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想打开自己的天目,俗称阴阳眼,可是,我想告诉大家的是这一点也不好玩梦魇奇缘。
因为我看到了它们。
你懂的。
我拉着江少品出了黑屋子。在他眼里,他见到的是空无一人的青石板街道,而我看到的却是一路飘忽的鬼魂……
这些鬼魂和方才我们在太平鬼市门外见到的那两个黑袍人截然不同,通过对比,我立即断定,黑袍人根本就不是鬼,而是假扮鬼的人。且先不问江少品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先说说我在这街道上见到的各式各样的鬼魂梦魇奇缘。
为了避免吓到江少品,我尽量一声不吭,但却暗暗倒吸了几口凉气,表面上虽然不露声色,心里却是如此的震惊,想象一下,当你午夜两点行走在空无一人的某个地方时,忽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冒出了许多身影,当你走近它们的时候,它们会缓缓的转过脸来,定定的瞧向你,有眼的,无眼的,那可怖的面容,那僵硬的表情,那漠然的神色,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死一般的沉寂,这一切能不叫我的精神恍惚错乱?能不让我的内心惊恐至极?一时间,我的身体形同木偶,我的血液瞬间冻结,我恐惧得面如死灰,紧张得无法呼吸。
缓冲了一阵子,我总算能够镇静下来,从容面对了。
其实,鬼的世界与人的一点也不相同。它们很冷,你走过的时候,它们只是瞟你一眼,然后各自忙着各自的事,若不是你瞧见了它们可怖的模样,根本就分辨不出它们是另一个世界的鬼魂。
当鬼魂们迎面纷至沓来的时候,你也不用尖叫,因为叫声会招来鬼魂的围观,你想象一下,那么多张可怖的面容注视着你,有些甚至伸出手想要触碰你,你的感觉如何?我想,大多数人也许会惊声尖叫,捂住眼睛,瘫软在地,那也无济于事,鬼魂们还是会争先恐后的围拢上来。所以,你见到鬼魂的时候,尽量不要发出声响,只需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即可,不要大呼小叫,不要引鬼注意,它们自会把你当成其中的一份子,让你过去。
在那黑屋子里,我就默默的瞧着江少品身后的一群鬼。说是一群,也不多,大概就是五六个,似乎是一家人,两老两大两小。它们不接近江少品,因为他是男人,阳气很重。它们意识不到他是个人,而它们是鬼,这一家子人只是觉得江少品很凶悍,在他身上具备某种让它们害怕的力量,所以尽可能的躲着他、避着他。我牵着江少品的手出去的时候,它们都纷纷闪避一旁,给我们让了道。
但我忘不了它们的模样,人们之所以惧怕它们,可能和它们的样子有关。鬼的样子已经和阳世里的人们大不一样了,它们的确奇形怪状,可怖之极。
就拿我所看到的那两个小孩来说,它们是一对姐妹,本来应该可爱粉红颜色的小脸蛋已经发青、龟裂,带着星星点点的黑网纹,头发上仿佛浇着沥青,从头淋到尾,乱七八糟的纠结在一起,看起来脏脏的,分都分解不开,似乎从生下来起就没有洗过头发,或者让人觉得好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
更可怕的是,这两小孩都没有眼珠子,眼睛全是两个窟窿,你却能感觉的它们在盯着你看个不停。
小孩子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最好没有,如果它们笑了,一定诡异得吓死人。
那两个老人和小孩子的父母也是如此,发青、苍白、龟裂、黑网纹、脏脏的头发,不苟言笑,不同的是,它们有眼珠子,老的很浑浊,黑黑的,没有眼白,基本上一动不动,而父母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我。我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鬼母亲血迹斑斑的围裙上,还有鬼父亲浸染着大片血渍的衬衫上。
它们定定的看着我,不久,可怖的脸上都露出了敬畏和惊讶的表情。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心存怜悯、无怒无怨的看着它们,在走出屋子的过程中,用力拉扯着江少品,不让他一不小心碰到了它们。在它们灼灼目光的注视中,我们走了出去。
