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意回到顷语宫先叫厨子进了碗牛乳栋,吃了方才睡下。舒蝤鴵裻还没睡上一会儿,就被霜淡急促的轻唤吵醒。
“怎么了?”曲意知她素来稳重,如今失了分寸必出了大事,也按下惊醒后愤郁,直接问道。
“王妃,沐充华方才进了正整修的散金楼,没想到梁子忽然就塌了,直直砸在了沐充华的腿上,现下人还昏迷着。”霜淡也顾不得避讳,见曲意微一动作忙替她掀开薄被,披上外衣。
散金楼是阿福负责的,塌了就和谁也月兑不了干系。当初她再三嘱咐,竟然还在这环节出了差错。曲意也着慌了,她胡乱擦了把脸道,“不好办了,王爷什么反应?”
“王爷生了好大的气,把匠人们都都拘了起来,将全京最有名的大夫都找来了。奴婢从前伺候充华娘娘,一到阴雨天她左腿就疼,没想到这次又是左腿遭罪。”霜淡服侍曲意穿上鞋,轻声道峥。
左腿?曲意眼皮一跳,扶了扶睡偏的发髻,边抽了根青竹柳长簪固定上,边备轿辇往散金楼赶。
早有分位低的侍妾们侯在散金楼偏殿了,见了曲意纷纷行礼。
曲意心烦意乱地摇手,刚进屏风就听到何思桐低低饮泣。“砰”地一个茶杯在曲意脚下炸开,连着姑苏卿皊一声爆喝,“庸医!”细小的碎瓷飞溅,曲意闪身躲到一旁客。
其实姑苏卿皊气头上,曲意也是不愿上前的,可他这股气若不发到她头,必要发到阿福头上,还不如她先挨了,给下属一个平安。再三叹气,曲意磨蹭到芙蓉帐前,挑了玫瑰色的
纱帘进去,打了个呵欠,“妹妹真是人不逢时多霉事,听说过喝冷水塞牙的,也没听过进房子房子塌的,今儿本王妃可长见识了。这多灾多难的身儿,怎么如此不祥呢?要不咱请个道长看看吧?”
姑苏卿皊气极,瞧着面前小几上的东西,一共就一碗药,一碟蜜饯槟榔,唯一的一盏茶刚刚在外面粉身碎骨。药他是舍不得动的,便拂下槟榔盘子砸向曲意,“滚出去,没人叫你在这说风凉话!”
曲意站的近,故此姑苏卿皊全力道扔出去的动力又多了些准头。盘子曲意倒是向后一跃轻松躲过了,上面的槟榔果却蹦跳着扑在下裳。曲意低头看着自己翠绿的涟裙多了几个红彤彤的印子,心想佛说的果真不错,一报还一报。看,来得这么快。
曲意没走,转向帐外的四五位大夫,扬声问,“外面是哪些大夫?沐充华的伤是什么情形?”
何思桐这顶帐子也是好东西,用的纱叫影靡纱,人在帐里能将东西看得真真儿的,站在外面却只是一重影儿。
曲意看着几个老大夫颤颤巍巍的跪下,微丧着脸回禀,“回王妃,小民是门西口子闵家医馆的。”“小民是毅德街济世坊的。”“小民是民间李大夫。”“小民是九栋子医铺的。”“充华娘娘早先腿就断过一次,现在又断了,哪怕接上也不能像恢复以前的状态了。”“是啊,王妃,我们真不敢保证。”“王妃我们医术不精,还请把我们放回去吧。”“王妃开恩,别为难小民了。”
这么说腿还没接,怪不得姑苏卿皊气急败坏。曲意回头看了一眼,何思桐哭的梨花带雨,细细碎碎的申吟从口中溢了出来,是无尽的凄惨痛苦,令闻着不由生凉。就是如此,她还一手撩开姑苏卿皊的挡下来的刘海,一壁安慰,“王爷别动怒,桐儿没事。”
曲意最见不惯她在他面前自称名字。她从未与姑苏卿皊有这样亲昵的时候。脑中不浮现自己款款软语道,“王爷别动怒,曲意没事,”的娇作样子,曲意不禁笑着摇头,这样两个人都会别扭吧?
姑苏卿皊神情愈显忧色,“桐儿乖,先把腿接上吧,白喧一来一回也要好长时间。哪怕腿接的不好,他是国手,定有办法的。”
“不!”何思桐疼到战栗的身躯里发出尖利一生,她用手捂住耳朵,飞快摇头,神色迷茫而惊惧,像是怕急了姑苏卿皊的决定。“不!我不当瘸子,我不当瘸子!”又双手死死扯住姑苏卿皊下摆,吃力哀求道,“王爷,我求你了,不论几天,别动我的腿,几天而已,我能挺到白喧回来。”
曲意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些。何思桐的腿二度受伤,常人接不回原来的水平,也缩手缩脚地不敢接。她就想呆上几天到神医白喧回来再接。
曲意又一惊,传言圣手白喧悬壶避世,游荡天涯,没想到姑苏卿皊能知道他的去处,他竟是为姑苏卿皊做事的?
