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渣耳 4.五 米桶老鼠路边寮

作者 : 子癸

第4节五米桶老鼠路边寮

新历廿三说到便到。这日,天过响午,淡路还窝在被窝里。睡得实在困了,淡路才张开朦胧眼,隔着盖寮时盖不严的缝隙,把天看看。寮外,雨依然,檐滴水依旧。这场冬雨,下一阵,歇一阵,缠绵不休。昨夜入黑前才停的雨,夜半时,又丝丝沙沙地下起来,持续到天明,又到现在,还毫无停下来的意思。

“嘿!”

淡路伸伸他的长腰板,屈起长脚把被窝整个的向上踢了踢。绿色军被随即被他踢了起来,加盖在上面的大衣也随着翻动滑到了一边。淡路半探着身把大衣重新掖在被面上,又重重的躺下。过了一会儿,淡路侧着身,卷着腰,双手抱着头,脸对着公路。公路上,一辆汽车溅浆泼水的开过,呼啸的声音在这行人稀少的空间渐行渐远。淡路转过身,伸直腰,横在床上,头枕着手。淡路嗅了嗅,空气中带着汽车尾气味。这种油焦味中还夹带着寒流的气息。淡路望着这用竹片和油毡搭成的寮顶,出了一会神。

“唷……”淡路长长的吐了口气,把头缩进大衣的毛衣领里。淡路喜欢这衣领的味道,那是因为大衣里裹着他自己的气味。要是别人的气味一定不会这么好闻,淡路想。想到别人的气味,淡路不由得想到那天柳天忠睡过这床的味道。

“哟。那是什么味道!又酸又腐的味道!还有不知怎么说的乌七杂八的腥臭味!”想到这,淡路一脚把被踢开,一碌身,坐起来。“这混帐东西,居然吐在我床上!”淡路这样想着,睃了一眼床尾。那天柳天忠就在那儿睡过,并在那儿吐过。这个酒熊,睡着睡着,就吐了,先吐在床上,后吐在地上,最后吐得满地都是!柳天忠是吐着起床,吐着下床,又吐着跑出寮的。柳天忠本意是不把这里吐脏,结果是一路走一路吐,弄得满世界皆是。柳天忠把寮棚搞得七腥八臭,满地狼藉之后,拭着嘴角,带着半醒半醉的酒意,回家去了。柳天忠留下的残局,在天停雨歇,人走黄昏后,剩下淡路一人独自处理。“这个酒瘪,连响佬都不如。”淡路想。淡锋就不曾把这个人们为了建桥而草创出来,十天不到的茅寮吐得污秽不堪。那日,淡锋只是喝得昏昏乎乎而已。响佬淡锋一贯秉承平日作风,酒醉之后,并不吐,而是倒在稻草堆里满嘴胡话,东拉西扯地说过不停。说累了,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口无遮拦的响佬,钻在稻草堆里,卷着身,稻草蒙眼,甜甜睡去。响佬直睡至半夜口渴了,才嚷着要水喝,爬到水桶边,喝了一通,又睡去。淡锋醉后的乖乖状,未醉者如淡路,也不忍打扰他。淡路看淡锋睡得沉,只得从寮角落抱来一大抱新鲜稻草,给这位有酒力的堂兄弟盖上,以免淡锋在这个冷雨夜里给冻坏了。淡路也醉过,但不是在家里,那是在兵营里。入伍的第一个八一节前几天,淡路从副班长升为正班长,本来这是件不大的事,可几个同乡战友非得要淡路借八一节之机,请他们喝几盅。淡路在老乡的数次极力怂恿下,花费了一大笔积蓄,请他们在外面大吃一顿。说是大积蓄,那是淡路从他的每月津贴中抠出来的。那笔从入伍就开始攒的存款,是淡路留着准备在探亲时用的。结果,一顿饭,划去了淡路的存款中的好大一部分。这还不算,回到部队时,连队加菜,淡路又和战友们干了一场,弄得他酩酊大醉。不想酒兴之余,淡路和战友发生了口角,口角转升级为角斗。说来失礼,角斗正在进入白热化关头,适逢上级首长突巡。其结局可想而知,宽宏大量的首长虽当场幽默地罚每人酒一杯,以此了结。事后,诚惶诚恐的团长还是不放过他们,罚他们每人做俯卧撑二百个。振怒的营长急急约法三章,连队自此禁酒月半有余。精瘦的连长自觉滋事体大,除了上面的处罚外,另加一条,罚淡路所在的班排每人担水一担,往返十里。同时,把淡路的班长资格革去,贬到后勤喂猪一个月。“担水十担,往返十里。”这种体罚令一出,兵哥们立刻想起了影片里少林寺的和尚们挑水时的情形,不禁得乐了。于是,一个爱异想天开的老兵,大着胆提出可以不可以从驻地外七公里处的工业区开始。因为工业区旁有条河,河水虽不敢恭维,但工业区里工厂林立。工厂里自然有不少养眼的打工妹。兵哥们虽难有偷吃禁果的空间,但是看一看也是一种精神寄托。原本以为老兵的提议只是一个恶作剧,会被治兵严谨的瘦连长再次训斥一场。不料,偏得到兵头的恩准。行程虽远,但为了给那快要干涸了的双眼养养神,淡路所在的班排,肩挑水桶,唱着红歌,齐刷刷来到工业区所在的河边,挑一担连拖地也不用的河水回营。这件纯粹体罚的事儿,兵哥们全当精神上快餐。使和他们在空余时间,有官儿没官儿在场的档儿,畅想体会。

