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路最强的义军当中.“紫金梁”王自用气量狭小.行事自私.实非统帅之才.“八大王”张献忠虽然悍勇擅战.但生性残酷.以往率部抢掠镇县时.往往不仅劫走粮食财物.还无故杀死许多人命.使得人人惧怕.也非能够成大器的模样.
“闯王”高迎祥倒是生性仁厚.不随便杀人.很得部属的信任.只可惜他个性有些愚腐.为人处事太计较小利.缺少雄才大略.若非如此.他麾下的精锐人马不少.又有李自成这等部属.论战力实不下于王自用.当日在辽州的“举义大会”上.他便有机会成为盟主.也不会让王自用专权得势.
听完了楚依依所言.华不石沉吟了片刻.道:“如此说起來.义军的这三大首领之中.其实沒有一个有统帅之才了.”
楚依依道:“要说当统领三十六营义军的大帅.相对而言还是‘闯王’高迎祥合适一些.但他既过于愚腐.不通权谋.又不擅识人用人.实难坐得上这个位置.而即便是勉强当上.时日一久只怕也难有好的结果.以妾身之见.倒是公子的义兄李自成是个有勇有谋的英雄人物.日后的前途定难限量.不过他现下只是闯王部属的将领.不可能超越过高迎祥去当大帅.”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李大哥要当大帅.现下确是太勉强了些.不过高闯王既然对他十分信任.若是当上盟主.应该会听从李大哥的计策行事.至少对于眼下攻打怀庆城大是有利.”
楚依依道:“公子说的不错.现下唯有让各路义军人马齐心协力.服从指挥.方有一线希望能攻下怀庆城.王自用已经失了军心.他当大帅一日.义军便只能是一盘散沙.高迎祥部下的兵马人数仅次于王自用.在义军中的威望比张献忠为高.只要王自用一倒台.高迎祥当盟主便是顺理成章.”
华不石道:“可是王自用虽然无德无能.一无是处.他麾下人马终究是最多.一时之间却也沒那么容易倒台.”
他望向楚依依.微笑道:“依依夫人可有良策么.”
楚依依道:“妾身无甚好计.不过要让王自用倒台也是不难.只须派人刺杀了此人便是.三十六营总不能让一个死人來当大帅吧.”
华不石想了想.却摇头道:“此举不妥.如若王自用忽遭人暗杀.他属下的将领和兵士定然不肯干休.就算我们能做得干净不露痕迹.在这当口他们也会怀疑是高迎祥或张献忠所为.各路义军必要起内哄争斗.现下攻城战力本已不足.再这般自相残杀徒然损耗.想要攻下怀庆就更无可能了.”
楚依依瞧看着华不石.忽然嘟嘴道:“看公子的神色.想必心里早已经有了计较.又何须來问依依的计策.”
华不石笑道:“我虽然有一些想法.但此事关系重大.自是想听听别人的意见.而且我们对付王自用.全是为了帮助李大哥得到义军人马的指挥大权.他如若心无此意.我等要越俎代庖也是枉然.”
楚依依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何不现在就回去李自成的营寨.找他说一说这件事.也好早做谋划.”
华不石却道:“不用.虽说事不宜迟.可也不能操之过急.我们还是先回庆阳镇吧.等过上一两天再说.”
若论权谋心计和争权夺利的手段.义军首领中大多都是农民出身的泥腿子.自远不能和华不石和楚依依这种老江湖相比.
杨绛衣虽然亦是名门大派出身.但一來并非是门派的主事者.二來性格直爽.从來就只一心习武练剑.对于各种阴谋手段全无兴趣.此时骑着马走在一旁.却也听不太明白华不石和楚依依所言.只觉得这位大少爷神神秘秘.模样好生奇怪.
华不石这一路走得甚慢.回到庆阳镇已到午后时分.而刚进丁府就得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却是“千花坊”从开封府发过來的飞鸽传.
五日之前他叫楚依依传信到“罗汉门”的总舵.告知方长生当日英雄宴的情况.并提出想购买“缩骨功”的秘籍.方长生现下已接到了消息.回信称谢.并且答应把“缩骨功”秘籍卖给“恶狗门”.代价是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白银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是上乘武功的秘籍.也大多值不了这许多银两.何况“缩骨功”在大多数江湖中人眼里.只是一门无甚大用的鸡肋功夫.方长生大概早已经听说了华不石的“大财主”之名.于是來了个狮子大张口.才会开出这等价格.