这一家子鬼不是恶鬼,也不是厉鬼,它们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鬼。这是我开了眼最先遇上的鬼魂,但越往后,我和江少品也许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其实,我心里疑团重重,在恶灵之地,我和江少品不也见过那些恶鬼么?为何那个时候他和我都能看见,而现在他看不见,只有我看见了?后来,我终于明白了,见鬼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要么得有灵觉,要么得有灵器,要么得有灵机,诸如此类的,还有时间、地点、机缘等的要求,所以,一个阳间的人一般情况下是不大见得着鬼的。
但是现在的我不同了,我的天眼已开,灵觉已动,随时、随地、随人、随事都可以见到它们,我是行走阴阳两界的人,自然所谓的修为、定力对于我来说就显得很重要了。
此时此刻,我站在青石路上,默默的瞧着随处可见的鬼魂,再瞅一眼身旁的江少品,他正一脸无聊的到处瞧,嘴里不停的问着我,“怎么又来到这儿了?”一时间,我心里真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了。
鬼魂们很冰冷,因为它们已经无法完成造血过程,所以它们的脸色苍白,嘴唇发乌,它们就像一具具漂浮不定的尸体,在夜晚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无所寄托,它们凄清苦楚的度过漫漫长夜,漫无目的等待轮回转世,可怜巴巴的期望着重获新生,……我在内心深处为它们祈祷,为它们祈福,为它们祁祝。
祈求对一般的鬼魂很管用,因而我和江少品慢慢走过这青石道的时候,与它们相安无事,我慢慢平息了我们临近时它们的骚动,给它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温暖,我们悄悄的离去,生怕打扰了它们的清灵……
一路走来,鬼魂们无知无觉,就算不小心惊了一些鬼魂,它们也不恼怒,反而对我们报以善意的微笑,尽管,它们的笑实在让人害怕,但我知道,鬼也有善恶之分,这时候我们遇到的鬼,它们没有害人之心。
江少品奇怪我怎么还是沿着青石板路不知疲倦的走下去,一路默默无语,但却面容安和。
走着走着,我忽地感觉到了一股戾气和煞气迎面扑来,再一看左右,那些鬼魂们乱作一团,纷纷转身,关门闭户,拉下窗帘,瞬时没了鬼影。
我再抬眼朝前望去,只见远远的飘来了一群人样鬼魂。
戾气越来越重,煞气越来越强烈。我扭头问江少品,见着路的尽头了没有?他瞧了瞧,神情黯然的摇了摇头。
那群鬼魂越走越近,似乎簇拥着一个人。我凝神看去,一点也看不清楚。
没过多久,阴风惨惨,明月隐蔽,青雾缭绕,白霜忽降梦魇奇缘。一个青袍道人逐渐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我定睛一看,大吃一惊,那道人赫然就是黑猎老妖。
我停住了脚步,拉住江少品站定了,不发一言的盯着黑猎,用眼角的余光瞅了一眼江少品,发现我身旁的他却无知无觉,不解的盯着我,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心头一动,难道这个时候的黑猎是以鬼身出现?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距离我和江少品五六步远的地方,黑猎也站定了,簇拥着他的那群鬼魂立即虎视眈眈、非常凶恶的盯着我。我定下心神,细细扫视了一遍眼面前的这群恶灵,竟然有几张熟悉的鬼脸,崔子黑、鬼毒枭,还有我的旧友阿秀。
崔子黑还穿着他沾满血渍的白大褂,腰间别着一整套刀、剪、针、镊、钳、钩等手术器械。他的额头上流淌着血,一条一条的,使得他不得不举起手掌上裹着的纱布不停的擦去脸上的血,眼睛里凶光毕露。
鬼毒枭一副瘦骨嶙峋、皮包骨头的样子,浑身长满了可怕恶心的疱疹,千疮百孔,青紫交织,瘀血密布,青筋纵横,只是一双无神的血丝眼时不时闪出一抹贪婪的光芒。
我的旧友阿秀一脸呆木,神色凄然,摇摇晃晃,泪眼婆娑。隔上一小段时间,她便像换了个鬼样,伸长了舌头,眼珠暴凸,嘴角流下几滴血,张牙舞爪,周身抽搐,做出将要扑将上来的姿势,还没扑过来,那手臂便断了,露出皮肉外绽、骨筋丛生的横切面。
看到这一切,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她这副样子,一定是被黑猎这些恶鬼活生生勒死的。
