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接待是认得雪丛珊的，毕竟公司里很少会有清爽干净运动健康型的大学生出现，因此当雪丛珊甫一站在接待面前时，接待几乎立马就拨通了lily的电话，她记得上次这小姑娘就是来找总经理的。舒榒駑襻
lily和前台交代了几句后就收了线，拿出ipad查看了下顾西今天的时间表，面上露出难色，总经理今天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雪小姐这时候过来，顾总又没有提前通知，可如何是好。
抬手看了看时间，lily在心里做了一番挣扎，放下手里现下的工作，开门出去了。
前台接待挂断了电话，冲雪丛珊温柔一笑，“雪小姐，lily说让您先在这里坐一会，她马上下来找您。”
“好的，谢谢你。妍”
雪丛珊轻轻快快地跑到大厅沙发上坐下了，把保温桶放在一旁，她拿出手机看昨天没来得及看的消息。
云苒和小姨妈同时给她发了消息，说的内容差不多，一月中旬，也就是过年之前，b城的方家将会举办一场大型酒会，届时其余三家一定会有人出席。这是许多年来形成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顾雪方任四大家年前都会轮班办酒会，美其名曰巩固四家的关系，实际就是显示一下各自的实力，让有心人懂得识时务，以确保在变故来临之前不要站错位置。
小姨妈让她趁此机会去和任郎接触，云苒告诉她可以通过一些人脉让她悄悄潜入瑾。
雪丛珊盯着两条消息好一会，沉吟一会，看来无论如何她也得回家一趟了。
唇角慢慢勾起一丝笑，她看着这两个人的名字，忽地眼中有氤氲产生，眨巴了几下眼睛，双眼就又恢复了清明。
想了想，她回拨了一个电话。
“云苒。”电话接通，雪丛珊淡淡地唤。
“啧啧，我说阿三姑娘，为什么你永远都是这么淡定地叫我的名字？”
雪丛珊垂眸微笑，并不和她调笑，只说：“你的消息我收到了，但你不在b市，悄悄潜入的事就算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
“呦呵，阿三姑娘，你这是要去签订条约了？条约内容是什么？”
“准备去签，但我还没想好怎么谈，等我应付完期末考试再说。”
云苒想了一会，“那也好，总之如果你的办法施行得太艰难，就过来找我，我保证让你满意，不会出一点差错。”
“好。”雪丛珊深吸气，闭了闭眼。
“嗯，阿三姑娘不要太感动。”云苒笑嘻嘻地说。
雪丛珊咧嘴，“我知道你这次在s市也是举步维艰，我多少了解一些，只是我这边也有事缠着，帮不了你什么，你可得挺住，我忙完了自己的事就去帮你打压欺负你的人。”
云苒愣，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音调里带了些些脆弱，“好，我等着你虐他们，那帮老家伙实在太讨厌了。”
雪丛珊远远看到lily过来了，便和云苒道了别。
她收敛起之前的所有情绪，拿起保温桶，朝lily挥挥手。
lily仍旧挂着自认识以来的职业笑容，走到她面前说：“雪小姐，顾总正在开会，您请随我来吧。”
雪丛珊眉心一挑，看来她料想的果然没错，也不多说什么，拎着保温桶跟着她走了。
lily很识相地领着雪丛珊去了顾西办公室——她可知道顾总对这位雪小姐绝对是和别人不同的，虽然老板的心思不敢随便揣摩，但凭她做顾西秘书这么多年，在这一点上还是可以确定的。
雪丛珊接过lily送进来的热咖啡，什么也不问，倒是lily拿出ipad给雪丛珊看了看顾西的时间安排，“雪小姐，还有十分钟顾总就回来了，距离第二场会议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雪丛珊接过来，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而后又调回刚才的页面还给她，淡笑着点头，“嗯，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lily一出去，屋中只剩下她一人，雪丛珊的脸霎时间沉了下来，她知道顾西今天为什么这么忙，一个月前她收到消息，雪振国批示了城东的那块地，并做出了招标的决定，顾西的ol公司和在任家管旗下任郎掌控的长垣公司均对此感兴趣。据她的分析，这次顾西中标的可能性比较大，因此也就没太在意。
也是她疏忽了，她那个爹对她的婚事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个时候提，而对象又是任郎，如此一番分析下来，原来他们之间并不是单方面有所求，任郎也想借着她这根枝子，背靠大树呢。