不过华不石却半点也沒有犹豫.立刻就拿出了十万两银票准备购买秘籍.他已答应过了西门瞳.对于“缩骨功”势在必得.如果事情不急尚有余暇.这位大少爷倒可以去到开封城见一见方长生.与他就地还钱一番.想必定能砍下几万银两.但现下怀庆城的战事紧要.别说是华不石自己.就连楚依依也月兑不开身.当这个冤大头也只好认了.
把十万银两交给“千花坊”去与方长生交易.华不石便在丁府后花园的一进宅院里住下.一整日足不出户.也不去瞧看义军攻城的战况.直到第二天黄昏时分.三匹战马从怀庆城的方向疾驰而來.却是李自成亲自到庆阳镇來了.
李自成此行并未带兵士.与他同來的是李过和郝摇旗.三人來到了丁府门口.有守卫的弟子进去通报.很快华不石就迎了出來.
“鸿基兄大驾到來.小弟这里无甚招待.只有几坛上好的陈年汾酒.正好可以让兄台尝尝.三位请随我进來吧.”
郝摇旗闻言大喜过望.叫道:“好啊.果然还是石兄弟够意思.这几日净打败仗.被王沒用那个草包搞得一口气沒地方出.若再不喝上几口好酒.就快要把老郝给憋死了.”
李自成斥道:“摇旗闭嘴.不准胡说.”
当下华不石引着三人穿过前厅來到后宅.进到了偏院的一间小厅里.四人在桌前落座之后.华不石叫人把酒搬上來.果然是三十年以上的佳酿.
自从在丁府“借宿”下來以后.“恶狗门”的一众弟子早就把整座宅院各个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这二十多坛汾酒本來存放在地窖之中.想來是丁员外所珍藏.也能算得上是稀罕之物.只因太过沉重.外出避难不好携带.如今却正好被华不石拿出來借花献佛.派上了用场.
郝摇旗不愧是大酒鬼一个.酒坛刚搬來上.他立时迫不及待地拍开泥封.倒在海碗里豪饮了起來.
华不石喝退了弟子.笑吟吟道:“现在这里已经沒有旁人啦.鸿基兄前來找小弟若有事情.也可以直说了吧.”
李自成苦笑了几声.道:“实不相瞒.这几日不仅是摇旗.就是哥哥我也实是烦闷得紧.平时最有主意的宗敏现下也不在军中.今日只得來找石兄弟谈谈心.素知兄弟足智多谋.若能给哥哥我出些主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华不石道:“足智多谋可不敢当.若能给鸿基兄帮上些忙.小弟自当尽力而为.兄长心中烦闷.可是因为攻打怀庆城之故么.”
李自成道:“石兄弟果然聪明.谁说不是呢.”
华不石道:“难道今日攻城.又失利了么.”
李自成尚未答话.郝摇旗已开口道:“别提啦.王沒用的草包大元帅派了几只杂鱼部队去当先锋.哪里有不败的道理.今天打了一天.义军损失了两千多人.连城墙也沒有模到.真是窝囊.”
华不石道:“怀庆城高池深.一日之内不能攻下也属正常.多围攻几日.城中的军器兵士消耗不过.或许有些机会.”
郝摇旗道:“官兵根本无甚损伤.只不过用了些投石和巨弩.就伤了义军许多弟兄.这般消耗下去.便是咱们全都打光了也攻不下城來.何况现下各营的头领都已不服那草包大帅了.他就是再想要这般攻城也是不成了.”
以多打少围攻坚城.只有不断地强攻.当守城的一方支撑不住而最终崩溃时.城池也就被攻破了.而这种战法除了伤损对方的兵士.消耗对方的武器军械外.更重要的是打击对方的士气.
义军有五万之众.如果一开始就全力攻城.要拿下怀庆本也并非全无可能.可王自用失了人心.指挥不动几家主要的义军首领.又不肯动用自家“金梁寨”的人马.就只能命令一些鱼腩部队去打城池.那些小股义军的装备既差.又缺乏训练.还沒有冲到城墙下就被官军的投石车和巨弩弓箭打得损失惨重.最后只能败退了下來.
这样一來不仅沒能消耗到对方兵力.反倒让守城的官军士气大振.要知怀庆被数万义军包围.城中守军兵力还不及义军的两成.自是难免心中恐惧.但这两日的接战.反倒让城里的官兵坚定了取胜的信心.再想攻下怀庆城就更加难上加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