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做什么,昨日在峥嵘堂,她那样出卖自己,现在还来芷香楼做什么?
两人上了楼,穆青颜徐徐进入自己的闺房,只瞧粉黛薄施的穆淑容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那只手炉,双眉微蹙,似在沉思什么。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穆淑容一见来人,便将手炉放下,起身亲昵的挽住穆青颜,道:“我一进来就被姐姐这只手炉吸引了去,做工精良不说,炉身居然是镀金的。我记得姐姐的手炉并不是这样的,这只必是哪个公子送的吧?若真是,送得起这样稀罕玩意的,也必然是王爷、爵爷之类的贵人吧。”
穆青颜冷冷一笑,道:“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送的罢了。你不请自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穆淑容嗤笑一声,放开穆青颜,重新坐回桌旁,道:“姐姐还在为昨儿晚上的事生我的气么?”
穆青颜也坐下,她兀自倒了杯茶,茶至唇边便顿住了,她道:“我想不明白,在爹面前,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是怕爹知道是你告诉衍哥哥我在朝云寺的,你也受牵连么?”
“唉哟姐姐你可真真是误会我了!”穆淑容脸上显出几丝委屈,道:“若我说实话。爹爹知道林公子到过府上,昨日又是爹爹的寿辰,林公子都没去为他贺寿,这不是更加让他气恼了么?”
穆青颜听了,沉思半响,觉得有那么些道理,她斜睨着穆淑容,脸色缓和了不少,又问:“话说回来,父亲寿辰,竟没有邀请林伯父一家?”
穆淑容道:“姐姐不知,林伯父前不久被连降几级,如今只是五品中书舍人。爹爹的寿宴,邀请的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官。林伯父一家,自没有被邀请。”
穆青颜一听神色有些忧虑,她拄着头,望着杯中的香茗便凝了神。
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似的,穆淑容道:“我知道姐姐和林公子青梅竹马,若成了亲必是一桩美事。可依现在林府的情势看,和咱们穆府是愈加的门不当户不对了,我知道姐姐你不会嫌弃什么,但爹爹不会妥协,除非……”
穆青颜抬眼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除非你去找爹爹求情,爹是朝中尚书令,只要是三品以下的官员他都可以提拔。若是林公子升了官,便也有底气向咱们穆府提亲了。”
穆青颜有些为难:“不可。爹必定还在气恼当中。”
穆青颜唇角蔓延出一丝不可捉模的笑,她道:“我方才匆匆赶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今儿爹爹下朝回来心情可好了。姐姐若将抄好的书拿去给他看,再顺便将林公子的事提一下,事情便成了!”
说罢,穆青颜让自己的丫鬟卉儿进来,卉儿手上托着样东西。
“这是最近时兴的白羽斗篷,爹爹派人给我从雪山捎了两件,一件粉的一件紫的。姐姐肤白,穿紫的好看,我知道你会生气,便送给你作赔罪的礼物好了。”
穆青颜连眼也懒得动,父亲对淑容的宠爱,她早已习惯,这时她伸开自己的双手看了看,笑道:“我昨晚抄书抄了许久,指头都肿了,你若真要赔罪,就帮我抄三遍《女子德书》,可好?”
穆淑容一愣,不好推迟,只好说道:“也好。抄好了,我叫卉儿送过来。”
起身要走,她又回头道:“我说的话,姐姐仔细想想,可别错过了良机。”
穆青颜将她送至楼下,回头不经意地看了显儿一眼,却发现她神色有异。
“怎么?”
显儿道:“小姐,回房细说。”
重回房中,显儿道:“小姐,你可真要去替林公子求情?”
穆青颜将额前的流苏撩开,扶额道:“试试也未尝不可。”
显儿吞吐道:“小姐……还愿相信二小姐么……”
穆青颜看了看显儿,缓缓一笑:“她也只不过是小时候做过些将我推下鱼塘,将我的书卷偷走的事情,不算得坏。再说,昨日的事,她也解释了。信她一次也无妨。“
显儿见穆青颜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了。
翌日,过了响午,淑容答应抄的书还没送来,李忠福倒来芷香楼催人了。
李忠福是穆府的大管家,自他十年前进府,从一个打杂的一步步走到管家,再到大管家的位置,后又蒙穆崇义的恩情成了家。李忠福在穆府也算得上是个人物。
穆青颜见李管家来催了,一时急了,先将他打发走,便忙赶去穆淑容住的绿云楼。
行至画楼前,便见卉儿拿着卷册子正从楼里出来,这丫头只顾低头走,不料一下撞到了人,抬头一看是穆青颜,忙行礼赔罪:“大小姐安好,我急着赶路,便不小心撞到了。”
卉儿是个实诚的丫头,平日不爱说话,总低着头。完全没有她主子那样巧舌如簧的本事。穆青颜倒也还喜欢她,见她如惊弓之鸟一般,便笑道:“不碍事,这是淑容替我抄的?”