雪丛珊默默思索着，缓缓靠坐在沙发上。她想着所有事的前因后果，又盘算了下接下来的路线，想着她和小姨妈小姨夫这么多年的等待经营，本来一路顺风顺水，如今横生出这样的枝节，她到底该不该插上一手？
怎么做，该怎么做？
雪丛珊在心里一遍一遍不断地问自己，突然就烦躁不已，她的手没意识地一扫，“咣当”一声，咖啡洒了一地。
雪丛珊吓得跳起来，“啊——”
“怎么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紧接着一道急急的男声传来，风一样地掠到雪丛珊面前，“小珊，出什么事了？”
雪丛珊愣愣地看着满脸焦急的顾西，心潮一阵大大的翻涌，嘴唇动了动，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淡淡地朝他一笑，抽出自己被他紧紧握住的手，反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没事，在你办公室我能有什么事？咖啡被我弄洒了，你要找人来拖地了。”
看着雪丛珊的笑脸，顾西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一阵恍惚，又立马反应过来，连忙抬起她的手，“烫伤了没？”
雪丛珊好笑地看着顾西，忍不住对他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失控。”
顾西一愣，旋即皱着眉头使劲揉了揉雪丛珊头发，轻巧地转移话题，“怎么舍得来看我了？”
雪丛珊目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挣月兑开他，转身拿了保温桶献宝似的递过来，“鉴于你给我熬了几顿粥的缘故，本小姐决定亲自犒劳你一下，呐，皮蛋瘦肉粥，我亲手煮的。”
惊讶爬上顾西的双眸，随后又被巨大的喜悦包裹，他接过来打开，浓香立马飘出，拉着雪丛珊就在沙发上坐下来，雪丛珊贤惠地给他盛了一碗，“你尝尝。”
顾西笑，并不去接，只挑着眉看她。雪丛珊会意，只好自己动手用匙子在碗里搅了搅，盛了满满一勺，贴心地送到顾西的嘴边。顾西眼睛里的笑都快要溢出来，他张开嘴，一口全都吞下去。
“真好吃。”
“那是，我煮的粥，可比你煮给我的好吃。”雪丛珊不客气地回。
顾西笑着将饭咽下，也不去反驳。
借着雪丛珊的手又吃了几口，顾西端过碗来，“你吃了没有？”
“没有，”雪丛珊摇头，“我煮完就来你这里了，唔……”
一口粥在她还说话的时候送进了嘴里，半截话被堵住，雪丛珊无奈，只好顺从地咽进去。
“我不饿，你不用喂我吃。”
顾西低头翻粥，“你胃不好，早上不吃饭可不行。”
叹了口气，压下那一阵一阵涌上来的甜涩感，雪丛珊在心里默念，她今天是来找他玩的，她今天是来找他玩的……
“顾西，你别这样对我。”我现在还不确定要不要舍了你，所以你也不要再对我用心，就连今天我过来找你，都是带着目的性的。
又喝了一口粥，顾西低低一笑，不去回应雪丛珊的话，他问她：“为什么要给我送粥？”
雪丛珊愣了愣，为什么？因为她知道他今天一定会忙得连饭都吃不上？怕他也像她一样惹下胃痛的麻烦，时不时发作一下很痛苦？算了吧！
“算是我对你的报答啊，你那么用心地养我的胃，我得做好吃的来回报你啊，我雪丛珊从来不欠人情的。”
顾西正在盛粥的动作一顿，垂下的眸子里忽地闪过火苗，但又以最快的速度“噗”一下灭了，暗淡无光。
“哦，是这样啊。”顾西抬眸，没什么光泽的眼睛对上雪丛珊的，他对她说，“不过我为你做事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什么回报。”
雪丛珊淡淡地别开了目光，今天的目的已然达到，想知道的事已经知道，想见的人也已经见过，她应该寻个理由抽身而退了，可为什么，当他对她说，我对你做任何事都是不求回报时，又是一股心悸的感觉从心间滑过，她想远远逃开，可双脚却不听使唤。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顾西，何必呢？”
何必呢，她也是在问自己，明知道没有任何结果，明知道一开始的接触里就带着猜疑，不信任，甚至还有利用的成分，你又何必对他如此难解难分？
半晌，顾西低沉地笑了，他说：“小珊，你现在不是我的谁，又怎么可以管我去做什么？我想对你好，你接受就行，我说过了，我不会求回报的，你又何必把我一次一次推得远远的？你这样做，只会更让我觉得你对我有情，而如果你接受得坦然，反而会让我觉得，你不在乎我。”
小珊，不要推拒我的感情，那样只会让我更加强烈地将我的爱加注在你身上，而请你原谅我的谎言，因为当你接受以后，它只会越来越浓烈，永远不会变淡。
本来雪丛珊的脑子一对上顾西的时候就不大灵光，这次被顾西小小的一绕，果然就懵了。
确实像他说得那样吗？
她越接受得坦然，他就越会觉得不被在乎？
