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是李一吧。”
刚刚问出这一句,杨帆就有些后悔了。按照之前在巡查院的时候,那小厮说前任的李大人被人割去了头颅,万没有生活下去的理由。
“李一?桀桀……”那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嘴角突然抽了抽,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居然还有人知道我。”
杨帆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一个被人砍掉头颅的前任巡察使,居然会没有死,还被这王家关在黑兮兮的地牢里,而且他身上的伤疤虬结,不知受到了多少折磨。
“你真的是李一?”杨帆喃喃道,又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
不是杨帆不愿意相信,而是这人们口中的“死人”居然现在还在跟自己说话,如果不是一个天大的阴谋,那么就是自己大白天遇见鬼了。
那男子也不回答杨帆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念了起来:“夫大丈夫人生于世,当武能平蛮贼,文能求福祉,臣下蒙王爷厚恩,得任巡查一职,定当竭心尽志……”
一个个熟悉的字眼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是那本账本中记载的文字!
杨帆现在总算是肯定了,这眼前的这个男子,真的是这并州前任的巡察使,李一,李大人。
杨帆蓦地一惊,但也很快就回过了神思,接着李一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以报知遇,余欲并州桑梓皆富,遵王爷应允,得一业,以惠百姓,然则城东王家,汲汲商贾,犹蓄爪牙,扰商事,败民风,其心实可诛也……”
“你会背?”李一直愣愣地看着杨帆,眼神中尽是一些惊讶。
刚才自己念的东西是自己准备给王爷的上表书,本想着这眼前的这个男子如果是巡察使,那必然能够看到自己夹杂在这账簿中的上表书。起初他也只是随口念念,一则试探杨帆是不是真的巡察使,二则就是表明自己的身份。
而一个跟自己有着同样命运的巡察使,居然会背诵自己的上表书,倒也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呵呵,朗朗上口,倒也是多诵读了几遍。”杨帆笑笑道。
“恩。”随着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李一因为情绪高亢而挺直的身板,又是慢慢地佝偻了下去。
朗朗上口又能如何?只希望王爷能够觉察王家的阴谋,现在前后两任的巡察使都被抓到了地牢之中,这新官员上任不像走马观灯,走一步,看一步,短期之内怕没有新的巡察使上任,一旦如此,自己的上表书就不能传达给王爷,那么后果是什么,他自己也是不敢猜测。
“……”李一一脸诺有所思的样子倒是让杨帆一下子说不出其他话。
“被人割去了脑袋。”早上青衣小厮的话仿佛还在耳畔响起,到之后王富贵给自己送礼,希望能将儿子送入到巡查院为官,一个富比全城的豪绅,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名而这么热衷于将自己的儿子送到这巡查院里来当个普通的副巡察使吗?
直到现如今能够亲眼看到前任的巡察使,这一件件事情都像是有一颗颗珍珠,被丝线给串了起来,而缺少的,则是一个头和一个尾。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值得王富贵把你关在这里,而且费了那么大的劲,制造出你已经死亡的假象来眯会别人?”杨帆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重大,自己本不应该问,可是现如今这些事情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自己要是不弄个明白,就算是死,怕也是死不瞑目。
“呵呵。”李一枯瘦地只剩下一张皮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笑意,倒是有些可怕。
“你认为我是那王富贵派来的奸细?”李一迟迟不说,杨帆似乎也是明白了他内心的担忧,“好吧,既然这样,那就当我没问过。”
“不,我知道你不是。”李一突然开口道,此时,他脸上的笑容也是消弭了,只是淡淡地看向杨帆,倒是盯得杨帆有些不自在。
“那你……”杨帆奇道,你要是认为我是这王富贵派来的奸细,你不说也是有你的道理;但是现如今,你都说我不是了,那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告诉你也没有用。”李一似乎猜到了杨帆的心思,低声说道,“只要进了这地牢的门,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杨帆微微扬起下巴,“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逃不出去?而且你也不知道我的手段,又怎么知道我逃不出去?”
“要是连自己的心都死了,那又哪里来的脸面去谈及生存?”
