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发布会的现场设在国缘宴酒的大会议室内,比起上回气势汹汹闯进来的记者,这次的记者虽然没有了恶意,但热情更加的高涨,人数也比上次多得多,把整个会议室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搞得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又是得意又是担心,生怕不小心又闹出了什么乱子。
董事长这次的行为可谓是绝地大反攻,而且她已经放话要彻查造谣的事情,看来ASC集团真正的洗牌……终于要开始了!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
苏瑾年起得晚了,没有第一时间赶到新闻发布会的现场,等她匆匆出现在会议室的时候,苏文鸿和几位集团董事已经坐在椅子上恭候多时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苏瑾年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林海旋……老太太?!
琉璃色的眸子精光微烁,苏瑾年收敛了神情,目光在两人脸上一一扫过,尔后落在苏文鸿的面孔上。
他把那两个人女人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老太太不是被送去疗养院了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有林海旋那个贱人的脸上,那抹不怀好意的讽笑是什么意思?本以为她在苏青荇死了之后会消停,那么她可以看在阿晟的面子上,大发慈悲地放过她一次。结果到头来,那家伙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偏要挖了火坑往里跳……
呵呵,好!很好!
是她自己要自寻死路,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对上苏文鸿镇定自若的视线,依旧是那种好整以暇坐等看戏的姿态,苏瑾年就有些奇了怪了,他是对自己做的事情太自信,认为就算事情败露了也不会牵扯到他的身上还是怎样?不对,要真是那样,他不会冒着被老爷子教训的风险把老太太搬出来。
难不成,老太太才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嗯哼,她倒要看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招数!
回眸对千重樱使了一个眼色,苏瑾年幽幽一笑,朝着苏文鸿的位置走了过去,就在众人的目光全数聚焦在她身上,以为她要跟苏文鸿打招呼的时候,苏瑾年却忽然闪身让开了一步。
瞬间,跟在她身后的千重樱上前伸手抓住苏文鸿搭在桌面上的手臂,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铐,“咔擦”一下,烤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
一惊之后,苏文鸿勃然大怒,唰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记者们也是被这一变故看傻了眼,片刻后立刻回过神来,举起摄像头和照相机对着苏文鸿和千重樱不停地打闪光灯。
使劲挣了挣手臂,苏文鸿一张老脸在刹那间气得通红,却比不过千重樱的力道,只能开口斥骂:“把这东西解开!不然我告你侵犯人身安全!”
“告?哈哈……”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苏瑾年大笑了两声,继而面色一冷,严词厉色,“苏文鸿!我看在你是我大伯的份上,才一再对你容忍退让,不想伤了家里的和气!没想到你却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险些把爷爷拼尽一生打造下来的基业毁掉,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清楚!事到如今,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但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今天我不当众揭发你的恶行,至于你那些罄竹难书的违法乱纪勾当,就让警局和法院来彻查处理吧!”
话毕,苏瑾年不再给苏文鸿半分辩解的时间,直接让警局的人上前亮明身份,将他两只手的手腕都拷上。
“苏先生,经过调查取证,我们怀疑你涉嫌多项商业罪名,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带队的警官冷冰冰地开口,目光如炬,气势逼人,不留半点商讨的余地。
“这……”
坐在旁边的董事会成员一个个慌了神色,面面相觑,看到苏瑾年那张俏丽的脸蛋上露出狠绝的表情,不由得心下忐忑不安,唯恐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涉嫌商业犯罪?!胡说!我怎么不知道?都是苏瑾年那个臭丫头在诽谤!在污蔑!证据呢?没有拿出证据,你们凭什么抓人?!”
苏文鸿到底是在商场打滚多年的老手,就算被逼到了这份上,还是死咬着不肯松口,气焰比前来缉拿他的警察还要嚣张。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抓起人来了?”
“这个新闻发布会不是为了要澄清国缘宴酒勾兑川酒的谣言吗?现在唱的又是哪出?”