我情不自禁的淌下两行眼泪,愤怒的转向那个大魔头黑猎,只见他在我似乎要撕裂他的眼神注视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带着邪恶的一抹笑,眼神犀利的斜睨着我。
许久,崔子黑凑过嘴去,在黑猎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说来也怪,本来不可能听清楚的,我却听得明明白白,一字不漏。他说的是,“老大,这女人我们恐怕是摄不了她的魂了,她开了眼,看得见我们。”
黑猎虚着眼,皱了皱眉头。
鬼毒枭则垂涎三尺的看着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将上来,吸取我的精魂,黑猎伸手拦住了她,她瞧了黑猎一眼,有些惧怕,服服帖帖的缩回了枯骨爪子,蜷缩起了身子。
阿秀面无表情的站在黑猎身后,看眼神已经不认得我了。她只是重复的做着那几个抓扯掏的动作,仿佛一具受人操纵的僵尸。
这时,崔子黑见黑猎冷着脸,眼珠子一转,伸手擦了擦头上那两窟窿里不断流下来的酱黑色的血,放到舌头那里舌忝了舌忝,恶狠狠的瞪了我几眼,便向黑猎进言,“老大,整不了梅成香,要不摄了她旁边那小子的精魂带回去解解馋?”此刻我敏锐的看到黑猎白了他一眼,嘴里骂道,“就知道吃!吃!滚一边去!滚!”崔子黑得了一顿抢白,垂下头,悻悻然的缩到了黑猎背后。
黑猎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由得开始细细琢磨。他以为江少品是他那一伙儿的,帮他迷惑住我,让我束手就擒,乖乖做了他的护心回魂丹,所以,黑猎把江少品当成了我身边一个潜伏的奸细,因为他们之间有交易和不为人知的约定,也不知黑猎是以什么样的条件承诺江少品的?看他那个样子,他又有些怀疑江少品。虽然江少品提前直接告诉了我他和黑猎的交易,说我是个诱饵,是引诱黑猎上当的诱饵,不是把我蒙在鼓里,不是出卖我之类的解释,但我也有点怀疑他。
江少品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我和黑猎的对峙现场。
此刻,鬼毒枭听了崔子黑的话,插嘴了,“江少品倒是美味至极,就怕江老爷子那里不好交代。”
黑猎瞪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做了一个“撤离”的手势。
我很想与黑猎来一次正面交锋,但转脸一看江少品,寻思着还是不能轻举妄动,要不然不知会发生什么收不了场的事,只好满眼怒火的看向黑猎,谁知他也不甘示弱,和我对视着,一动不动。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
江少品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紧锁眉头观察着我,问道,“梅成香,你怎么了?怪怪的!我们已经在这里站得太久了!”他朝前面看了看,叹了一口气,扭头对我说,“鬼市里什么都没有,空空的,不如……”他反过手去拍了拍他的背包,打了一个呵欠,说,“布谷鸟要叫了。看样子,今夜黑猎不会来了。”
我很怕江少品说出什么不利于他的话,接口朗声道,“谁说的?黑猎早来了,这不,他以鬼的身份,不就站在我们的面前么?”
江少品张大了嘴巴,愣了好一会儿,朝着他眼面前的空地大声喊道,“黑猎!黑猎!你在吗?在的话,快现身!梅成香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你可别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啊!”
黑猎听他一喊,后退了两步,眼珠子骨溜溜的转,却是铁了心不想在江少品的面前现身。
我忽地觉得这是个机会,可以试一试黑猎的力量。于是乎,我甩掉江少品的手,几大步跨到了黑猎的面前,狠狠的瞪着他。江少品在后面莫名的大叫,“梅小妞,你要干啥?”
这时,黑猎慢吞吞的说话了,“梅成香,我低估了你。你给我听好了!从此刻开始,要么你和我斗个你死我活,天翻地覆,要么解除误会,握手言和,”他打住了,嘿嘿冷笑了两声,问道,“你觉得怎样?”
我立即回了一句,“黑猎,不要说废话了!斗你是必须的!”。
黑猎冷冷的瞧了我一眼,跺了一脚,带上他那帮子鬼喽啰,迅速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