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小札 第206章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四)

作者 : 正宗太白金星

“顾营长,咱们兄弟不多,准备也不充分,是不是先把炸警察署的计划推推?”二娃蹙着眉头,犹豫着建议花火小札。

“不行,鬼子今天在警察署聚会,很多高官和汉奸都会去,机会千载难得,不能错过。”顾长离杵着桌案,面无表情的驳回了建议。

“可是,警察署想必戒备森严……”二娃还是很犹豫。

“你怕了?”顾长离眯缝着眼,冰冷冷的问道。

话到如此,二娃再也不能反驳,重重叹了口气,下去准备去了。自从顾长离从鬼子手里逃出生天,便性情大变,整日沉默寡言,阴冷的可怕。以前对手下弟兄极为看重,这几个月案子着实做了几桩大的,可每次顾长离的计划都透着股阴狠劲儿,身边弟兄也越来越少,只剩下十多个还活着。

“算了,反正大伙的命都是顾营长救回来的,就算死了也没啥子,再说,营长也是为了打鬼子,这次拉一个够本,多的浑当赚头。”这么想着,二娃继续收拾着装备。

顾长离沉默地坐在桌边,像是一个幽魂,不带半分阳气。幽魂?早就是了,自从一年前被当作丧家之犬一样放出来后,他便不再是一个人,心也丢了,前半生也抹平了,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他只剩下恨,在内心世界的狼藉中,支撑着他去摧毁,摧毁仇者的一切。

恨是一种无限强大的力量,既然爱可以被时间消磨,那么恨呢?顾长离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年他的恨并没有随着时间消逝,反而越来越满,压得他的胸腔透不过气。为了恨,他可以不惜一切。

他的世界已经毁了,这个世界,还有必要存在吗?

当顾长离带着弟兄闯进警察署时,想象中光筹交错的场景并未出现,等待他的是一队队严阵以待的士兵花火小札。这是一个局,从一开始就是,但是顾长离没有去破解,或许是他懒得去破解,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眼前穿着笔挺军装的军官。

本田阴冷的目光像是一条蛇,缠绕着他的身子。“顾长离,当初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却不知悔改,如今你自投罗网,别想再活着出去。”

顾长离挥了挥手中的大刀,吃然笑道:“自投罗网?今天就算是天罗地网,我也要给你捅个窟窿。”

本田摇摇头,劝道:“顾长离,你逃不掉的,投降吧。”

顾长离还没答话,二娃却跳了出来:“投你姥姥的,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子就一条命,也要跟你拼到底。我倒要看看,中国几万万人,你拼得了多少?”

本田不再劝降,抽出腰间的军刀,双手举起。后面一排士兵平举步枪,拉拴上膛,一触即发。顾长离领着弟兄往上冲,拼着伤亡和对方纠缠在一起,展开白刃战。

血光飞舞中,顾长离挥舞着大刀,嘶声呐喊,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去,二娃,胖子,大头……他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不去看被自己带入死境的生死袍泽,他奋力挥刀势若疯虎。本田双手持刀,迎了上去,毫无花哨的碰撞,瞬间分开,然后又战到一起。

当身边的嘶喊越来越低终至于无,所有弟兄都战死了,唯有他还在抵死一战。他的力气越来越小,眼前开始发花,精钢的刀刃砍在他的臂上,大刀掉落,随即跟上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结束。结束吧,结束就是开始,死亡就是解月兑。可是他始终没有等来预料中的死亡,他睁开眼睛,看见柳楼山站在他身前。一如一年前,她护在他身前,满脸倔强。

本田高声怒喝:“滚开。”

柳楼山依旧置若罔闻,转过身看着顾长离,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她对着顾长离笑了笑,然后问他:“你看到我的荷包了吗?很漂亮很漂亮的荷包,很漂亮的……外面绣了花,里面绣了字的。”她低声重复,吃吃地笑着。

顾长离愣怔着,无言以对,她也不追问,只是笑,吃吃的笑。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她的笑声和本田粗重的喘息声。

有士兵感觉不对,抽着鼻子,突然大声喊着:“汽油,汽油。”院落边躺着个空油桶,滴答着渗油。

柳楼山歪了歪头,疑惑的问:“汽油?那是什么?哎,你帮我抱抱他,我要去放烟花。”她把襁褓往顾长离怀里一塞,襁褓里的孩子从睡梦中惊动起来,哇哇的哭着。

她刮刮小孩子的鼻子,笑着安慰:“宝宝乖,不要哭,阿妈去放烟花给你看。你跟叔叔一起看,不要哭不要闹,乖乖的,一辈子都乖乖的。”

她从怀中掏出一盒火柴,点燃后扔在汽油上,火焰腾空而起,她跳着笑着,唱着家乡的曲子,向火中跳去。

“楼山!”被火墙隔绝的两边同时发出凄厉的嘶喊。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火墙里的歌声传了出来,柳楼山转过身子,翁动着嘴唇。

在冲天的火光中,顾长离看见她的身影渐趋消逝,惟有她翁动的唇仍在眼前闪现,“别再恨了,多累啊。”

顾长离抱着高声哭泣的孩子,转身离开。

天边的月又圆了,心被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后悔吗?多么苍白无力的后悔啊,多么惹人烦脑的月光啊。

十月后,第二次长沙会战。

本田归真所部在击溃**之后,不顾军令,孤身追杀,被溃卒包围,本田在湘江边上自尽身亡。

嘉陵江的风有些冷了,顾长离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瑟缩着举着鱼竿继续垂钓。旁边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有些奈不住枯燥,拉着他的衣角,低声撒赖:“爷爷,爷爷,别钓鱼了,多没劲儿啊,你给我讲故事吧。”

顾长离对着小孩笑了笑,将鱼竿插在岸边松软的泥土中。“哦?小鹏子想听故事了?让我想想,给你讲点什么。”

小鹏侧着头想了想,拍着手道:“爷爷,给我讲你和女乃女乃的故事吧。”

顾长离愣了愣,模了模小鹏的头,“那可是个很长的故事啊。”说完,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对着小鹏说:“你看啊,这叫凤,这叫凰,凤凰啊是上古的神兽,浴火重生,永生不死,灵魂永保纯洁。我们这儿以前有个大才子叫司马相如,他曾经就写了首《凤求凰》。”

小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明白爷爷怎么讲到凤凰上面去了,正准备听下文,却看见爷爷正望着碧波荡漾的江面,眼角有一缕晶莹。

“爷爷,你怎么哭了啊?”

顾长离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笑着说:“爷爷啊,年纪大了,眼睛吹了风就会流眼泪,不是哭。”说完,他收起鱼竿,拉着小鹏的手,“走吧,你阿爸今天没鱼吃了。”

远处的石板桥依旧屹立在那,几十年,不,几千年都没变过了。那上面见证了多少爱恨嗔痴?呵呵,老了,总是容易胡思乱想。顾长离模模怀抱,荷包微微鼓起,不知道当初本田是怎么拿到这荷包的?抢下来的,还是真如他所说,是楼山给的?算了算了,不去想了,累得慌。

他轻轻的笑笑,看着荷包里面绣着的卓文君赠给司马相如一行小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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