“嘿,照我多年的经验看哪,澄清造谣只是个幌子,苏董事长八成是要借这次的机会清理门户,重整格局呢……”
“啧,没想到苏瑾年那女人这么有手段,直接拿大伯开刀……这么一来,谁还敢在她的老虎头上拔毛?”
“可不是!之前真是小看她了……这样厉害的女人,得罪不起!以后还是得小心点……”
……
纷纷攘攘的议论声在会议室内响起,再加上苏文鸿父子和警方僵持不下,局面一时间就紧张了起来,剑拔弩张,比上战场还让人心惊肉跳!
“苏瑾年!你口口声声尊重长辈,可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单凭你一面之词就想定爸爸的罪名,会不会太过分了?想要抓人,也得先拿出证据才行!”
苏司铭挡在警察和苏文鸿之间,狠狠地剜着苏瑾年,只差没有拿眼刀将她削骨吸髓!
“证据现在还不能给你,不过,证人倒是有几个……”
陆宗睿的声音陡然在门口响起,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他身边跟着三个警察,每个警察身侧都押着一个戴着手铐的男人,垂着脑袋,一副被霜打了的表情。
看清楚陆宗睿带来的是什么人之后,苏文鸿和在场的几位董事齐齐白了脸色,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陆宗睿走上前来,跟苏瑾年点了点头,继而转身对着众多的记者。
“这次的新闻发布会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澄清勾兑谣言,刚才苏董事长指证的是这次谣言背后的主谋,而我带来的这几个人,则是整个造谣阴谋的关键证人!在场的各位记者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发问,但问题只限于这次的造谣事件……”
话音未落,蜂堵在前的记者就高高地举着话筒记了上来,嘴皮子像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争先恐后地提问,偌大的一个办公室热闹得像是人才招聘市场,震得苏瑾年耳朵都有些疼了。
正当她打算退到边上稍作休息,却见林海旋一把扒下桌上的话筒,将音量会议室的广播音量开到最大——
“等一等!在这之前,我想有个消息你们会更感兴趣!”
林海旋的声调一向尖锐,再加上她刻意拔高的声腔,提高了音量,一句话说下来,直接震得满场人的耳膜嗡嗡直响,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只偶尔还有几句抱怨和咕哝。
等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林海旋才捏着话筒,死死瞪着苏瑾年,一字一顿。
“不管是国缘宴酒,还是ASC集团的公事,苏瑾年都无权插手!因为,苏瑾年根本就不是苏文皓的亲生女儿,她是顾婉和别人的野种!”
林海旋的这番话说得非常巧妙。
她没有直接说苏瑾年不是苏家的血脉,没又说她跟苏文皓不存在血缘关系,单单是咬定她不是苏文皓的亲生女儿,指证她是顾婉跟“别的男人”的野种,从而诱导听者自然而然地将她从苏家子嗣中排除了出去。
众所周知,苏老爷子是个很传统的人,如果林海旋说的都是真的,确证苏瑾年的身上没有留着苏家的血脉,那么苏瑾年十有**会被赶出苏家,踢出ASC集团!
而恰恰其中最关键的一点,被刻意隐藏了起来。
所以,在听到这样的重磅炸弹之后,在场的记者又是一阵难以置信,只觉得扑面而来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一时半会儿很难消化!
那个最受宠爱的苏家大小姐,竟然不是苏文皓的亲生女儿?!竟然不是苏老爷子嫡亲的孙子?哈……那苏家岂不是白白帮人养大了孩子,还险些把整座江山拱手让人?甚至,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还试图把苏老爷子的嫡子长男和嫡孙送进监狱!
乍一听到林海旋说的话,千重樱先是一惊,继而……却是慢慢生出几分欣喜来!
苏瑾年能不能坐稳ASC集团董事长,他一点都不在乎,如果林海旋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苏瑾年真的不是苏家的人,不是他的姐姐——这样的消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好吗?!
