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卿皊回到散金楼后,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曲意才缓缓走来,行礼道,“妾身见过王爷。舒残颚疈”-
何思桐蹙眉软软道,“王妃让我们好等,究意是传话的奴才们懒怠了,还是您无视王爷的命令呢?”
曲意娇笑着对姑苏卿皊道,“礼也行过了,你先让妾身起来罢。”
姑苏卿皊刚吃下何思桐取下的一只樱桃,咀嚼后,对着瓷碗吐了核,有汁水残留在唇上,宛若含脂,更衬得面如冠玉耀秋月,色似扁贝映春花。他的样貌真是仙人般的清绝,只是这清绝的滴仙是个耳根子软的,仅顾着吃樱桃,也不睬曲意含糊道,“你先回桐儿的问。”
何思桐的总是极为刁钻,曲意不可能将过失推到传话的传卫头上。若说是自个儿的宫人疏忽,免不了来一次责难。若说自己不屑,倒能为侍女们撑下责罚,何思桐一定不依不饶,不晓得会闹什么事端,姑苏卿皊也会吃心。她略一思索,宛然一笑,“朝来临镜台,妆罢暂徘徊。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这是前朝贤妃的诗,相似的场景,贤妃平息了太宗的怒气,曲意了避开了所有的为难辶。
“‘千金使倚笑,一召就能来。’这诗听起来怎么这样风***呢?”姑苏卿皊念了一句,停下漱口的动作。
曲意也不理他,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
“跪着。”姑苏卿皊长了狂性子,和曲意横起来,“桐儿还没问完话呢!檫”
曲意微笑如仪地弯了膝盖,膝盖骨触碰到突兀的錾金桐花图案,隔着单薄的衣料,硌得生疼。此刻奏的是江城子的调子,舞姬就在三步处的红和毯上舒肢腿摆腰,红毯另一头是奏各式乐器的,她也不觉燥。也不尽是,妾身是在遵从王爷的旨令,并非听充华妹妹的问话,当然心知晓无用,她还是要摆足王妃的架子,增了一句道。
“王爷和桐儿夫妻合心,哪有这样多讲究。”何思桐脸一白,既而道。又服侍着姑苏卿皊漱罢口,她纤指为他执帕擦去水渍,“王爷说是也不是。
姑苏卿皊像听不懂一样,却很听话地点头,“桐儿说是便是。”
曲意也料他们一唱一和,神色如故,连笑容依旧自然鲜妍。只是在心中浅浅叹息:不得宠也不能输了气场。
何思桐久不见曲意有羞愤的举动,遂打量着她道,“王妃身上的衣服仍是上午见妾身的那件,头上的发髻也是头上午在妾身床前的那样儿,倒不见打扮过。”
姑苏卿皊被她的话一引,细看见曲意“改良”后的贝色开衩长裙,小腿的肌肤是柔和的珍珠般的色彩,让乐伶中的几个男子都低下头去不也直视。他不禁眼眸黯了黯。
“打扮与不打扮,有谁看得出呢?”曲意似笑非笑,“像本王妃这般殊丽,妾容服饰不过是配衬,该保养的,穿着这些累熬,你还真没幸得见。”她毫不避讳地打了眼何思桐,像想起什么压低声道,“充华妹妹倒该下些功夫了,像什么天仙淋碧露,梨香玉屑粉,玫瑰女乃膏子这些使人好颜色的,妹妹一看就缺。本王妃这儿倒没有,却可以向霜淡几个为你讨来。还有活血生热丸,新肌丰乳露,纤体液,这些本王妃都用不着了,不过都可以给你。”
何思桐的小脸憋得紫涨,姑苏卿皊注意到江城子沉和的乐曲有些走调,一旁的乐伶不仅头低得深了,面皮也通红。
曲意恍若不觉,又续道,“你现在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充华,要什么没有,是本王妃疏忽了,但也许是各个福份和体质有限,充华妹妹怎么也不像用过的模样。”目光又对着何思桐的胸部曲视两旬,了然地含笑点了点头。
何思桐找不出话来堵她,就另辟了话头,“这事先放下,嫔妾还有个问题想请教王妃,但由于记性不好,嫔妾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来了。”何思桐扶额为难地看着姑苏卿皊,“王爷,没大碍吧?”
