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无限 第三章 尔虞我诈(3)

作者 : 朝暾夕月

回声渐渐消下,天地之间,一把阴柔好听,极富穿透力的嗓音忽然响起:“支兄若仍记得数月之前,在洛水河畔与李某的会晤,便不致会有此言。”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中年文士忽地出现在天街之畔,最高的问香楼顶。

问香楼乃是洛阳城内最大的三家妓院之一,园林院落,占地百亩,靠街主楼,高有五层,每层均有三丈多高,楼顶宽达十丈,以青色琉璃瓦铺盖,檐边饰以精雕兽头。

那黑衣文士卓立在这近二十丈高的青瓦屋顶角上,他负手长叹,声闻四野,地势甚高,烈风不休,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而舞,

他声音极是柔和,语气也似是老友乍见的寒暄,但王世充只一听,面色便由白转紫,须发飞扬,罡风鼓荡之间,衣袖猎猎而舞,显是愤怒之极,难以自控。

王世充早年是西域人士,原是姓支。后在江都入仕,给杨广赐姓为王,引以为傲,再无人胆敢提及他的本姓。而王世充自为隋将,不论是出讨突厥,还是征伐瓦岗,百战百胜,威震天下,但数月之前,却首遭大败,数万大军横渡洛水,却给李密溃堤而决,尽成鱼鸟,仅余千人游水免身,王世充肉袒请罪,困守洛阳,从此引为平生大恨。

此刻李密非但在万人之前直呼他为支兄,更提及那场平生仅有的奇耻大辱,教王世充如何不怒?

“找死!”王世充大喝一声,然而他身形未动,已发出一声惊吼。

王世充甫一出面,王霸之气四溢,但此刻惊吼出声,皆因他便在暴怒出声的一瞬,忽觉一股绝强的寒意涌遍全身,全身霎时间尽是绿豆大的鸡皮疙瘩!

他还未来得及思索,间不容发之际,整个人已横着向外狂飙,他寒暑不辍,苦练数十年武艺,又身经百战,面对生死的反应早入了他骨子里。

他只飙出了三尺,已觉得整个人如被山崩之势横带一下,护身罡气轰然而碎,身不由己,人在空中,便已如陀螺般连旋数十圈。

此时,方听嗡地一声,这一声比一万只长达一指的马蜂将人围住,满天飞舞的声音还大,便如在王世充耳朵内,脑子里响起一般。接着,如晴空霹雳一般,雷声隆隆,长空响震。

轰隆一声大响,好似一时敲响几千座铜钟,百丈之内,屋瓦破碎,数十丈内,诸人无不烦闷欲呕,甚而吐血倒地,王世充原本身后的钢铁大轿忽地飞起五尺,平平望后飘出十丈,砸在地上。

‘哐’,‘哐’两声,大轿落地弹跃翻滚。大轿内胆为精铁打就,重逾十万斤,抬轿之人不过是个摆设,轿身有滑轮触地,望前推行,此刻翻滚碰撞,声音较之万斤铜钟更为响震,一座洛阳城,方圆数十里内,平湖起波,屋瓦震动。

大轿弹跃翻滚几周,终是去势已尽,停了下来。

这时诸人才可看见,一根海碗粗细,长达三丈的黑铁长矛,此刻正从钢铁大轿正门插入,透过内里数层厚达尺许的精铁隔墙,又射透后壁,一半都从轿身后壁探出,斜斜支在地上,才止住轿子的滚势。

陈霸先眉头微挑,适才方圆百丈轰然响震,雅间里震动不休,但他杯中酒却波澜不动,不洒一滴。

除非是功参天人之秘的高手,不然任是谁也休想弄出适才的声势,那根长矛通体乌黑,重逾千斤,陈霸先一眼认出,乃是大隋的最强攻城重弩‘破山弩’的制式箭矢,弓开千石,箭射三千步,矢重千斤。一箭射出,往往连城门也可射破,寻常城墙也给射塌。然则终究太过笨重,弩身大如房屋,开弓便须二百好手,是以常作攻城之用,不意李密竟有此通天手段,在洛阳城内也给弄到,还在王世充身上使了出来。

大轿滚落之声悠悠不绝,陈霸先将酒饮尽,又斟一杯,再看时,王世充方才落地。

适才隔着三尺之远,不过给箭矢劲风带了一下,以王世充的功力,竟是落脚不稳,胸中烦闷,耳内飙血,脚下一软,险些倒在地上,嗤啦一声,精工打造,刀剑难伤的宝衣裂成数爿,横空飞散。

恰在他竭力稳住,气息浮动之极的一瞬,一双如同白玉的手划过一道精妙至极的弧线,已轰到王世充的腰肋。

问香楼顶,那迎风伫立的黑衣文士,不知何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蒙支兄延请,密安敢不来。”李密声音阴柔平和,但穿透力偏偏强劲之极,方圆百丈之内,都如听人耳语一般。