从小到大,那层挣不破的血缘关系就像是无法解除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禁忌”两个字重重地压在他身上,逼得他喘不气来。
倘若可以解开这层叫人无望的封印,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当众人的目光再度聚焦在苏瑾年的身上,却见她面色如常,丝毫不见波澜,反而笑着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以为然。
“倘若别人说这话,我还会信几分,可是你林海旋说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哦,是吗?”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林海旋也是相当沉得住气,闻言只冷冷一笑,“我也不指望你能相信我说的话,不过,你一定要把事情闹大的话,我们可以上法院做个司法亲子鉴定!到时候,你是不是文皓的亲生女儿,一眼即明!”
当着一干记者的面,林海旋说得信誓旦旦,似乎非常的有把握。
苏瑾年面上没有多大的反应,是因为早就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功力,心底下却早在林海旋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掀起了狂澜……一扭头,对上苏老太太那双寒气凌人的眼睛,苏瑾年只觉得心头一跳,再联想起这些天整日萦绕在周身的不好的预感,便忍不住觉得脚底一阵阵发凉。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女乃女乃那么不喜欢她,父亲对她从小就很冷淡,并非是因为父亲娶了个续弦生个弟弟,而是因为那个率先劈腿给苏家丢脸的女人,是她的母亲顾婉!
太可笑了!
苏瑾年觉得她的三观都要在那一瞬间崩坏了……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谁对不起谁,谁先辜负了谁……她又是谁?!
“瑾年!”
看到苏瑾年失神,陆宗睿立刻走过来握紧她的手,低声轻唤了一句。
“不要被她骗了,要是真有这种事情,爷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你别忘了,最宠你的那个人是爷爷,只要他承认你是苏家的大小姐,你就是苏家的大小姐!”
听到陆宗睿在耳边叫唤了两声,苏瑾年才倏然回了神,面对着眼前闪烁不定的摄像头,努力压下心底的不安——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压住场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输了气势!
稍微理了理思绪,苏瑾年正要开口反驳,会议室里忽然炸开了一个声音,气势磅礴,排山倒海!
“谁敢说瑾年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苏瑾年面上一喜,转头看去,只见围堵在门口的记者哗啦啦让出一条小道来,而那个迎面大步走来的高大身影,不是她现在最想见到的老爸又是谁?
众目睽睽之下,苏文皓快步走到会议桌前,扬手就给了林海旋一个耳光。
“给瑾年道歉!”
原本还冷静自持的林海旋,在看到苏文皓出现的那一刻,心底的防线即便全线崩溃,她什么都可以容忍,唯独不能容忍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那样绝情!
“苏文皓你这个孬种!老婆被别人上了还要忍气吞声!好啊!你说苏瑾年是你的亲生女儿,那你敢不敢现在就跟我去做亲子鉴定?!怎么了?心虚了?怕了?还是说你心里根本就很清楚,苏瑾年不是你跟顾婉亲生的?!”
苏文皓面色沉然,二十多年的磨砺早已将他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被戳到了内心深处最沉痛的地方,他也能够做到冷定自持。
如同一汪深邃的死水,再也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因为他最爱的那个女人,已经带着他的心……一起死去了。
“瑾年是不是我的女儿,我自己清楚就行了,没有必要跟任何人做出解释和证明。你想凭一张亲子鉴定离间我们父女之间的感情,太天真了!”
苏文皓说得不紧不慢,一字一句清晰可闻,并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让人听起来就有种“事实就是如此”的感受。
有当爹的给自己压惊,苏瑾年很快就稳住了心神,趁热打铁补了一刀。
“林海旋,有你这么给人当老婆的吗?先是跟着大伯一起算计我和爸爸,现在又来破坏我和爸爸的感情,还丧心病狂地扯出那么荒唐的谣言给我爸扣屎盆子!大伯之前一直都对我和爸爸和和气气的,我很怀疑啊,是不是因为你在边上煽风点火才会闹成现在这样无法收拾的局面?原本一个和睦安稳的家庭,就是被你这么一个公然抢别人丈夫的狐狸精搅合得一团糟,乌烟瘴气!你天生就是来破坏别人家庭的是不是?”