雪丛珊狐疑地斜眼瞥了瞥顾西，顾西淡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他说：“小姑娘不要总是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心事这么重对你没什么好处的。”
仿佛有一只很大的锤子，在顾西讲出“小姑娘”三个字的时候狠狠砸了她的心脏一下，他的声音原本就低沉好听，而这三个字又像是被他含在嘴里再说出来，温温润润的。
很熟悉的，对不对？雪丛珊轻轻地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她深深地看着他，嘴里呢喃出声，“顾西……”忽地她的眼中闪过懊恼，问他，“你是不是马上又要开会了？”
顾西，你是那个人吗？没有问出来，她该问的，可万一他真的是，怎么办？告诉他她就是微博里叫做“倾顾”的人？别逗了，那样的话，一个可以让她肆无忌惮的地方就会永远消失了。而他一定不是的，怎么可能是他呢，这样一个每天被工作缠到没时间吃饭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守着电脑等她发微薄的顾西？
苦笑蔓延，她真的是太贪心，自私地想要顾西所有的爱，盲目地将所有同他有无关联的人和事都扯在一起，她想要的真是太多了。这样一个让她时刻想着逃离又割舍不掉的人她想要，那样一个深情用心温柔体贴的人她也想占为己有。
雪丛珊，多年前你就将那颗期待爱的心封存了，丢到了一个连你自己都找不到的角落，如今，要找回来了吗？
然而，找得回来吗？
顾西眼中波光微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嘴微张，舌尖掠过牙齿，他玩味一笑，欣赏着雪丛珊在他面前的欲言又止，他该是知道原因的，可是……
他不易察觉地摇摇头，将一抹笑停驻在唇边，收回来的手又转而将她的双手裹进掌心，他回答她：“是要开会，不过你来了，你最重要。”
雪丛珊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成功，她无奈地看着他，“顾西，你别这样。”
“唔，如果你答应今天陪我一晚上的话，我就考虑不这样。”顾西朝她咧着嘴，斜斜地挑着眉，大拇指还故意轻轻摩挲她的手背，雪丛珊想缩，但又没成，痒痒的，有点难受。
雪丛珊这回是真的说不出什么来了，手拿不回来，索性就放任一回，反正她也不是那么想离开他的碰触。
你就这么一直牵着我吧。雪丛珊贪心地在心里对他说。
她不说话，板着脸看他，顾西终于被看得脸上挂不住，低低一叹，手掌翻动，十指从她的指缝中穿插而过，然后紧紧扣在一起，他说：“好吧，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尽快把事情处理完。”
点点头，雪丛珊对着他迷醉一笑，话语含着笑讲出来，她说：“好啊，我等着你。”
然而雪丛珊永远只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她才不会乖乖地等，顾西一走，她就也离开了，临走之前看了眼只吃了一半的粥，她抿抿唇，毫不留恋地打开门出去。路过lily的桌前，雪丛珊向前走的动作一顿，她停下来敲了敲lily的桌角，lily抬头，雪丛珊对她一笑，“lily，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请说。”lily带着那永远不变的职业笑容说。
“中午顾西开完会，你帮我给他把办公室里的粥热一下，一定要让他吃完，可以吗？”
lily诧异地看了雪丛珊一眼，但她毕竟在顾西身边做了多年专业秘书，诧异只是暂时，她掩去眼中的神色，看了看时间，对她又是一笑，“雪小姐何不再等等，顾总就快忙完了。”
摇摇头，“不了，我还有其他事，不能再呆了。这件事你能办好吗？”
“可以的。”
“嗯，那先谢谢你了，我走了，再见。”
出了ol大楼，雪丛珊长长舒了一口气，天气有些阴沉，早上过来的时候还有太阳的，雪丛珊忽然一笑，想不到这冬天的天气也是这般多变。
接下来她该回家了。
拦了一辆出租车，雪丛珊坐进去，报完目的地，她便有些疲惫地窝在座位上，车子启动，她昏昏欲睡。
一路遥遥晃晃，车子堵得厉害，走走停停，雪丛珊被折腾地小脸煞白，胃里翻江倒海，她的手一直胡乱点着手上的穴位，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司机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好心地想给她去路边的药店买药，谁知雪丛珊却苦着脸说不用麻烦了，她晕车，没什么太大事，能挺住，赶紧找个空子钻过去，尽快送她回去。