卉儿点头,将册子递给她。
“姐姐~”
许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穆淑容踩着弓鞋,蹬蹬蹬的往楼上下来,一阵风的似的。
“方才李管家来催促,我便自己来拿册子了。”
穆淑容道:“只怪我,抄的慢了些。娘也真是的,罚一遍就是了,罚三遍做什么。”
穆青颜拿了册子要走,却又被她拉住。
“我昨儿跟姐姐说的话,姐姐可还记得?”
穆青颜看她一眼,见她一脸真诚,便道:“想清楚了,瞅准了机会便向爹说。”
低头瞥到穆淑容手里拿着个锦袋,有些好奇,便取过来看里面是什么。
穆淑容扑哧一笑道:“不过是些没剥壳的刺栗子,姐姐可别以为我偷藏了什么好东西。”
穆青颜见她说得有趣,便朝她报以一笑。转身朝父亲的书房静心斋赶去。
还没进到静心斋,就听了薛姨娘的笑声。穆青颜走进去,便瞧见父亲和薛姨娘正坐在小桌前对弈。她向两人请了安,便在一旁候着。
穆崇义满心都在棋盘上,或者说,是在春风满面的薛姨娘身上。这会儿薛姨娘又换了件梨花色的棉衣,那靓丽的颜色衬得她又年轻了几岁。
“哎呀,怎么又输了。看来老爷是吃定我这个新手了!”
穆崇义听了这玩笑话,笑得一脸的褶子都漾开了。
穆青颜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父亲与别的女人打情骂俏,心里虽是十万分的不舒服,但见父亲高兴,她便找到了替衍哥哥求情的机会。
“书,抄好了?”
半天,穆崇义才搭理自己的女儿。
穆青颜恭恭敬敬地将两本册子递上,穆崇义随手翻了翻,便撂在一旁。
“爹,昨儿晚上是我错了,我不该说出那样不敬的话来惹爹生气。”
穆崇义一听这话,甚是疑惑的看了穆青颜一眼,捋须叹道:“才几日不见,你竟懂事许多,懂事便好。”
薛姨娘道:“这样才对,一家人就得和和睦睦才好。青颜你万不得生老爷的气,老爷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老爷心里多记挂你姨娘都知道,你要什么,他都会给你。”
“我……”穆青颜吞吐道。
穆崇义见状,喝了口茶,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替一个人向爹爹求求情。”
“哦?”穆崇义笑道:“你且说?”
穆青颜的手心里捏出了汗,有些忐忑道:“我想向衍哥哥求情,林家最近家道中落,不知爹爹可否提拔提拔他,让他更好地在朝政上发挥才干。”
话一出口,静心斋里的气氛一下子被凝住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在空中蔓延。
“吃里扒外的东西!”
穆崇义赫然站起,额上的青筋爆出,盛怒之下,棋盘被掀翻在地,黑白棋子在地上此起彼伏的跳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吵人声响。
穆青颜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她不知为什么。
薛姨娘也吓得站起来,一面安慰穆崇义,一面数落穆青颜道:“几个月前,那林光道同其他几个官儿联名上书参了你父亲一本,打那以后,你父亲便和林光道断绝了来往,咱们穆府和林府也不再有交情了。现在你居然为林光道的儿子求情,实属不该啊!”
穆青颜只觉得后脊发凉,为何这么大的事她都不知道,谁也没有告诉过她。
既然薛姨娘知道,那穆淑容肯定也知道。昨日自己还以为她是好心好意,没想到,再一次落入她的圈套中。
穆青颜切着牙齿,她好恨,恨穆淑容,也恨薛姨娘。
朝云寺是一次,为衍哥哥求情又是一次。
她们整日只知道算计自己,究竟图个什么。穆青颜知道再多解释也是无用,看着父亲失望的神色,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再也没有位置了,哪怕只是一个大女儿的虚名。
果然,穆崇义道:“明日,你便搬去你姨妈家住,我再不想看见你!”
刚要进入静心斋里的人顿住了,一只绣鞋滞留在门槛上,良久,一个妇人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老爷要将青颜赶走,便将我也一并赶走罢了。”
隆重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