“抢别人的丈夫?你都知道些什么?!明明是你那个不要脸的妈抢走了我的男人!”
“我妈早就被你逼死了!你就这么不肯放过她吗?到现在还要侮辱她,你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我呸!你这个贱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资格跟我讲良知!你害死了……”
“够了!”苏文皓厉喝一声,打断了林海旋的控诉,“跟我回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苏瑾年默然退开一步,不再跟林海旋继续纠缠,刚才那段话已经把整个舆论风向转过来了,再吵下去只会拉低她的气度和档次!
“放开我!苏文皓你这个贱骨头!有种你去做亲子鉴定啊!你要敢做,只要证明苏瑾年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还怕我在这里闹吗?你就是心虚……快放手!放开我!”
林海旋一边挣扎一边狂笑,疯癫的模样看着叫人唏嘘不已,苏文皓的力道太大,她挣不月兑,只能回头朝着老太太大喊大叫。
“妈!妈救我!妈你说句话啊!老头子对你那么狠,把你关起来不让回家!你还为他着想什么?!小蹄子现在清理门户,解决了我和大哥他们,下一个就是阿晟了!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为所欲为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点到名字了。
千重樱眸色一沉,站在边上冷眼旁观,却是无动于衷。
林海旋在这个时候把他的名字说出来,并非是真心为他担心,而只是拿他当筹码刺激老太太……虽然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做到这个份上,着实叫人寒心,明明她在跟苏文鸿暗通曲款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他了不是吗?
而且,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选好了阵营,眼下事态严峻,他自然不可能站出来跟苏瑾年唱反调,苏瑾年要对付的只是苏文鸿父子和董事会的一帮老狐狸,并不会真的把林海旋怎么样。
在林海旋喊出苏司晟名字的时候,陆宗睿不免侧眸拿余光打量了千重樱几眼,却见那个男人面不改色,冷漠非常。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可怕的……劲敌!
自从被苏老爷子关在疗养院后,老太太的性情就变得愈发的阴郁了,哪怕她现在坐在闹哄哄的会议室里,身上脸上被无数灯光照亮,可还是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让人不敢在她脸上注视太久。
从头到尾,对于新闻发布会上闹出的乱哄哄的局面,她都是冷眼相看,仿佛跟这个世界隔绝了一样。
直到林海旋挣扎着喊出了“阿晟”两个字,老太太死气沉沉的脸上才显现出怨愤的情绪,像是被点燃了导火索的炸弹,在沉寂了几秒钟之后,轰然爆炸!
“海旋说得没错,苏瑾年不是文皓的孩子,而是苏永晁和顾婉的女儿!”
苏永晁,就是苏老爷子。
顾婉,就是苏瑾年的生母,苏文皓已故的妻子,苏老爷子的儿媳。
这一桩豪门丑闻利用得好,绝对是一件强有力的武器,但是事到如今,老太太才吐口揭开丑闻,对于苏文鸿他们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帮助了,纯粹就是林海旋为了发泄而给于苏家三代人的报复和打击!
可这样的报复和打击,对苏瑾年而言,偏偏就是最致命的!
不是在争权夺势中的致命伤,而是在个人情感以及名誉上的致命创伤!
在老太太开口说出那句话之后,在场众人反而没有爆起轩然大波,反而在刹那间沉寂了下来,接二连三的震撼一波一波的袭来,就连见惯了风浪的资深记者,这一回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了……
啧,这信息量太大了,太惊人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嗯……难以置信。
处于飓风中心的某人,在巨大的震撼之中,却没有特别的感受,只淡淡抬眸看向苏文皓,向这个唯一能给他正确答案的男人,征询事实的真相。
而苏文皓歉疚的双眸中流露出的担忧,恰恰验证了老太太所说的,并非捏造。
哈……
那个她叫了二十多年爷爷的男人,竟然是她的亲生父亲?
要不要这么荒谬?
这种轻飘飘晕乎乎的感觉,就好比被一迎面而来的大卡车撞傻了似的,别人掐你一下,会觉得疼,揍你一拳,会觉得巨疼,然后一锤子砸过来,就会因为疼过了头而觉得麻木……苏瑾年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三、观、尽、毁!