“挑水十担,往返十里。”

淡路轻轻地说了一遍,嘴角不由得微微向上翘起,脸上的两个酒窝随即显露。每到这时,淡路那张令人看了舒服的笑脸就会自动地展现出来。“酒的作用,不过尔尔,”淡路想着,慢慢的躺下,“平生饮酒不醉一二次,那饮酒干什么?常醉呢?自然是酒鬼了。不过,酒醉的感觉妙极。不管别人怎么看,那感觉妙极。”淡路把被往上拽了拽,念及至此。兵佬原谅了柳天忠的醉,双脚舒坦的展在床上,“平生不醉一两次,那还叫人生吗?——人生,人生又是什么?什么叫人生?……管他什么叫人生!还不如睡觉来得妙。”淡路想着,缩在被窝里,把大衣盖在头上,卷着身,手抱头,睡去。

俗话说“酒醉不洗脚,肚饥睡不着。”要不是下雨,天早已经日光日白。淡路才在床上迷糊一阵,就觉得肚子叽叽咕咕的叫了。

“这是什么时候啦?”淡路迷惺着双眼,从床头模出怀表。那是退役时部队发的纪念品。淡路打开怀表一看,不由得叫起来,“哎呀,都一点多了!这是什么世道,天还烟雨朦胧的哩。”淡路模模有点胀痛头,“我还没有吃早餐耶!”想到自己还没有吃早餐,淡路在床上转过身,趴着,拱起腰,伸手从床底拖出一只桶。那是工地的米桶,桶里米不多,因着这几天下雨,不用开工,所以淡路不曾叫负责财务的柳天忠加米进来。现在,米桶里装着淡路从家里带出来的三个米粽。冬至虽已过去几天,淡路临带来时,重新加热了一次。所以在大寒天,粽子还是软乎乎的。守在路边滩头,在懒得回家,又懒得开火的日子,权且当饭充饥,饭是它,菜亦是它。临了,连洗碗筷的功夫也省了。可谓方便至极!米桶拖出一看,淡路不由悲乎的低吼一声

“天杀的!”

淡路叫着从被窝里探着光溜溜的上身,拿起地上的一只拖鞋,狠命的向桶打去。然而,晚矣!一只毛色腌臜的大老鼠,拖着断了一截尾巴的身体从桶里窜出,在地是拐两拐,钻进了床边的工具堆!

“发瘟!看我不打死你!”

淡路狠声裂牙的跳下床,连鞋也没穿,拿起一把铲,手起铲落朝着工具堆就是一铲。“啪”铲柄应声断了两截。淡路手提半截铲柄,朝着工具堆又是狂插狠捅一翻。可任凭淡路怎么捣搞,老鼠就是藏匿其中,看不到丝毫踪迹。

“唏!”

淡路丢下铲柄,回看米桶。三四只脚趾头大小的老鼠,正在米桶里急得吱吱的乱窜。淡路看了毒火攻心,也不顾米桶里还有米,抬起腿,向着米桶大脚一抽,把米桶踢翻在地。好啦,这倒救了濒临绝境的小老鼠们。小老鼠们仿佛获了大赦般,迅速从桶里冲出来,瞬间消匿在床底下,柴堆里。有一只大概昏了头,嘶叫着向淡路这边窜过来。这倒是亦脚光身的淡路所料不及,慌得淡路跳着躲避。待到淡路想踩死它时,小老鼠都快跑到工具堆了。淡路脚一捞,小老鼠被踢飞到公路边的草地上。重获新生的小老鼠真是昏了头,落地之后,它不是急忙的跑进草丛中,而是懵懵懂懂的向着公路上奔。正是才月兑樊笼,又进屠场,垫了一辆过往汽车的车轮下。

“嗞!”

淡路馁气的坐在床边,两手撑着床板,用脚尖碰了一碰米桶。唧溜溜翻转了的米桶,粒米不剩。桶边散落了一地白花花的大米,白米中还掺杂了星星点点老鼠屎。淡路的米粽半掩在米粒中。不知何时进去的老鼠把三个米粽都啃去了角,连缠米粽的蔑,也被咬断几圈。淡路弯腰捡起米粽,翻转倒来的看了一遍,鼠迹斑斑,尘垢点点。淡路手拿米粽放在鼻底下嗅了嗅,再看看,皱着眉头,顺手把它们全扔了,陈横在公路边,草丛中。

“唉!我的米米粽。我的早餐。全没啦……”

淡路倒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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