他话音才起,那玄奥的手印已然到了王世充的腰肋,霎时间带起数十残影,轻轻抚在了王世充的腰间要穴之上。

王世充仰天怒吼,反击格挡都在来不及,一声大吼之间,竟是生生受了李密这务要将他重创的一招,欲要借势反弹,拉开距离。

李密的掌印飘如柳絮,印在王世充身上亦是无声无息,王世充发力之间不过弹开半寸,忽地发出一声怒吼,一股阴柔险恶的内力又将他吸了回去。

霎时间,残影飞掠,李密已于王世充腰肋死穴印过十八掌,王世充怒吼之声戛然而止,李密戏谑的话音恰恰落下。

王世充威严不凡的身躯已成了一具烂肉口袋,横飞出去。

他口鼻冒出黑血,浑身骨骼都如被抽走一般,甫一落地,便软塌作一片。李密转眼之间的一十八掌,无声无息之间,阴毒的内力已把他浑身的骨骼都震成了粉末,他死后惨状,已再看不出来是个人。

李密一击得手,他面上殊无喜色。

他在惊叫。

他惊叫声中,毫无喜意,只有怒气三分,剩余的七分都是恐惧。

李密恐惧,皆因原本死去的沈掌门,此时如身法鬼魅一般,他的双掌,已攻到李密后背。

李密形势危殆,之前舍生忘死的黑甲高手,此时还余两人,纷纷大喝:“休伤吾主!”飞扑到李密身边,全然不顾东都会高手的凌厉攻杀。

他们没有扑到李密面前,便双眼圆睁,死在地上。

杀他们的不是沈掌门,也不是东都会的高手,而是李密。

莫非李密疯了么?或是周围诸人看错?

李密没有疯,旁人也没有看错,李密不顾沈掌门印到他灵台大穴的双掌,反而出手杀掉两名手下,皆因那两名一心护主的黑衣刺客的拳脚,忽地一转,已招呼到李密的胸月复。

蓬蓬三声,李密胸月复、背心尽皆中掌,飞扑而出,在地上连续几个翻滚。他虽有数十年渊深莫测的内家修为,也觉三股劲力如长江大河一般涌入体内,霎时间将全身经脉都冲得七七八八。

李密面上再无从容,他艰难站起,欲说甚麽,才张开嘴,噗地一声,已喷出一大口黑血。

他浑身衣衫都给震得破破烂烂,嘴角上挂着黑色的血迹,身上沾满尘土,再无之前凭高视下,威风赫赫,王霸之气四溢的诸侯之风。

“密公,王某有礼了。”

说话的竟是沈掌门,他自面上将一副面具缓缓撕下,微微佝偻的腰板挺到笔直。

深目高鼻,魁梧不凡,与先前业已死去的王世充相比,眉宇之间更多了三分大气。

李密微微叹息,道:“沈掌门呢?”

王世充微笑不语,李密痛苦的闭上眼,大案已不言自明。

俄而叹息道:“如此说来,沈掌门已先密一步了。”

王世充面上仍是微笑,便如一个准备好倾听阔论的老友,毫无一丝得色。

他号为福将,自夷狄而起,成为大隋军中有数的重将,数月前给李密大败,竟肉袒负荆,自东门而入,跪行之宫。其器量,岂是李密区区数言便可引动?更不消问,李密已知所杀者乃是王世充的替身。

见李密无话可说,王世充拱手道:“密公,世充平生大憾者,无非不能与密公同殿为臣,把酒言欢。今先圣已死,越王当立,密公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看来世充平生所憾者,还要加上未能在战阵上亲败密公,决出谁才是今世的兵法大家了。”

他言语之间,甚是和煦,眉宇间毫看不出一点杀气,但言语之中的杀意却说得分明。

李密默然半晌,道:“世充兄此时现身,不怕密再来一箭?若‘破山弩’再次发射,世充兄要躲过怕也不易。”

王世充哑然失笑,道:“密公到了今刻尚要为王某的死生担忧。好叫密公知道,世充早知密公有‘破山弩’对某射击,只是密公做事甚密,苦无具体地点罢了;三日之前,世充早有二百高手随时待命,只为它发射的那一刻。若非实在忌惮这天下有数的硬弩强弓,世充也无需替身假扮,亲身相待密公的大驾便了。”

李密摇头苦笑,道:“如此说来,小山等人的潜伏或许早被世充兄识破,看来能从城中武库弄到‘破山弩’,亦在世充兄的把握之中。”

王世充拈须微笑,从头至尾,这一宿敌给他玩弄在鼓掌之间,以他的定力,亦免不得得意之极。

李密苦笑一声,忽然整整衣袖,又咳出一大口黑血,显是强弩之末,颓然道:“密已败了!世充兄请动手吧!”他坦然就死之前,仍不忘整备衣冠,倒也不失一世豪雄的风范。

王世充一挥手,自铁骑之中又涌出数十高手,一起围攻李密。

李密苦笑道:“世充兄还是那么的小心。”

状若疯虎,掌影连出,霎时间击毙数位高手,但旋即更多人一拥而上,将他砍成粉碎。

王世充若有所失,挥挥手,教诸人退了下去。

“数月不见,世充兄仍是那么的小心。”一把阴柔的声音传来,这声音飘忽之极,不知从何而起,极是柔和好听,但穿透力极强,方圆百丈,诸人便如听耳语一般,耳垂甚或如有丝丝热气抚过。

也不知身边哪人,便是李密所扮?

王世充意兴阑珊,微微摆手,道:“密公不也一样?先声夺人的,无非都只是一个替身罢了。”

言语之间,所杀之人竟仍是替身,与李密的斗智斗勇,今刻尚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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