“瑾年,你没事吧?”
陆宗睿扶着她的身子,感觉到手上的重量一下子加重了很多,不禁担忧地皱着眉头看她。
苏瑾年苍白了脸色,惯常挂在嘴角的笑意此时此刻早已消匿了下去,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没有了先前的锐利,茫然地找不到焦距。
“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我扶你去房间里休息。”
尽管在场还有众多的记者围着,陆宗睿却只当那是空气,一手握着苏瑾年的手,一手扶着她的腰,唤了千重樱过来帮忙开道,径自扶着苏瑾年离开了新闻发布会的现场。
“哎哎!别走啊!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呢……好歹给个交、交待……”
有反应快的记者回过神来,不怕死的囔囔了两句,结果给陆宗睿一道几乎能杀人的视线给封住了嘴巴。
操你爷爷!
老婆都要变傻了,采访你个球啊!
进到安静的办公室,千重樱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苏瑾年,看着她像是一个没有魂魄的木偶一样,机械地举起杯子,放到嘴边,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发呆。
一时间,守在旁边的两个男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抬眸看了看对方,早就顾不上争风吃醋,只盼着谁能想个办法安抚苏瑾年。
苏瑾年太重感情了,即使她在别的方面可以坚硬如铁,可唯独亲情是她永不得碰触的死穴,是她作为一个还有着情感羁绊的正常人的证明。因为从小就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所以她对这种珍惜的情感就愈发的小心翼翼,视为珍宝。
可是刚刚苏老太太捅出来的那个秘密,对苏瑾年的杀伤力……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对此,千重樱和陆宗睿均表示,束手无策。
苏瑾年没有哭,他们连递纸巾的机会都没有,连贡献肩膀给她依靠的机会也没有……丫就不能软弱一点吗?
过了好半晌,苏瑾年才终于动了动嘴唇,把杯子放在桌上,换了个姿势。
一开口,问的却是。
“刚才女乃女乃说了什么?我一下子记不起来了,好像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来着……”
呃——!
记、不、起、来、了?!
陆宗睿抬头,跟千重樱面面相觑。
尼玛,这是什么情况?她把刚才的事情忘掉了?!真的假的?!这记忆的过滤系统还懂得趋利避害么?会不会太好使了?!
当然,心下这么月复诽,两人却是不敢如实说出来。
只有些心虚地陪着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听了也只会闹心,记不得就算了!”
苏瑾年垂眸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嗯,说得也是。”
继而拍拍手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出门。
“走吧,新闻发布会不是还没结束吗?我就这么中途离场不太好吧?”
“哎!等等!”陆宗睿一把拉住苏瑾年的手,对千重樱使了个眼色,“让千重去就可以了,他是你的执事,任何场合都可以代表你本人出席。现在下面一团糟,一下子发生了那么多事,那群嘴巴不饶人的记者肯定不会轻易罢休,你要是再下去,没个两三小时就别想离开……”
“嗯,大小姐,让我去就可以了。”千重樱跟着点头附和,第一次跟陆宗睿有了共同语言,“公司的事情我都清楚,他们能问的问题我都可以回答,至于苏家的事……不宜对外宣传,大小姐要是去了,记者难免会针对你,但如果换成是我的话,就不会多做为难了。”
听两人这么一说,苏瑾年依旧觉得很有道理,便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好,你代我去吧,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她现在的脑子混沌一片,不太能思考,要应付起那群舌灿莲花的记者来,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看着千重樱开门走出房间,苏瑾年的眸光随之暗了一暗。
记不起来……呵,怎么可能记不起来。
可就算事实真的是那样,她也必须接受,接受她不堪的出身,接受旁人指指点点的非议,在她的人生字典上,没有“逃避”这两个字,也没有“退缩”这两个词。
只是这个消息对她的冲击力确实太大了,要她在短时间消化完全,她做不到,她只能暂时将其搁置在一边,等攒足了勇气和精力,再打开匣子重新面对!