司机稍微犹豫，雪丛珊咬牙，“我给你三倍的价钱。”
于是司机也是一咬牙一踩油门，趁着绿灯，抢了前面三辆车的车道，又甩了一个漂移，车轮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吱吱声音，雪丛珊只觉得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来回一阵晃，偏过头去看车窗外，有一位交警已经大步跑过来，她瞳孔一缩，刚要回身朝司机喊，却见司机又加大了油门，这次她很有先见之明的死死抓住车门，身子终于不再摇晃，而司机先生也躲过了交警的拦截，一路逍遥而过。
雪丛珊心有余悸地看着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大哥，您胆子可真大。”
“嘿嘿，”司机笑得狡猾，“你可给我三倍的价钱呢，我胆子再不大也被钱给撑大了。”
“……恐怕这次罚的钱应该不止这三倍吧？”
谁想司机又是嘿嘿笑，“那都不是事，我二哥在交警大队，这车没收了大不了我再去他那里开一辆出来。”
雪丛珊：“……”
其实她是想说话的，可刚要开口，胃里就忽然一阵痉**挛，抽抽着疼。
雪丛珊心里一苦，完了，胃炎又犯了。
她痛苦地弓着腰，牙咬得死紧，大冬天的额头都渗出汗了，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动，此时此刻她觉得悄无声息地死了都没人察觉。
身体保持着一个姿势呆了大概十分钟，胃里终于感觉好了些，但还是不敢大幅度动作，她慢慢抬起身子，好半天才大大呼出一口气。
“你没事吧？”司机师傅小心翼翼地问。
雪丛珊对他安抚一笑，“没事，还死不了呐！”
司机整个人都是一滞，半晌讪讪地笑笑，话说得吞吞吐吐，“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啥，你家就快到了，你再挺一会哈！”
雪丛珊抿唇笑着点头，没再说什么。
到家了吗？没准到家了就会更疼了。垂下眼睑，手在合谷穴上使劲地揉，用力地点。
站在这她从没当做家的老宅子门前，雪丛珊挺直了腰，胃疼暂时被压制住了，现在的她有了和雪振国谈判的精力。
推门而入，看了眼院子里的车，雪丛珊一扬眉，她失算了，竟然没有在雪振国在家的时候回来。不过没关系，反正今天也没打算离开，等就等吧。
和吴嫂打了声招呼，没有理会她惊讶或是惊喜的表情，雪丛珊径直上了二楼。
坐在二楼阳台边沿上，她双脚一荡一荡，身上套着厚厚的羽绒服，手里捧了一杯热女乃茶，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将近十五分钟。眼睛在四周不断扫视，视线忽然就停在了一个方向，唇角掠过一丝冰冷的笑，吴嫂的效率还真是高。
目光由远及近地紧盯着一辆轿车看，直到梁晋从里面走出，雪丛珊冲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雪丛珊不知道，就因为她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梁晋差一点热泪盈眶。
曾几何时，他还是她启蒙老师的时候，大冬天她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做着同样的动作，期盼地迎接着他。
梁晋缓步走到二楼客厅，雪丛珊仍然坐在那里，他走过去，也随着坐下，轻笑一声，问她：“不冷吗？”他问得随意，语气中略带关切，并没有因为她失踪这许多天而露出分毫的怒意。
雪丛珊吸了吸鼻子，诚实地回答：“冷。”
梁晋微顿了下，然刚要有所动作，雪丛珊却含笑地对他说：“你下一个动作可别把大衣月兑下来给我穿上，把你冻感冒了，谁去伺候我那个爹？”
梁晋的手臂一僵，转而却释然，又是无奈一笑，“你就不能不这么通透？”
“我要是不通透，还不知道已经被你们合伙卖了几回了！”冷冷一笑，雪丛珊起身踢踢踏踏走回屋内。边走还边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换一换。”
梁晋自是听到了雪丛珊的自说自话，他起身的动作又一停顿，有些微的疼痛轻轻掠过胸口，然却只是一瞬间，随后便见他利落地翻身回转，拿起雪丛珊丢在边沿上的杯，也踱步到屋内。
他脸上的笑脸一直保持着，直到看到雪丛珊有气无力地躺靠在沙发上时他才有所察觉，倾身上前，眼中带着焦急，他问：“小珊，哪里不舒服？”
雪丛珊摆摆手，“我没事，你去接我爸回来吧，我这次回来是想跟他道歉来着，我知道我错了。”
梁晋一呆，竟是半天不知道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