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六溅浆泼水路边中
“这回我不得不回家吃饭啦。”
淡路卷在被窝里想道。正想着,忽然传来一声叫,
“兵佬,兵佬!”
原来是厉有成。这段时间,不论下雨天,还是刮风天,厉有成都要到工地上转一转,望一望。此是心理使然,亦是职责所在。
“不看一下,不舒服。”
前民兵营长,治保主任,下西队队长厉有成,又名老狗(兄弟中他排行第九,同辈的人都叫他老狗,晚辈的当面尊其为九叔,背后还原为老狗)大叔向人解释。
确实如此。目前,不单队长老狗,上西、下西这两个队的很多其他人也和老狗一样。建桥工作开始之后,人们有事没事,都要到这里来瞄上几眼,议论一番,方觉得这日子没白过。要不窝在家里吃不香,睡不着。
淡路掀开被子看时,老狗厉有成已经站在床前,手里拿着三个雨淋水湿的米粽。
“睡了?”老狗问。
“还不曾起床哩。”
“哦,”前民兵营长坐在床边,看了一眼米桶,说,“唷,没米了。”
“本就不多。”
“怎么撒了一地?”
“打老鼠时,不小心碰倒了。”
“哎,老鼠屎多过米!这么说来是没米耶。”
“是没了。”
“胡须佬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还来不及告诉他呢。”
“这也有老鼠?”
“哪没有?”
“这米粽还是要得的。随便扔了,怪可惜啦。”
“要不得耶。老鼠咬过的,有鼠涎哩。挺恶心的。”
“咬的也不是很多,要是过去……这是鼠口夺粮呢。留着罢,剥了,用水洗一洗,切了,放在油锅里一煎,绝对好吃。真的,听我的没错。”
“真的不要了。"
“留着吧。”
厉有成说着,把米粽放在桶里,搬到床头,盖上盖,上面压了块石头。回头拿扫帚把地上的米扫拢成一堆。
“这米彻底被遭蹋耶。”
“谁说不是?”
“哎!既然要不得,待我扫了拿回家去,就这样倒了,怪可惜的。”
厉有成说着站起来,在寮里找可用的袋子。平时工地上买菜回来,也有一些胶袋,人们怕这些胶袋把地方搞邋遢。从来都是顺手塞进火灶一烧了事。厉有成东翻西找,还是找是到可用人家伙。无奈之下,厉有成探头往外瞧一瞧。忽然想起,河岸边上落路口处有一丛白芋头,它那宽大的叶子或者可以用来包裹这些米。厉有成挠挠头,另无他法,只好戴上来时帽,在微雨中,一段小跑,去到白芋头边,摘下三四张芋叶,托着往寮走。寮前路边有一沆积水。厉有成在经过这沆积水时,一辆从后面疾驰而来的汽车,掠起了这沆积水。
“哎呀!”
厉有成虽有所防备,泥水还是泼了他一身。
“怎么呀!”
淡路听到叫喊声,一跃从床上跳起来,大声的问道。淡路跳下床,连鞋也没来不及穿,两步跑到寮边,擦看情况。一辆载重货车“哗”的一声,从寮棚前驶过,转眼消失在公路的拐弯处。
“倒霉!被泼了一身。女乃女乃的,恁大的路,眼瞎的!”
厉有成把芋叶丢在地上,用手拂着衣裤,努力想把泼在身上的泥浆抖落。但经已渗进衣服,并顺着往下淌。飞溅了泥浆的地方,留下一片斑黄水渍。
“没什么吧?”淡路看着厉有成,又问一次。
“没什么,”厉有甩看了一眼淡路,弹着衣服,“他妈的。差一点给他们收了我这二两水!”
“你不是行在路边的吗?”
“谁说不是?你不知道,它是几乎擦着我的身边开过耶。那壁壁拍拍的摇晃的车厢,有多危险?简直像只无牙老虎,随时会咬人哩。遭瘟的,才换的衣服,全给弄脏了……不换不成啦!这是从鬼门关捡回条命耶。女乃女乃的,要是改天给我看到它从这里经过,非得给它扔石头不可!”
“你认得它吗?”
“怎么不认得?不就是辆破汽车!”
“车有很多哩。”
“可我偏认得这一辆。”
“是什么车牌?”
“……这个倒是看不清。”
“所以说,你搞不过来。”
“理他什么搞不来,搞得来的。这样下去,不好哩。这一次是我,下一次不知又是谁。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人命是好玩的吗?”
“防着就是了。”
“防不胜防哩。要是在路上拦些东西,比如:竹呀、木呀等什么的,就好了。”
“人家不骂死你?”
“刚才我还骂人呢。”
“你这是给道班的那些家伙送柴火。”
“我们天天在这里,他们敢!”