眼下,为了不让那些关心她的人紧张,她干脆就装个傻卖个聋,耳不听为净!
千重樱前一脚才走出门不久,苏老爷子后一脚就推门走了进来。
没想到苏老爷子会亲自摆驾前来,陆宗睿先是微微有些诧异,随后联系起他和苏瑾年那层叫人缄默难言的关系,一下子心绪复杂,不知该以何种姿态来面对这个老人。
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有些难堪,作为事件的主角,想必更是不知所措。
陆宗睿回眸看向苏瑾年,眼底腾起一股深深的关切。
苏瑾年却只是垂着眸,在瞟了苏老爷子一眼后便就挪开了视线,脸上神情淡淡,少了惯常的热切,多了几分疏离和冷淡。
“宗睿,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苏苏谈。”
苏老爷子目光灼灼,语气沉然,不容拒绝。
陆宗睿握了握苏瑾年的手,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低头看着苏瑾年询求她的意见。
默了一阵,苏瑾年才扬眉勾起一丝浅笑。
“你先出去吧,我跟爷爷聊几句就出来。”
“那好,我在外面等你。”
陆宗睿松开口,跟着微微一笑,满目温情。
一直等到房门被关上,苏老爷子才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向精神矍铄的面容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十岁:“苏苏,你都知道了吧……”
苏瑾年不言不语,也不抬头看他,只当是默认了。
苏老爷子苦笑了一声,这个秘密他隐瞒了二十多年,本打算就这么隐瞒下去直到带进棺材,没想到还是暴露了出来,而且还是在如此不合时宜的情境中,叫他最疼爱的那个“女儿”陷入了难堪的境地。
其实今天的这件事,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倘若他能赶早一步的话。
可惜上天好似注定要他和苏苏遭受这一回劫难,在路上因为车子抛锚耽搁了一阵,又被卡车撞到险些出了车祸,以至于最后来晚了一步,那么巧,前前后后,一共也不过相差了半小时不到!
自从老太太在疗养院失踪了以后,他就留了个心眼,联系了神经科的主任医生。倘若能尽早找到老太太,那么大家都相安无事,而一旦老太太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么他也就只能让医生出面,证明老太太得了失心疯!
只有这样,才能在媒体前确保住苏家的名誉和影响力,才能尽可能地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毕竟,一个“神志不清”的老人,被人教唆以后会乱说话是很正常的事!
刚刚他带着精神病院的医生匆忙赶到,让医生将老太太强行带走,继而亲自出面进行解释,才堪堪稳住了场面,不管那些媒体和记者信不信,只要证据掌握在他的手里,他就有绝对的话语权,在加上ASC集团在A市的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及他个人强劲的人脉网,接下来要控制住舆论的导向,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目前最棘手的不是别人,却正是那个被他视若掌上明珠的接班人。
苏瑾年的心思十分敏感,脑子又很聪明,要瞒住她本就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眼下被当众捅了出来,想要拿哄看客的那一套去骗她,根本就行不通。
所以,他只能跟她坦白。
坦白当年不堪回首的往事,坦白他对他们一家三口的愧疚,坦白他想要弥补的决心。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你,不管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当年的那件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和你的母亲并没有私情,确切地说,我们是被人设计陷害的,虽然幕后黑手早就已经落马了,可伤害已经造成……”
“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苏瑾年陡然拔高音节,打断她,“既然早就知道我不会受到家人的祝福,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还要让我忍受那些既定的痛苦和折磨?!”
“这是你母亲的意思,我们都劝她打掉孩子,可是她坚持要把你生下来。她说,你是无辜的,我们没有权力剥夺你的生命。”
那个女人的想法在大多数人眼里都很可笑,可有时候,只有身处其境的那个人才能体味到个中滋味,不容旁人分说。
现在,顾婉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没有人可以回答苏瑾年的这个问题。
而有时候,穷根究底,其实是一件很无聊并且没有意义的事情。
看着苏瑾年咬着嘴唇,眸光闪烁,倔强着神情一言不发,苏老爷子本想劝说两句,然而转念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相信苏苏,可以跨过这道坎。
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叛逆而脆弱的孩子了,有足够的力量处理好一切波折与磨砺,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
而当她跨越了这一片最晦涩的海洋,她便能行至巅峰,睥睨天下,从此再无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缘由可以伤害到她!