姑苏卿皊面露哀伤和怜惜,将何思桐被汗水浸湿的黏腻的发丝掖到耳后,“桐儿乖,先接上,接上咱们再等白喧好不好?”
曲意不自在地瞥开头。若是自己,姑苏卿皊哪里会询问自己的意见?到底是神仙眷侣,时时为对方顾忌着,连心中感受都被别人珍视,尽管何思桐本就是任性的。那种感觉,一定很好。
她语气淡漠地向跪在前面的老大夫道,“笑话,这么晾上几天,不需几天,就三天,人也活活疼死了。身为大夫,骨头你总能对齐接好吧?”
“能,能······”老大夫出的汗不比何思桐少,姑苏卿皊可是下了狠话接不好沐充华的腿,就把他两条腿都打断。“但小民不敢接,不敢担保·······”
“行了!”曲意不耐听他啰嗦,“连腿都接不了你也不比混了,还两条腿,本王妃要你一条命!”收了收威胁的语气,和缓问,“充华的腿会有什么后遗症?”
“回王妃,能走都不错了,跑跳根本别想了。”老大夫心里越来越没底,暗暗后悔为什么自己贪财来得比谁都快,跪在了最前面,也成了刀剑靶子。
“那还不过来?”曲意低斥了一声,“你不管别的,将沐充华的腿接上再说。接上了腿,本王妃不怪罪你,若是连腿也接不上,出了对不起骨缝,接偏了之类的事,本王妃打折你身上每一寸骨头!”
“是······是,”老大夫见烫手的山芋甩不掉,只能站起来打着颤到芙蓉帐前。却又迟疑了,“王妃,这······”
曲意黑线,喘了口气笑骂,“迂腐!滚进来吧还杵着做什么!”
何思桐却是遽然变色,抓着姑苏卿皊的手死死收紧,胸口上下起伏着大喊,“王爷!不许听她的,看着我们多年情分上,你让大夫出去,出去!”
老大夫一听何思桐的话,又定在帐子前,为难着不肯进去。
曲意看姑苏卿皊也有犹豫之色,沉声道,“充华糊涂,王爷也糊涂么?又不是没经过事,不明白此时怎么做最好么?”
“桐儿,你乖乖的,咱们先把腿接上,白喧不像这帮蠢货,他会治好的,好不好?”姑苏卿皊眼中疼惜不减,但多了分坚定。
何思桐双臂在床间大力抡甩,像陷入泥潭中的人竭力游弋,想获得呼吸一样。她凄厉喊叫,“不行!我不答应!你们谁敢!”
姑苏卿皊攥住她乱动的手,力道浑厚尖指却是浅浅的温柔。虽不忍心,也无法移开看着何思桐的目光,像是看着曾经在为救自己被车轮碾压的女子。“桐儿,你先忍一忍,不会有事的,你会和以前一样的。”
曲意睨了眼哆哆嗦嗦犹豫不决的老大夫,“快去!记着,接的不仅是沐充华的腿,还是你的头。”何思桐落了毛病,姑苏卿皊的火也就无边蔓延了。又走到床前,粲颜一笑,“沐充华别乱动,难道你希望本王妃锁了你的穴道么?那样世界就清净了,可你的血也不流了,对于接腿不好。”
于是整间屋子里充溢的只是何思桐的忍痛闷哼和姑苏卿皊的低浅呢喃。曲意不好走,又不喜欢看他们一出出的夫妻情深,只能歪在一边儿打着瞌睡。
约模一盏茶的时间,霜淡又轻手轻脚的来推她,“王妃,接好了。”
曲意半耷拉眼皮无奈看她,又不是本王妃接腿,什么叫王妃接好了。勉强提起精神踱步到何思桐的塌前,惺忪着眼睛迷糊问,“接好是好,你的脑袋也保住了。今后请别的大夫再来治,也是可以的吧?”
等了一会儿,不见老大夫应答,一屋子人全奇怪的静默着,只有霜淡在一旁迟疑着提醒,“王妃,大夫再你睡着的时候就下去了·······”
“唔。”曲意揉眼,彻底抬眸就看见了每个人各异的面色,干笑道,“充华妹妹出事,看本王妃伤心地眼睛都睁不开了······”
众:“·······”
曲意叹气地看着脸色苍白略有浮肿的何思桐,“妹妹真是流年不利,今天去视察散金楼怎么不看黄历呢?也许上天给你预兆了。”曲意心想伸头缩头都是死,不如自己先顶了姑苏卿皊的火力,快速攻击也能快速复活。也省得他在背后坏事,那就够她头疼了。
姑苏卿皊原本沉默地待着,被曲意这么一撩就沉默地爆发了。“如果本王听说这不是天灾而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