“心都死了……心……都……死了?”李一仰起头,喉咙中隐隐地冒出这么几个字,看向挂在对面墙上的火盆子,热烈的火光映照在他的眼眸子里面,跳动着生命的旋律,“不,我的心没死。”
李一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幻想着,幻想着自己能够出去,将王家所犯下的一切罪行,全都告诉王爷,来报答王爷的知遇之恩。”
“罪行?”杨帆讶然道,这无奸不商,这王家能够坐到这并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仅仅靠着王爷的扶植是远远不够的,肯定也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光光靠着这些正当门面的收入,又如何能够这么大方地就将夜明珠、真金白银以及那大楚铸钱送给自己?
“罢了,你且附耳过来。”李一突然想到了什么,慢慢地将目光从火盆子上移了开去,凝视杨帆的面庞。现在,多一个人就多了一份逃出去的可能,自己不能办到的事情,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可能办得到,没有理由,只是直觉。
“好。”杨帆应了一声,挪了挪,和李一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身子倾斜,朝着李一靠了过去。
“王家其实是蛮子穿插在我们并州的眼线,目的就是为他们收集我们并州城的秘密,他们的子弟多数都是我们并州官员,之前的救主,联姻亲,怕都是他为了接近并州王的手段罢了……”李一扭过头,谨慎地看了看四周,伏在杨帆的耳朵边上悄悄的说道。
尽管杨帆早就觉得这王家有问题,但是一直觉得这只是在暗地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罢了,听了李一这么一说,心中还是为之一震,“通敌叛国”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
杨帆低着头,小声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我是怎么知道的?”李一顿了顿,嘶哑着声音说道,“之前我向王爷建议,引进北域良马,在王家庄园进行培养,之后王爷也是满口答应,让我向王家借地,可是就在那天晚上,一个黑漆漆的官员从王家的侧门出来,被我撞见,那王富贵口口声声称他为‘百里兄’。”
“百里?”听到这里,杨帆蓦地惊抬起了头,看向李一道,“蛮族百里家?”
“是,我后来查证,这百里氏是蛮子的一个大家,据说是虎部落的一个豪门,在蛮子之中也是颇有名气。”李一应了一声,看着杨帆的面色有些异样,奇道,“难道小兄弟你也知道?”
“何止知道?”杨帆抓了抓眉头,“我跟那百里木还交过手呢,按照这姓氏推算,想必他也是那百里家的一员。”
“百里木?百里木……”李一沉吟片刻,骤地地点点头,看向杨帆说道,“是了,据来往贸易的蛮子的口述,这百里家有五个儿子,分别叫百里金、百里木、百里水、百里火、百里土,而小兄弟碰到的这百里木就是那百里家的第二子。”
“金木水火土?这是哪个倒霉爹妈取得倒霉名字,要是生四个,还不叫东南西北啊?”杨帆心中暗暗想到。
“百里……木?”李一念叨着这几个字,看向杨帆的眼神也是有了一丝的可不思议,“而且听说这百里木生性嗜血,天生神力,单手举牛羊,小兄弟能从他手中逃出来,倒也真算是大楚勇士了。”
“啊?勇士?”李一的话倒是让杨帆有些难为情,想着那天晚上的一击,一把砍刀敲在伯符的铁锤之上,又带着铁锤把自己砸成了内伤。
自己能逃出来,就算是自己烧高香了。后来想想,这也应该是这百里木有别的事情在身上,没有追击的缘故,自己是碰巧撞倒了他的枪口上。
这力量,
实在恐怖……
李一见杨帆不答话,只道他是在回忆,“而且那天晚上还有一大批物资运进了王家,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是从车轱辘碾过的泥痕,再加上一些掉下来的碎渣子,后来经过我的辨认,定然是藤甲无疑了。”
“藤甲?”杨帆皱了皱眉头道。
李一说到这藤甲,倒是让他想起了之前读过的《三国演义》,和金属铠甲相比,具有重量轻、不怕水、透气性强等特点。
防护部位以头部和上身为主,多和盾并用,以防护身体其他部位。制作方法是,把藤入水浸泡半月,却出晾晒三日之干,然后油浸一周再取出来晒干,最后涂以桐油编制而成,缺点也明显,怕火,当年诸葛亮就是用火攻大破孟获,这个故事自己还是记忆犹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