“没有用的。”
淡路说着回到床上穿好衣服,帮着厉有成把地上的米又扫又铲的拢在白芋叶上。厉有成在淡路的帮手下,不一会就把四张芋叶裹成一个大包。
“拿些稻草过来捆着就行了。”厉有成捏着包裹,对淡路说。
淡路从地上拿起几根稻草,先把它们结缚成一条长绳,才拿着扎米包。米包过大,芋叶脆脆。在包扎过程中,厉有成的糙手指,不慎把芋叶扣穿了一个窿,污米沙沙的漏出来。
“哎,哎……”
厉有成见出现了这个状况,实是始料不及,慌慌忙忙的想用手捂住它。这样倒好,慌乱中重大的米包又被扣多了几个窿。白米沙哗啦啦的流出,整个米包一下子就溃散了。芋叶手中托,白米地上流。措手不及的厉有成干脆把芋叶放在地上。
“我不信,这样还不成!”
厉有成说着把他满是水渍的中山服月兑下,铺在稻草堆上,用铲重新把米铲到中山服里。这回,厉有成把地面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上已经看不到一粒米。
“这衣服横竖得换。”
厉有成说着把衣服拢在一起,把两个衣袖和衫尾扎好。一个新的,稳当的包裹就这样被厉有成弄了出来。
“我得回家换衣服去。”厉有成说着抱起米包,戴上帽,穿着两件毛线,抖瑟瑟的走出寮。临上公路,老狗把路况上下看了一番,出神了一阵。厉有成放下米包,小心的走到寮边路沟旁,攀着沟边小草,下到沟底。原来,老狗看上了沟底的一块石头。那是块油石,百来斤。老狗看上它的原因是想用它来放在路中间,以它来煞一煞那些一路狂飙的过往车辆。亏这个老治保主任做得出,齐腰深的沟,又滑又重的大石头,居然也想搬上去。只见厉有成下到沟底,来到石头边,先用脚把石头揣了两脚,才弯下腰,“嘻”的一声,一举把石头摞上了沟。
“兵佬,兵佬……”
“厉有成扶着石头,向寮里叫。原来沟壁陡峭,加上雨淋水湿,泥土泞滑。厉有成估计要放开双手才能上得沟渠。但厉有成又怕只要他一松开双手,石头就会滚回沟底。所以老狗不得不求助于淡路,让兵佬先定住石头,好得自己月兑手上沟。
“怎么啦?”淡路应着走出寮,看到厉有成扶着的石头,“搬这么大的石头干什么,扛回家当枕头?”
“什么枕头!拦路用的,”厉有成看了淡路一眼,说,“帮一下,我怕它会滚回沟里。你定一下,好得让我上了沟,再把它弄上去。我就不信,摆不平它!”
淡路仄着身来到石头边,用手定着。厉有成放开手,攀着沟边小草,意欲借助小草的力量,上得沟来。可惜受了水的草根,一拨就起,根本借不了力。淡路看着厉有成连试了几下,都没法上沟,于是伸出手,对厉有成说
“来,我拉你一把。”
厉有成在沟底抓着手中草,看了看,把草扔了,伸手给淡路。厉有成借着淡路的力,撑着沟边,慢慢的上来。
“你走开,让我一个人试一试。”淡路对上了沟,意欲来帮手把石头扛上公路的厉有成说。
“行吗?”厉有成搓着手中泥,问。
“应该可以。”
淡路说着弯着腰把裤脚挽好,扯扯衣袖,“嘿”的一声,两手把石头往上一掼。石头被淡路掼了起来,移上了一位。淡路走上一步,又把石头往上移。不多时,石头就被移到了公路边。
“行,行,放这里就行了。”
厉有成跟在淡路后面,意示淡路把石头放在路中间的位置。
“看他们以后还有没有开得那么飙。”
厉有成临回到寮,又走到石头旁,把石头往路的一边挪了挪。然后拍着满手泥巴笑着说。
“没用的,仅是一块有什么用呢。”淡路回到寮,在桶里洗着手,看着厉有成挪石头,说道。
“够矣,够矣,一块也够他们受的了。”
“没用,不信。你等着瞧。”淡路洗了手,从床上拿起大衣,穿上。
正说着,一辆卸了货的返程带卡车,拉着它的空车厢,晃着它的拖卡,一路高歌而来。只见它到了石头的前方,丝毫没有减速的迹像,只一颤,就从石头边闪过去了。
“你看,你看。我说的不错吧!”淡路指着远去的卡车对厉有成大声的说道。
“真的是这样,”厉有成说着搔搔头,抱着米包,过到公路挨河的那边,向河廊察看了一番,“一块不成,两块,三块……不成?我就不信,阻不了它!”
“没石头耶。”
“这里没有,河边大把。只要肯出力,别不说,我们这里石头有的是。——回头,我再从河边搬上来。”厉有成说着抱起米包,斜斜的走下河坡,在微雨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