被季忆这一句谢谢说的倒是有些尴尬,咧嘴一笑,倒有些憨厚模样,配上那张妖异脸庞,竟也没一丝不和谐。

季节毕竟是部队里排的上号的汉子,咬着牙忍着浑身疼痛,将边上的汉子扛在肩头,看着正咧嘴笑的陈庆之许久,深深吸了口气,道:“季家欠你两个人情。”

陈庆之哪里在意季节的话里话,只是回了句都是缘分,便先往上坡路走。

季忆搀扶着季节,跟在陈庆之身后缓步往张家村方向去了。

到了张家村门口,几个玩耍的女乃娃早也看出情况的不对劲,毕竟出村子时是三个生龙活虎的汉子,此刻却有两个遭了殃,还有一个也是身板萎靡受了不小的伤的模样,连忙将张三喊来。张三驼着背跑出村来,连忙喊来几个没事做的汉子帮着把两个昏厥的汉子背进屋。回过神还想问问陈庆之发生了些什么事,却发现一人一狗已经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了,有些纳闷,也有些慌张,毕竟这大白山里向来没人,现在又是夏末秋未初的时节,伐木的也不可能上山,季节等人怎么就这样了。

季节没跟张三说清来龙去脉,只是找了个含糊的借口说在山中遇见黑瞎子着了道恰巧遇见陈庆之才捡回命来。

张三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察言观色的功夫练到骨子里,知道季节无意说真话,也不逼着,只是让季节去他的炕上休息,又让村里的妇人宰了个鸡炖汤,算是下了血本,显然还惦记着几床棉被和纳底布鞋。

风波不小,季节径自躺在炕上思考,竹沐白先前对陈庆之说的那些云里雾里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印象里,他老爹的几个老对头也都是燕京城里的老家伙,没有这么一号在上海翻江倒海的主。越是思索,越是理不出头绪,径自点了根烟,狠狠吸了口,把自己咳惨了,一怒之下,翻起被头睡觉了。眼不见为净,心不浊为安。

大白山北面中段,小白龙领着陈庆之往山上走,陈庆之脑中将竹沐白的话回顾一番,知道竹沐白和陈谷生有段渊源,只是这件事当初陈谷生也未曾与他提及过,许是老人打算带进棺材板里的记忆吧。

大白山东面山底,崎岖的山道上有辆红色的路虎揽胜,车中一男一女,驾车的是竹沐白,屠病怏怏躺在后车座上,双目却是有神。

“竹姐,我能问吗?”屠轻声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有些唯诺,尽是小心翼翼。

竹沐白单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抚弄手腕上的竹叶青,回道:“看在今天你吃了大亏的份上,只此一次。”

“你和刚才的光头对上,有把握杀掉他吗?”屠透过后视镜看着竹沐白浓妆艳抹的妖娆脸庞,问道。

竹沐白陷入短暂的沉思,随后摇了摇头,回道:“如果我有把握,我早就在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留几个印子了。教他功夫的就是陈谷生,已经青出于蓝了。你以为,他的身板,会适合八极劈挂的刚猛套路?他登峰造极的一定是咏春。”

屠微吸了口气,他打小就被竹沐白收养,除了每日站桩,就是对着木人桩练拳,小稔头的路数烂熟于心,几乎到了随心而动的境界,但每次竹沐白心情好时跟他切磋切磋,自己几乎都是三十个回合里倒下,而这仅是竹沐白纯粹用咏春一脉的拳路跟他交手的下场,若是竹沐白将那驳杂的拳路一并用出,他可能也只能撑下十来个回合。只是,方才与陈庆之交手,只有四个回合,他便失去反抗之力,此刻犹如重病的猫,毫无战斗力可言。

“我以前跟你提过,陈谷生养了我十五年,之后他便离开上海,行踪飘忽不定,若不是之后认识那姓祝的,我至今都不知道他的下落,现在知道了,却是早已落叶归根。我们上北山的时候,经过一片黑桦林,那是被下了阵的,我也看不透,最后无奈上山。可这老头,却没把自己葬在这座山风水最好的地方,他是为了那个光头要积压自己下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是成心与我憋气,不肯让我给他敬一杯酒?”竹沐白轻声说着,语气中的压抑显而易见。

屠没接话,他知道陈谷生是竹沐白的大恩人,只是自己这个在上海翻手为云的主向来吃人不吐骨头,连带着对谁都没一丝好脾气,所以称呼她的恩人也是直呼其名。只是竹沐白终究刀子嘴豆腐心,屠打小没少吃过苦,但竹沐白对他的好,对他的栽培,他都铭记在心,否则他就不是现在江浙沪一代人口中的人屠,而是一个可能被打断了手在街边讨饭的废物。

竹沐白将竹叶青放到副驾座位上的藤竹盒里,点上一根苏烟,烟雾缭绕。

红色路虎揽胜向山下一路驱使,车轮碾压地面,灰尘滚滚。

过了半小时,陈庆之回到黑桦林里,俨然看见一头四百多斤的大野猪倒在空地篝火旁,已是死物,边上坐着的是光着上半身的三千,大汗淋淋,大口喘气,因为一目了然,陈庆之也没多问,无非跟一头大牲口大战了几百回合,最后一个人屁颠屁颠的把那大牲口拖了回来,说实在的,这种苦差事让谁做都厌烦,祝三千却当真乐此不疲,他总是视一人拖着一个巨大牲口的尸体在无人山野中缓步行走为最大的骄傲资本,又有谁看得见呢。

不论秃子八百三千三人,还是陈庆之,都没有把今天彼此的事拿来分享。

篝火跳动,照亮空地方圆十来米,陈庆之坐下恰好凑上饭局,气氛有些古怪,特别是八百看着陈庆之的目光比之以往更炙热了些,若是说以前是纯粹的崇拜,那此刻就是盲目崇拜。陈庆之多少有些不自然,赏给八百这文艺胖子一个板栗,陈庆之便接过丁克己递来的刚烧好带着锅巴的米饭,就着酱油拌的狍子肉细嚼慢咽,别提多香。

挨了一板栗的八百没啥脾气,知道陈庆之不乐意,没再用目光苦苦纠缠,径自拿起饭小口吃着,夹肉的频率很快,跟他相对臃肿的身材不谋而合。

祝三千忙活了半天,把野猪处理完毕长吁一口气,拿不干净的手掌胡乱抹了把脸,便要伸手拿饭,被丁克己一巴掌拍掉,不等丁克己唠叨,三千便骂了一句**了个黑瞎子,随后冲进后头的屋子,用水桶里的水洗脸洗手。

一顿饭吃的从来不安静,热闹的很,丁克己总喜欢等三人吃完再吃,一个人径自哼着不知名的东北小调,冷门到那些个唱谱子的人都说不上名来,却尤其好听,声音苍凉沙哑,像是黄土高坡上呼啸而过的含沙北风。

这一天,黑桦林里的四人一狗其乐融融,张家村里的七个外来人伤了三个,红色路虎揽胜驶出大兴安岭,那上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竹叶青神色黯淡,她手下天字号打手人屠断了两根肋骨。

燕京城的季北城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给那路虎车里的女人打了一通电话,相谈不多。后者割让了江浙一代的几处可开发资源,得失在八位数之上。

海东青终究强压竹叶青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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