“无碍,无碍。”姑苏卿皊连连摆手,“听曲儿,看看舞,一会儿就想起来了。
“正是呢,”何思桐剥了颗枇杷果给姑苏卿皊吃,低眉和着。
四处都见识着这一切的侍女,都敛眉收容不敢有半丝轻嘲的样子。曲意心气儿端得平整,都感觉她是个特贤惠淑德的女子。也没什么可羞愤的,从小自己就对礼义廉耻淡薄得厉害。只是好笑地想想,她能给何思桐跪下,可这蹄子就消受得起么?权力依旧尽握,她有的是时机能将不满发泄。可是,曲意记起自己也为姑苏卿皊剥过枇杷,他缠她的,吃得还很欢。那是自然了,他刻意缠任何人剥枇杷,她当初不甘不愿,自又更多的温柔的小姑娘抢着为他剥枇杷。
一曲江城子罢了,又奏完半阙玉楼春,何思桐才像刚发觉一般讶然惊叫,“王妃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快起来,仔细膝盖疼。”
曲意无奈叹气,她玩剩下的还真有人拾起来班门弄斧,遂笑靥如花地抬头,“王爷,妾身能起来吗?”也便是告诉何思桐,王府当家的是她身边这个痴傻男人,她跪的是他,何思桐你不过是陪衬。
姑苏卿皊当然衬到曲意的心思,再看何思桐胸部起伏耸动,脸上似更不快了。于是将主动权还给她,“桐儿不是还有话要问?”也就是想她再让曲意跪着,给曲意连环的下马威。
何思桐却是个心比天高的,将曲意挑衅的话心心念念地记牢靠了,完全没理会姑苏卿皊的意思,只想掌控住权力,对花曲意的苛责与宽恕都随自己的心意,折杀她的气焰,让她明白自己才是她该恳求该低头的人。才啜了口蜂王浆道,“王妃起来叙话吧。”
这次不仅是曲意,连姑苏卿皊对她的愚钝单纯也是无奈。曲意虽不屑,也没必要和身体过不去,便慢慢起身。霜淡忙上前来扶她迈步。曲意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愈发贪功冒进了,时时处处都表现得尽职尽忠,似稍有怠慢,就又惹人怀疑一般。却仍是不了解曲意,跪得这一会儿,她内里丰厚远不会酸麻,潆洄就偏不会做样子,她信任的忠诚也不是仅仅是做样子。
有伶俐的侍女早为曲意抬了桌案,餐食,也安置了垫毯,只是姑苏卿皊并这何思桐共用一大张案,在正首,她的位置在左下,离他们有五六步的距离。
曲意刚挟起一块耗油蹄膀,何思桐又细声细气道,“今日的传召王妃可来晚了,王爷心中总有点不愉,不如舞上一曲为大家助兴可好?王爷也能·····”
她话未说完,就被“嗖”地破风响声截断,面前紫檀桌案上已经颤巍巍地钉上一根象牙筷子,何思桐猝不及防,惊慌大喊,“来人,保护王爷,保护王爷!”因着也坐轮椅,行动不便,她便大张双臂半副身子都挡在姑苏卿皊前。
曲意就在混乱中叼着余下的一根筷子,翘着嘴巴嗤道,“见不得世面的丫头片子。”又对着拿着剑盾冲进散金楼的一众侍卫和拥上来的侍女斥道,“充华娘娘因腿疾多思,神经绷得紧,你们也陪着她胡闹?”
何思桐觉得是个极好的机会就逮着不松,玉指纤纤对准曲意,抬高了几个声调尖叫,“王妃图谋不轨,刺杀王爷未遂,罪证还在这儿,你们怎么都杵着不将她拿住?”
侍卫们见曲意发话本就将剑放了下来,再听何思桐命令又都不知所措了,只能两边巡视,等待事态发展。
“未遂?”曲意扬着眉毛咀嚼着这两字,牙齿咬住筷子蓦地发力甩出,正中何思桐椅子后的屏风。那个位置正是何思桐挡在姑苏卿皊前脑袋靠着的地方。“本王妃的准头,如是有心,你现在也活不到跟本王妃讲话了。刺杀王爷?”她歪头顽劣地笑了,“本王妃是对准你来刺杀的王爷吗?”
已经有侍卫禁不住轻笑出声,也都将剑插回剑鞘,懈怠下来。
何思桐只能捺下来,示意侍女把筷子拔下来,便从姑苏卿皊身上月兑开。“王妃刚才是何意?”
“月兑手了而已,都在一个屋檐下,是常有的事。”嬞台一舞已经是曲意一生的绝舞,她将最精妙的绝技最后呈现给了从来都不屑于看的九碎,也就是将一身寂寞的舞姿伴随着他沉寂。至此,她不会为任何人舞蹈,也就对何思桐这要求分外敏感,一时厌恶没得考虑,手中的物什已经甩出去警告。
曲意看着姑苏卿皊因为何思桐的奋不顾身嘴角现出温柔的笑,到现在都没消失。又对着侍卫们说,“你们就别站着了,各回各位。充华娘娘一惊一乍的,你们还要看着她笑话么?”