做完简单的澄清,苏老爷子就开门走了出去,陆宗睿立刻回到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打量苏瑾年的神色,见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也不多嘴问他们两人说了些什么,只上前将她轻轻拥在怀里,逐渐逐渐……收紧手臂。
“无论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
苏瑾年靠在他的肩头,鼻尖微酸,满月复的委屈汹涌而来,然而在经历了极尽的痛楚之后,却是完完全全的释然。
不是她的错。
女乃女乃不喜欢她,爸爸对她冷淡,并不是她的错。
她只是……生不逢时而已。
这个操蛋的人生!
在新闻发布会即将结束之前,苏瑾年为了避免落人口舌,在稍微整饬了心境后出席了最后的十分钟,避重就轻地回答了作者的提问,才坐上车子离开国缘宴酒的公司大楼。
老婆心绪不定,陆宗睿自是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事物,陪苏瑾年身边,千重樱也把后续工作交待了下去,理所当然地跟着苏瑾年做她的贴身执事。
坐在车上,苏瑾年思来想去,总觉得“爷爷变成了爸爸”、而“爸爸变成了哥哥”这种事情太尴尬,因而有些抗拒回到苏家大宅,便让千重樱把车开到了陆宗睿的家里。
这一住,就住了两个星期。
其间苏瑾年连大门都没有迈出过一步,就连安奚容和白述冉打来电话强烈要求见面,都被她以各种理由回绝了!
然后……
别以为陪在苏瑾年身边的两个男人日子很滋润。
他们比安奚容和白述冉还不如!
因为苏瑾年连指头都不让他们碰一下,这种看得到吃不到的心情……你知道有多煎熬吗?!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
不然苏瑾年的狂躁期过去了,就变成他们被逼疯了!
被冷落的这两个星期,可怜的陆夫人连卧室都不让进,直接就被晾到了一边,跟千重樱一起站在阳台吹风晒太阳,坐等晒成鱼干。
不过这么一来,反而给他提供了不少跟千重樱接触的机会,同时也有了充分的时间可以专心对付这个深藏不露的,可怕的对手。
陆宗睿并不知道苏瑾年已经跟千重樱滚过床单了,所以他只想着能尽快揭穿千重樱的身份,免得夜长梦多,逼得人家狗急了跳墙!
尝试了很多次都无法从执事协会拿到资料,苏司晟的研究所那边,也被刻意安排得妥帖缜密,除非强制性让两个人同时出现,但要苏瑾年这么做,她只会当你是在发神经……所以,现在剩下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当着苏瑾年的面,撕下千重樱脸上的那层假面!
这可真是个技术活……
陆宗睿研究了好久才稍微搞清楚其中的一些奥妙,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反反复复试验了无数次,才研究出一种可以软化假面皮的药水,但是还没有在千重樱的脸上真正尝试过,所以他也不能确定,这种药水是否真的有效果。
再加上千重樱为人谨慎,对他更是戒备森严,倘若一次行不通,被他发觉了自己的目的,恐怕以后就很难再找到机会了。
是以,机会只有一次,是成功还是失败,就看天命了……
上天庇佑,一定要让那只披着羊皮的狼现、出、原、形!
远远的,当陆宗睿看到打扫卫生的钟点工“不小心”把一盆子加了药水的水当头泼了千重樱一身的时候,就连身为背后主使人的自己,都觉得这种方式……着实……暴力了一些!
不过正因为动静闹得大,反而没那么容易引起怀疑。
看着千重樱万分不爽地走近浴室洗澡,陆宗睿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了阴谋得逞的冷笑。
很好,千重樱没有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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