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我逆着光却看见,那时泪光那力量,我不想再去抵挡,面对希望逆着光
夏,像二月的木棉热烈而炙热花火小札。浪客中文网
洁白的宣纸铺阵在我的面前,墨在纸上渲染开来,淡色,一圈一圈。每次看见墨被纸吸干,心底便一切平和,从容而不迫。
我看向窗外,不禁有些惊愕地瞪大眼睛。路书颜坐在校园的花坛旁边,距离并不远,足够看清楚路书颜和她身边那些女生的小动作,她们围着路书颜,其中有人伸手推搡着她的肩头。
我手里的毛笔一松,老师在旁边说,苏同,认真写字。
我再度看窗外时,女生们都散开,路书颜身边多了一个男生,低着眉眼望着她,这样温柔忍耐的人,那一定是非常喜欢路书颜的。
我别开脸,开始磨墨。一圈再一圈,动作却顿了下来,她没有意识到危险,看起来像是早上吃饭晚上睡觉的习惯一样。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她居然穿着昨天那条裙子,大片的黑色墨汁渲染在纯白的裙子上,即难看又别扭。我快速走过她旁边,被她伸手一拦。她把手放进书包里左捣右捣的,好半天才将一个东西托到我面前。
我的眼神跳了跳—一瓶大号的墨汁。
——可不可以搬出那栋小楼。她是这样说的,或者说,她是在跟我交易。
我看她一眼,接过来,然后扬手。在她抬头眉间喜色来不及全露,瓶子便像开花一样,哗啦一声撞在墙头,盛开墨黑色扭曲的花朵。
我把心思收回来,在宣纸上点上一笔。
上完书法课,放学已经有半个时,出校的时候,看见路书颜站在校门口,我看着她削瘦的背,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蝴蝶骨,很漂亮,像漂亮的蝴蝶展翅欲飞。
——这裙子已经脏了,你不换下来么?
——不要。
——就算洗干净也好。
——不要。
这就是她的回答,以及我们的对白,毫无回驳的力气。我用力闭上眼睛,听见心跳以外的声音——对不起,在刷刷地靠近,又急速地消失。
之后的整个夏天,路书颜都穿着那条脏脏的白裙子去学校。除了换洗的日子外,基本上,就穿着它。日子久了,它便是皱皱的了,像是洗久了的抹布一样。想必她的妈妈也不愿意为它浪费时间来熨平了。我听到有女生在她背后议论着说,她妈妈肯定不肯帮她买新裙子,才天天穿着这条脏裙子。
这话说得并不刻意小声,所以走在前面端着水杯的路书颜是听见了的,她转过头来盯着说话的女生,不是那种因为说她没钱买裙子的恼怒,倒像是有人说脏裙子,她才这样生气的。
所以她一扬手,就像我当初扬手一样。
我惊愕地瞪大眼,在自己的思想回路没来及转弯的时候,我就双脚并用地冲到了前面。
我去了校医室,身后跟着路书颜。好在,开水并不是十分沸腾的那种,稍微去红肿就没事了。可是还有着微灼的疼痛,清凉不能彻底掩盖住刚刚泼下来的疼痛。
路书颜一直站在门口,她的影子斜斜地拉长在门口,大面积的阴影。我看都不看她,抬脚出去。
——你为什么要护住她?她的单眼皮眼睛瞪得老大看着我,像盛进了一汪清水。
——伤了我,比你伤了别人要来得好。我看她一眼。
如果刚才我没挡下来,也许她现在站在老师办公室里,受尽责难吧?她也一定是低头默认,本来就算将事实说出来,她的做法也是过于激烈并是有错的一方。
——你可不可以从那小楼里搬出来!
我的步子猛地停下来,双眼紧紧盯着这张脸。
——不搬。
——可那是我的小楼。她的眼睛又变是幽游飘忽起来,说话都轻飘飘的。
——路书颜,你知不知道病毒会传染,毫无疑问,白痴会传染!
路书颜张着嘴巴,却没有发出音调来,不知道是因为我说话太多而让她惊讶,还是我的语气怎么着她了,总之,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看见路书颜的影子,有点安定,有点寂寞。
我有点不懂路书颜了花火小札。她的思想回路,好像不是一般人能够读懂的。
d、2007年,我想记得你,却又忘却你。
哭泣、失眠、吃不下东西,忧郁,是这类抑郁症患者的常见症状。我皱着眉头合上面前的书。我不知道这本关于抑郁症的书怎么会一直放在我的书箱里。
比赛的日子一点一点靠近,我把鱼搬回了自己的房间,放在电脑旁边。
妈妈说有人找我的时候,我准备给鱼换水,站在楼道口看见门口的少年正在换鞋,同时抬头朝我微笑。
我们坐在天台,视野广阔。
——明天要参加书法比赛了吧?
——你不也一样。我的表情专注于鱼缸里没来得及换水的鱼,情绪还是分了一下叉。
他笑了下,我不比赛了,我要回家了。
我略带惊讶地望着他。
——我以为找到了你,我就能解决一切。看来,我的确是无能为力。他朝我温柔地笑了笑。我有点发怔,思想一时有点回不过弯。
可谈话就此结束,他说了再见转身下天台的时候,停了一下,手扶在门把上,用力捏紧。就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
——有时间的话,苏同,想想路书颜。
夕阳像陈旧的血块,凝固被猛然地敲碎。手里的鱼缸啪地打在地上。
——你是谁?
——米小格。
e、默默的忍受其苦其难,而不远走高飞。
知道路书颜患有抑郁症的时候,我正在练书法,妈妈坐在我后面唠叨,当然没有注意到我惨白的脸色,以及没有把握好力度,纯白的宣纸陡然滴上了黑墨。
我揣摩到,路书颜因为无法接受陌生人突然入驻进她家来。就好像,我从来不习惯我的房间里有另一个人存在,那种强烈的不安,日渐就有了疏离感。可是事实不是这样,那是她的性格使然。
我是在去图书馆的时候,遇见了米小格,没想到他居然是学校图书室的暑假管理员。
干净的男生戴着工作牌坐在柜台后面露出浅浅的笑容,我把手里的书递过去,登记,签字。
——你跟路书颜是什么关系?
——我们从小就认识。
——哦。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完。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从她的父亲心脏病发作去世后,她就变成这样了。米小格看向窗外,眼神飘远。
米小格这样说的时候,我突然头痛起来,用力闭下眼睛,转身要离开。米小格在身后说,你是第一个能够跟书颜讲话的人,希望你能。
——有时候刻意的帮助毫无意义。我打断他的话,米小格无奈地笑笑,不再说话。
在回家的路上,我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三元一包的烟,靠在墙根抽烟,被呛得眼泪直流。烟盒空的时候,暮色已沉。
人在失去至爱的时候,容易变得迷茫,而擅长逃避。这一点,我比谁都明白,于是突然之间,我就觉得,我比谁都能够明白路书颜,她那样冷淡和倔强的个性,也许只是在下意识在逃避。就像我一样,尽量逃避。逃避父亲曾是罪犯的事实。
在失去跟受尽耻辱上,那是两种相对立的东西,十五岁的自己,还不足以去承担什么,哪怕是个男生,还没有成长到能够承担所有的流言菲语。而我们除了默默忍受,再无他法。
我从书包里拿出书——《走出抑郁》。
阴影复盖在书面时,我抬起脸,逆光里,有一张恍然的脸,却清澈的表情。
——你找我?
蝉鸣突然像浪潮一样掀过来。
——我爸爸是贪污犯。因为在当地无法安然生活下来,所以迁来这里。也许等时间过去很久,才能回去。
——路书颜,我们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两句话,完全两个世界的意思。
路书颜的呼吸一下子终止了几秒,恢复正常后,她走到我身边。
——你都没有说喜欢我。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突然就笑了,眼底的光亮瞬间浮上来。我来不及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就像清澈的月光照到了你心底最暗处的东西一样,脸腾地烧了。
——苏同,你帮我照顾鱼吧。路书颜说。在你家的天台,我养了一对鱼。
傍晚的时候,我爬上天台,那儿果然摆着一个鱼缸,鱼缸里,养着一对鱼。
我抓过旁边的鱼食袋,丢了一把鱼食。突然就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